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被电话吵醒,花泽睡眼惺忪的胡乱摸索一阵,意识游离于梦境与现实,接起电话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窗帘缝隙漏出的光线有些刺眼。
“都几点了还在睡觉,阿崇在吗,他的手机关机了,”黑川千南一副无可奈何的语气。
花泽睁开眼,转了个身,看着身旁熟睡的家伙,很小声说:“什么事。”嗓音倦怠沙哑。她都忘了阿崇昨晚是一起回来的。
“昨天深夜有三方势力在深夜遇袭,杀手相当专业,山口组花了很大力气才摆平警视厅。”
“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花泽打了个哈欠,重新闭起眼睛。
“这次会议是阿崇出面的,还得他来应付那些人,”黑川千南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还有啊,现在你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别去歌舞伎町那么乱的地方。”
听出老妈话里的关切,花泽心里一暖,再看看阿崇,低声道:“我知道。”以后黑川组要交给她和阿崇管理,让阿崇提前熟悉这一切无可厚非,千南女士一直都很看重阿崇。
一只温热的手探进睡衣里抚摸着她的小腹。
阿崇双眼紧闭,嘴角扬起,露出做春梦一样的傻笑,花泽很想用力把这只手拍下去,手掌落下时收了力道,隔着薄薄的睡衣握住他的手阻止他继续乱来。
“……所以上杉凛人要举办舞会,以他的身份恐怕会有不少商界名流和记者到场,安全起见你别去凑热闹。”黑川千南叮嘱道。
“我明白,母亲大人。”
挂断电话,花泽把手机丢到一边,转身面对阿崇,“接下来一周还要应付那些人,感觉吃力的话可以找西宫帮忙。”
阿崇把头埋在她的胸口,轻声呢喃:“小事一桩,比起这个,小丸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一些,你最近在节食吗,这样可不行啊。”
“说得好像很难见一面的不伦情人似的,装模作样说着关心的话,不负责任的玩消失,你是青春期延期的少年吗。”花泽眼中闪过一抹歉意,阿崇躲着不回家的这几天,她想得更多的是泰。
或许是前一晚吵得太激烈,现在说起话来出奇的平静。
“以后要完全接手黑川组,偶尔会感到压力,不想让你一个人面对极道世界,我必须承担更多责任,所以你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丈夫,”阿崇一边轻声说着,一边动手解开她的扣子。
呼吸变得粗重,欲望却被压制,整个过程不得不小心翼翼,唯恐伤害到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隐忍而不可抑制的强烈欲望冲破一切壁障,连日来的陌生感顷刻间烟消云散,汗水悄然浸湿床单。
“其实……不需要……”她并不是要他背负一切,尽管最开始因为狡猾的念头,想借助阿崇的优秀能力。
“想亲自解决的话,放手去做吧,”他闭起眼睛,亲吻她的耳朵。
“谢谢,”花泽情不自禁的攥紧他的手,闭起眼睛低语。
为了安妮,必须完全割裂两个人的世界,哪怕夺走泰“最后想要守护的东西”,哪怕以后的人生彻底分道扬镳。
可究竟该怎么做,花泽依旧一筹莫展。
关于上杉凛人的招摇作风,阿崇略一思索就给出解释:“这样很好,可以澄清嫌疑。”
温馨的早餐结束后,花泽宛如一个贤惠妻子亲自帮丈夫系扣子,挑选领带,送他到玄关时亲昵吻别。
“放心,我会尽快解决安妮这件事,”花泽把车钥匙和钱包递给他,面带笑意,目光温柔而坚定。
阿崇神清气爽的朝她一笑,似乎已经抛之脑后,开门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说道:“对了!可以让信司回来吗,我缺人手。”
花泽稍微愣了一下,毫不犹豫点头:“好,我马上电话给淅川般野。”
信司被软禁在南部沿海的酒店,涉嫌串通岩部警官出卖走私情报,涉嫌放跑藤本,正统警察出身,口口声声为了寻找父亲的死因真相而甘愿为黑川组肝脑涂地……如果是阿崇,一定能牢牢控制住这个危险的家伙。
“信司啊……”安子轻声咀嚼着这个名字,陷入回忆般目光有些呆滞。
结罗乖乖坐在旁边,小手捧着一杯奶昔,专心致志的用叉子吃着早餐,小丫头今天穿了一件浅蓝色连衣裙,安子给她梳了个双丸子头,浑身散发着小孩子特有的清新味道。不是所有金发碧眼的小孩都漂亮,但结罗毫无疑问是个美人坯子,胆小内向的性格经历过和安妮差不多的颠沛流离后,独立性逐渐显露出来了。
懂事的孩子,总是既令人欣慰,又令人心疼。
等结罗吃完,花泽动作细致的替她擦嘴,看一眼安子,“别担心,你们不会有碰面的机会。”
安子“嗯”了一声,下意识拿出烟衔在嘴里,踌躇片刻,像是自言自语般呢喃道:“以前见过几次,好像跟阿崇一样年纪,长得很像他的父亲……有一次我和一雄桑在大学附近的温泉旅馆吃早餐,偶然碰到信司和他的同学,很礼貌的过来打招呼,他似乎很尊敬他的父亲,就像一般男孩子对父亲的那种敬畏,是从小到大不会让父母担心的类型,所以一雄桑对女儿更关心一些。”
“这种看上去安分守己的人,往往会做出令人大吃一惊的事。”花泽摩挲着水杯,她倒是觉得信司更像那位高雅的夫人,不过夫妻生活久了不知不觉会变成对方的模样,生命是很神奇的。
安妮长得像泰,或许正因为她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泰……
安子能坦然谈论圭崎一雄,是不是说明她已经从那段畸形的感情中走出来了,花泽无法揣测,总之,不能让信司知道真相。
安子抽完半根烟,突然回过神来,急忙掐灭烟头,“对不起,一时走神了。”
“没关系,稍等,”花泽摆摆手表示不在意,迅速收拾完残局,去拿洗好的衣服。安子从来不下厨,所以带结罗过来吃早餐。住在港区那个闹鬼的白色小房子时不厌其烦的打电话给酒店订餐,隔壁这间房子的厨房改造成精致的藏酒间,享乐中缺少一丝生活气息。
“如果把黑川组完完全全交给阿崇,你会是一个完美的妻子。”安子看着花泽忙碌家务的身影,不由得感慨道。
“才不会呢。”花泽不禁失笑。
阿崇根本不在意权势或名利,他不像别的男人,如果把黑川组这个大麻烦丢给他,她会是最恶劣的妻子。
把衣服都晾起来,用吸尘器清理干净地毯,简单化个妆,再看看时间,九点半。
菊野准时出现在楼下,组长特意让他换了一辆有防弹玻璃的阿斯顿马丁商务车,通体深灰色,视觉效果非常低调,似乎是为了匹配这辆车的等级,菊野破天荒的戴上一双白手套以彰显职业性。
“车上的香水和内饰是安妮小姐亲自挑的,虽然香水暂时用不上。”菊野一边开车一边笑着看后视镜。
安子扶了扶墨镜,轻叹一声:“为什么连我也要跟着你去见高木泰士,阿崇不是已经同意了吗?”
“为了保证谈话正常进行,最近很难控制情绪,”花泽冲她一笑,笑得很无奈。
结罗坐在中间安安静静的玩着魔方。
花泽一言不发的望着车窗外,眼眸里萦绕着挣扎之色。
安子注视她良久,心底隐隐感到难过,曾经那样意气风发、有着一往无前气势的少女,如今棱角尽失,甚至不得不低头恳求高木泰士,甚至要拉一个人在旁作证免得丈夫多虑。或许黑川花泽从未真正疯狂过,她的狂妄与罪恶一旦沾染感情就变得顾虑重重。
即便如此,她的选择与放弃依然勇敢,永远做正确的事并不容易。
安子不由得闭起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免得眼泪失控落下。她突然觉得幸福什么的,根本不存在。
三辆车缓缓减速,停在十字路口,红灯。
一辆白色敞篷跑车从前方轰鸣着呼啸而过,左转弯的车流被截断,带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尖锐刹车声,交警迅速出动追击,一时间十字路口乱成一锅粥!
“真危险!幸亏我们遇上红灯!”菊野心有余悸的倒吸气,他看得十分真切,那辆车里坐着一个黑色卷发、皮肤雪白的外国女人,忍不住嘀咕:“外国人在东京也敢这么嚣张吗?”他印象中最厉害的外国人上杉凛人也是非常低调的。
花泽脑海里第一反应是中亚黑帮,不过那帮人很多年没露面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耐心等交警处理完路障,不一会儿就来到泰工作的事务所楼下。律师事务所在市中心一座十八层写字楼里,规模不大,在业内小有名气。
菊野带几名手下进入对面一家西洋果子店,迅速完成清场。
另一边,安子见到泰,开门见山的说:“耽误你一点时间,她在楼下等你。”她就看到高木泰士从主管的房间出来,之后一直有条不紊的敲键盘忙碌着,时不时有女职员凑上去攀谈打岔,高木泰士都会礼貌但不甚热情的回应几句,独自一人时面无表情,显得十分专注。
泰正在整理一些卷宗,面容平静的抬起头,顿了顿,说道:“请稍等。”他知道花泽不会就此收手,安子的出现也在预料之中。
安子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径直走到他身旁,这个充满成熟风情的女人瞬间吸引了办公室所有人的目光,她嘴角含着一丝优雅的笑意,看似亲切随和,但平静的语气透着似有似无的冷漠。
泰把外套留在椅背上,神情认真的挑出一份文件,在一道道热烈八卦的视线中镇定自若的跟安子一起走进电梯。
事务所在九层。电梯数字缓慢的变动。
安子平静的目视前方,冷不丁开口:“自己的女儿一生都不会知道亲生父亲是谁,一时的放弃成了一生的诀别,很不甘心,对吧。”越是理智的人,荒唐起来越令人发指,安子对此深信不疑。
泰沉默不语,电梯中途停了三次,其他楼层的职员进进出出,没有交谈声。
走出大楼,炎热的空气扑面而来,泰面容平静的抽出一根烟点燃,边走边说:“安子小姐,真一虽然是个未成年,但感情这种东西认真起来不分年龄,希望你不是一时兴趣。”
安子歪头看着泰,笑着说:“你以为小真喜欢的人是我?难道不是奈奈酱吗?她可是你们身边最合适的一个。”
泰听出安子不是在开玩笑,皱了皱眉,没再开口。
两人走进西洋果子店,菊野带手下守在门口,恭敬的鞠躬。花泽一身黑衣坐在最里面桌子的角落,随意翻看着一本杂志,结罗捧着一杯布丁圣代津津有味的吃着。店内装修充满文艺小资风情,木桌形状各异随意摆放,椅子与沙发颜色鲜艳颇具冲突感,中央穿插摆放书架当间隔,仿如休闲沙龙场所,空气中萦绕着馨甜的味道。
眼角的余光瞥见那道熟悉的黑色身影,花泽睫毛颤了颤,故作漫不经心的翻着杂志页。
安子快走几步过来,笑吟吟的去牵结罗的手,“刚才看到附近有儿童游乐设施,不打扰你们谈话了。”
“真的吗!”结罗眼睛一亮,立刻放下圣代杯跟安子走。
花泽急忙起身抓住安子的手腕,使劲眨眼暗示,压低声音快速说:“喂!你要我一个人面对专业律师谈抚养权吗?!”
“我也不是律师啊,更何况你们两个人要谈的也不是法律问题,对了,我今天预约了美容和按摩,祝你好运!”安子笑得格外灿烂,拍拍花泽的手,
花泽只好坐回座位,拂了拂膝上不存在的灰尘,摆出一副郑重其事的端庄姿态。
泰进门第一件事是找烟灰缸把烟拧灭,回过神来正好与安子擦肩而过,对于黑社会的包场做派他竟然渐渐习惯了。他目送安子出门,然后平静的看着花泽,在她对面坐下,把手中的文件放在面前摊开。
花泽只扫了一眼就知道了里面的内容,顿时升起一丝火气!
她“啪”地合上杂志,直截了当的说:“真要这么做吗,争夺抚养权?”
“提前做准备,胜算很大,”泰勾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文件,一脸风轻云淡的解开两颗衬衫扣子,炎热的夏季简直是黑色的死敌,在办公室要注意形象,但在花泽面前他却习惯性的放松下来。
在花泽更加愤怒之前,泰说了一句令她猝不及防的话:“明晚在涩谷有演出,gaya负责人会去现场,不想看看吗,一直被你当作玩具的乐队成长到哪种地步,说起来,娜娜现在的歌唱水平也算你的功劳。”
花泽愣愣的看着泰,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泰的面部表情似乎变得温柔,嘴角弯起不易察觉的弧度,尽管声音依旧那么低沉平淡。
于是鬼使神差的……点头了。
花泽移开视线,咳了两声,正色道:“就算亲眼见到大家来之不易的成果,我的态度也不会改变。如果这一次你不让步,你努力想要保护的,就全都无意义了。”不知不觉间用上了恳求的语气。
“早就没意义了,不是吗,”泰用手背撑着下巴,一副不悲不喜的沉思模样,目不斜视的盯着桌上的玻璃烟灰缸,“如果这一次答应你退让,下一次又会出现什么无理要求?为了不让安妮发现,或者为了我自己的安全,是不是要放弃当律师移民国外?”
当初,比起自己的幸福,他更在意莲的人生。
比起自己的幸福,更在意安妮的人生。
泰面色沉着的说着嘲讽的话语,花泽并不因此恼火,反而认真思索其中的可能性,一时间沉默下来。
“你能为了安妮放弃我,为什么不能为了安妮放弃乐队,虽然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成为过去,但要在这三者之间排列重要性,我不应该是第三位。你敢这么做,我就敢动用一切不光彩的手段,”花泽目不转睛的看着泰,泰坚决守护乐队的做法令她感到狼狈。
说白了,这件事已经跟安妮无关。
泰无法理解一个孕妇骤冷骤热的情绪,但他听出她这次是认真的。
“你会杀了我吗,”他认真盯着她,轻声问道。
“这要看你的选择,”花泽往后一靠,懒洋洋的翘起腿,眼睛依然盯着泰。她知道这种做法是跟自己过不去,但那又怎么样,反正出发点没错———为了安妮!
“你在使自己的处境越来越糟,”泰无可奈何的摇头,轻轻挠了挠太阳。
这个令他感到为难的动作总是能吸引大把的女人。
“古贺崇知道我们见面吗?”泰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
“当然,夫妻之间没有秘密。”花泽轻描淡写的说。
“谈话内容也原原本本告诉他?”
“如果他想知道的话。”花泽略一犹豫,点点头。
“说实话,有点嫉妒古贺崇,他做了我想做的事。”泰低沉的嗓音犹如冷峻而稀薄的伏特加汽水,冲散了盛夏的燥热。
“我竟不知道,原来你也是珍惜生命的人,”花泽淡淡的移开目光,沉吟片刻,语气稍微放缓,“暂且相信你,反正对我没什么影响,要喝点什么吗?”即便没有话题,像这样安安静静的坐一起也不错。
“我还有工作,不方便待太久。”
“泰……”花泽摩挲着手指上的字母纹身,低声说:“留在乐队是为了娜娜吗?”
泰抿了抿唇,注视着对面花泽的脸,缄默不语,微蹙的眉头表明他的沉默并非默认,但也无法否认,解释反而会把事情弄复杂。
花泽一动不动盯着他,嘴角不由自主扬起,笑容仿佛多年老友互诉衷肠般亲切温暖,略带一丝窥见秘密的狡黠。少年老成的性格使周围人都固化的认定这家伙成熟可靠,事实也偏差不到哪儿去,导致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件事,泰在女人方面的精彩阅历并不比巧差多少,独特之处在于女人总是不知不觉就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毕竟长了一张冷酷禁欲的脸,浑身散发的隐忍温柔却极易被女人捕捉。
或许是作为孤儿的宽厚与怜悯,或许是经年累月的寂寞让两个失去爱的人互相依赖,娜娜对他而言一定是无比重要的存在,隐忍不言的守护早已说明一切,很遗憾………不论其中是否有男女之爱,最好的结果就是维持现状。
“最后想要守护的东西……吗,”花泽轻轻摇头,一股空虚感悄然占据脑海,苦笑一声,“果然还是无法想象你加入黑川组的情景,上次在演唱会会场突然告诉你怀孕的消息,其实是故意的。”
“我知道,没人能逼迫你做任何事。”泰面无表情的翻开法律文件。
“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你说的没错,人们总是伪装成被环境所逼迫的受害者,不愿直面谴责。”花泽久久的望着空气,然后视线毫无征兆的移到泰的脸上。
过去的记忆仿佛一幅幅黑白画,偶尔间沉思追忆,总是随着心境变化染上不同颜色,殊不知早已定格的画面经不起反复回味。泰那天下午轻易离开的姿态,悲伤之中是不是有解脱感呢……
泰听出她言语中含沙射影的探究,想了想,平静的说:“如果能让你好受些,的确,现在的局面也是我的选择。”
花泽眼眸闪烁,轻声说:“虽然想对安妮坦白一切,然后像离异家庭那样保持正常的来往,但你也知道,那样的话你和安妮都会遭受舆论影响。暗中的仇敌很多,神原紫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泰恍若未闻,静静坐着不动,翻看了几页,下意识摸出烟盒,手突然停顿在半空,又重新放回口袋。到现在为止,他终于察觉她迫不及待划清界线的理由都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古贺崇。
“我知道了,我会重新考虑,”他说。
花泽不可置信的盯着他,深呼吸几次冷静下来,欲言又止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想了想,无比郑重的点了点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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