害怕,是一种快乐的体验,就好像分手十年的恋人忽然于某一天相遇在城市的街角。遗忘,是一种幸福的感觉,我不知多少次,盼望自己一觉醒来,忘却过去十几年的一切。
有时候,人不是那么坚定的相信,虽然口口声声说我很坚定,很坚定。然而在内心中,其实自己也无法弄清楚是否能坚持到最后。这种七零八乱的思绪正如让人厌恶的朋友般齐聚在我的心中。
我不知喝了多少酒,酒像不经过口腔不经过食道不经过肠胃般的直接到达我的大脑,浸没我脑中让我深受折磨得部分。酒精如血液中的红细胞一样流淌在整个身体循环之中。
三家医院全没有宇慧的消息,虽然心里清楚这是更理所当然的事,但我还是灌个不停。Aim边陪我灌着边说附近还有一家医院可去,而我却失去了再去的勇气。至少此时此刻,在对着月淡星稀的夜空时,我的勇气,不在任何地方,就是这么硬生生的消失了。
我似乎是醉了,可一睁眼自己依然清醒。我的意识被剥离开来,一半属于某种遗忘的快乐,而另一半则属于现实的痛苦。现实中的我远比想象的懦弱,我对许多事感到恐惧。
没错,是恐惧,是足以让人颤抖不止的恐惧。但我又是在恐惧什么呢?我在恐惧自己将永远失去宇慧吗?不是,这还不足以让我恐惧,那我是在恐惧自己一次次建立起来的希望之塔一次次在自己眼前轰然倒塌吗?也不是,在很早以前,我的希望就是一团淡淡燃烧的黑色火焰。
那我在恐惧什么?我在恐惧什么?
“告诉我你们的故事,好妈?”Aimi用和喝酒前同样的口吻问我。
“我们没有故事。”我说,“因为我们没有结局。”
“那告诉我,你们的事。”
我仰起酒瓶望着朦胧的月牙,不一会儿月牙失踪了,仔细一看,原来是被一片分不清形状的云挡住了身影。
“当黑夜清晰过白昼,当白昼暗如黑夜,我们航行在一条没有风向的海洋,不在乎会被带往何方…..”
我低声唱起了快乐的歌。
“当理智抵挡不了冲动,当离别快乐过相遇,我们来到一片无边无际的沙丘,放弃了彼此的思念。”
Aimi自然的接下去。
忽然的,我很想有人来拥抱我,紧紧地将我搂在怀中,即使喘不过气也无所谓。我想感受心脏在人身体中的跳动,想极了。此刻,我的心是冰冷的,是依然在跳动却冰冷的一颗心。好像在千里冰原上升起了一堆比冰还寒冷的火。
我看着身旁的女子但由于酒精的关系,我的眼睛半眯着,而我虽然是在望着她,但看见的却不是她,或者说看见的并不是她,我看见了一些温暖的东西,虽然这些温暖小的近乎难以被发现,但我还是那么一眨不眨的望着她。
“现在不想说的话算了,等你什么时候可以忘记了再告诉我。”
Aimi说的话着实奇怪,忘了又怎么能再说呢?
我默不作声,听她唱起了一首名为“有梦好甜蜜”的歌曲。满天的繁星,隐藏着我点点的秘密。我听她静静的把歌唱完,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她的脸。
一个小时中,我们几乎不说话。我们所做的只是看着对方,唱歌,仰头大口喝酒,仅此而已。唯有头顶上时隐时现的月牙与不停漂浮过的夜云能证明此刻我们是在现实中,时间还在流动,痛苦不断在蔓延。
我有些难以明白,Aimi为什么如此呢?在我们不再喝酒也不再唱歌时我这么想到。我的悲伤,我的落寞,与她无关吧。如果作为一个只相识一个月的朋友,所做的最多也是劝我别这样,别喝这么多酒,说些是人都会说的安慰语言,不是应该如此吗?
可她的样子,像是比我更痛苦,更绝望。我们像是两个同时沦落在天涯的陌生人,偶然相聚在一起,不相互诉说彼此的痛苦经历,而只是喝酒,唱歌,看着对方。
我试着问她为什么,为什么和我一样?但依然恍惚的思绪让我做不到这步,现在我的大脑所能做的只有思念与悲伤,连流下一些泪来也不行。
“如果不忘了的话,是永远也找不到的。”似乎对酒精免疫的Aimi依旧用平常的语气说。
“为....什么?”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这样的经历,当你急于想找到一样东西时往往是翻遍天涯海角也找不到的,可在几小时后或者几天后,当你已渐渐遗忘要找的东西时,它却常常会忽然出现在眼前。”
“……..”
“是因为我们遗忘了要找的东西,所以它才会自己出现,明白吗?这就是世界足以不停运转的规律。”
“真的吗?”她的话进入耳中,但大脑的分析太过缓慢,我几乎不明白她的意思。
“所以,遗忘了就能找到。”她又喝口酒,说:“另外,还要保持微笑。”
“保持微笑…..?”
“即使不愿意笑,但也请保持微笑,这样决不是自欺欺人。”
我的记忆中浮现出宇慧的声音,那是有一次,当父亲失去消息后她坐在我身边对我说的话。
“即使不想笑,也不要板着脸……”不知为什么这话听起来那么的近,仿佛,我虽然置身在这一片十年后的夜空下可双眼中看见的,双耳中听见的还是在十年前学校的窗台边,她在对我这么说。
“但遗忘,是件极为困难的事。”Aimi接着说,“人不擅长遗忘,人只擅长替换,用一件事来替换另一件事,这就是人为什么在没有新恋情前对于旧恋人那么难以忘怀的原因,我们的心中必须要有个有分量的东西。”
“废话。”我费力的将思绪从十年前的教室拉回来,“在我的心中,永远不可能有人替换得了她。”
“那你只能努力去遗忘。”她像早料到我会这么说似的,“比别人痛苦十倍百倍的去遗忘。不然,你永远不可能找到她…..就算是座坟墓也别想找到。”
猛然间,我感到有块什么刺入我的心中,眨眼间我束手就擒,那东西过于强大,我连看它一眼的可能也不存在。于是,我开始痛恨我自己,像痛恨杀母仇人一样的痛恨自己。
因为我,母亲从山上摔了下来。因为我,宇慧生死不明,这全是因为我。原本应报应在我身上的事情,却被世界上最爱我的两个女人承受了。
流水鸟说的千真万确“爱”是个怪物,是个杀人不眨眼亦不流血的怪物。它用你完全无力抵抗的方式让一个又一个人凭空消失。她们一个接一个的消失在海潮不断的蔚蓝色海岸。
退潮时,那里不会有爱,甚至连有过爱的痕迹也没有。那里有的只是干死了的贝壳与到处寻找洞穴的沙地蟹。
“忘了她吧,用自己最大的努力去遗忘。”Aimi十指相扣在胸前,像是在祈祷什么似的说。
“忘?”
“你去努力遗忘,我去努力帮你找她。”
我用手心抚摸自己的鼻尖,从口中呼出一股浓烈的酒味。在这片静谧的夜空下我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我去努力遗忘….你去努力寻找…..”
“嗯,就是这样。”
“真的行吗?”
“对我没信心,还是对自己?”
“真的行吗?”她的话没有传入大脑。
我久久难以下决心,只是一遍遍在心中重复“真的行吗…..真的行吗?”
可这也只是重复,是无论怎么重复也不会有答案的重复。似乎我只要这么不停的重复就不用去面对以后的事了。以后的事永远在这重复之后。
渐渐的,我的身体变轻了,身体的躯壳固然还在,可在这躯壳之内的东西不见了。
注意到时,我已经紧紧抱住了Aimi,又或者是她紧紧抱住了我,我清楚地感到,我和她的心是在用同一种节奏跳动着。
哎,宇慧,很想,真的很像。抱着她的时候我看见了你,看见了在一缕金色阳光中充满期盼的等待的你。是不是你同意让我忘了你呢?
我燃起了希望,希望之火一点点地旺盛起来。曾经让我感动的温柔与曾经让我坚定地信念正在渐渐的消失,就好像缓缓退去的天幕,当黑夜散尽,留下的是一片只适合我们的白日。
也许,已经没有人认得出我,也许已经没有话要对我说。我们如在同一起点出发却朝东西两个方向奔跑的人。只可惜地球是圆的,势必有一天,我们会擦肩而过……(本作品由原创文学网授权刊载) <!--阅读面页章节尾部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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