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今日王苍鹤算是见识到明末诸般百态,心说这种从上至下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国度,不亡才是真正的没天理了。
摇了摇头,王苍鹤把那些事情都抛到脑后,自己没事想那么多干嘛,反正这些家伙都是在王苍鹤的清洗名单中,王苍鹤相信有他的明末怎么都会变得不一样。
但现在说那些还太早,现在王苍鹤还是先解决了今日的住宿问题,再说其他。
王苍鹤提着包裹,很快就到了他看中的那家客栈门前,一直赶着马车跟着王苍鹤的许老三,似乎对客栈很熟悉,直接把马车停在客栈外,径直走进客栈,对着客栈掌柜招呼起来。
王苍鹤看着一边跟客栈掌柜说着话,一边对着王苍鹤指指点点的许老三,心中突然打了个寒战,心说不会进贼窝了吧!
“客人要住店?”
原来刚才在客栈门口的店小二,已经把马车拴好,一走进客栈就看见还在发呆的王苍鹤,立即上前招呼到。
“你们这里房价与吃食如何?”
店小二把一张抹布搭在自己肩头,迅速用手指,指了指几个房间的方向,并带着微笑回答道:
“下房五厘银子,不过都是八张床一间,是专门给下人住的。中房一分五厘银子,两间床。上房三分银子,不知客人要哪一种?”
“给我开间上房,再来点吃食。”
王苍鹤一听房价不贵,提起的心又放了回去,点了一间上房,又叫小二给他弄点吃食,然后直接越过许老三,递给掌柜一个银块。
王苍鹤看着掌柜拿着银子看了看,然后拿起桌上的一杆小秤,称了称,最后摸出一把剪子,熟练的剪下一块,把小秤的秤杆移近王苍鹤,让王苍鹤看了个清楚。
“上房三分,饭菜二分,一共五分银子,客人可看清了?”
王苍鹤虽然看不懂,还是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并且记下了五分银子的大概份量。
“等等!掌柜!我的酒菜钱也算在老爷账上!我是老爷雇来的车夫!”
还未等王苍鹤接过掌柜递回来的剩余银块,他身旁的许老三突然说话了。
“哼!”
掌柜抬头看了看王苍鹤,又听到王苍鹤冷哼了一声,心中知道多半许老三这个无赖又想讹人了,掌柜直接把剩余的银块放到了王苍鹤手上,才转头盯着许老三,一字一句的冷声说道:
“许老三!这店可有陆文声陆老爷的份子!由不得你在这里胡来!”
“好!”
许老三眼中充满了怨毒,恨恨地说了声好,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客栈。
王苍鹤对于许老三这种小人也不在意,只是对掌柜拱了拱手,对掌柜的仗义相助表示感谢,然后转头望着店小二说道:
“有洗漱的地方吗?”
“客人我先带你去你房间,等等我就给客人端热水来!”
王苍鹤点了点头,便跟着小二去自己房间梳洗了。
......
等下店小二通知王苍鹤吃食准备好了过后,王苍鹤把自己身上擦干了,然后重新穿起衣服,几步便来到了客栈楼下大厅。
“房书吏!求你给大老爷说说!千万不要除了我们几人的白役,我等一家老小,全都还指望着我们这口饭!”
王苍鹤还未走到楼下,就看到几个衣着不一的人,正围着一个书吏装扮的中年人说着话,尽管几人不断的恳求着,那中年人却始终不为所动。
只是唇边带着一丝浅浅的微笑,淡定地喝着小酒,王苍鹤再瞧那几个人,那不是原先跟着屠三一起,围堵自己的那几个白役是谁!
王苍鹤见状,立即退回楼上,在楼道旁竖起耳朵,听听下面几人到底在说什么。
那房书吏坐在主位,大口吃着菜,并不时拿起手中的酒杯渍一口,完全不理会那几个白役。
大概过了半柱香时间,房书吏好似酒足饭饱了,把手中筷子一放,一边拿出块手帕,擦着自己满是油腻的嘴,一边摇着脑袋,对几人拒绝道:
“今日这事不是我不帮你们,而是真的很麻烦,还有你们跟着屠三捞了不少吧!说什么指着这碗饭吃!”
听到这里,王苍鹤明白了,原来几个人是在向那个房书吏求情,希望能够保留自己的白役身份,关于白役,王苍鹤是知道一点的,那就是现代社会的政府临时工。
在明朝开国时,朱元璋就规定了每个衙门的人数,就像江南六府,理论上每个县衙的官吏人数不得超过三百人,但几百人够干什么?连维护府城治安都维护不了,靠这几个人,官员们怎么才能把税收上来?
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既然公职名额有限,那就招临时工吧!于是白役这个职业,就应运而生,虽然比起正常衙役,要苦得多、累得多,还要把大半收入上交给衙役、书吏、各级官员。
但是终究是有了半个公务员的皮,所有的损失都可以刮地皮捞回来,所以人们常说的刮地皮,不是指上面的官员直接动手,而是那些衙役和白役凑钱给官员们送礼,然后拿到官府牌票去收刮下面。
所以就算是没有正式编制的白役,在明朝也是很好的营生,几人舍不得这身皮,倒也正常。
“房书吏!这是我们几个的一点心意,还请房书吏笑纳!”
几个白役相视一眼,为首的一个白役立即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袋子,哐当一声!放在饭桌上,慢慢推给房书吏。
王苍鹤看着袋子大小,对着自己包裹比较了一番,发现那袋子如果装得是银子,那里面最少有二十两白银,这些银子应该是几个白役的所有家当了。
没想到,房书吏还是摇了摇头,他惋惜般的看了看袋子,叹了口气,又把袋子推回了那个叫陈虎的白役身前。
“陈虎!今日你们也都在场,也都看见了,屠三和你们几个当街勒索敲诈生员,引得大老爷震怒,屠三当场被杖死,连他姑父王典史都不敢去救。你们几个没被判流放,完全因为你们没被王秀才告状,而看在屠三死了的份上,大老爷心生慈悲,这才有意无意的放了你们一马,你们还想回县衙?呵呵!”
“房书吏!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陈虎苦着脸,带着希冀的目光看向了房书吏,只求房书吏的回答不是那么残酷。
“没有!”
房书吏直接给出了陈虎最不想听到的答案,然后摇晃着脑袋,向陈虎问道:
“话说回来,屠三和你们几个敲诈了那么多次,怎么今天不但不长眼,还想玩杀人掠货的勾当了?”
“谁知道那个穿得怪怪的贼秃,不秀才,居然那么厉害,而且最开始我等见到那秀才从张家的当铺出来,本来只想敲出几顿饭钱,哪想到徐四这家伙眼尖,瞟到了那秀才手上的当票,居然有一百二十两银子,他跟屠三打了手势,告知屠三数字后,屠三才起了歹念,这可跟我们几个无关啊!”
陈虎一想到王苍鹤,就气得想咬牙,但刚说了一句贼秃,就看到了房书吏显出一丝不渝之色,这才想到房书吏和王苍鹤一样,都是秀才,立刻改口到,说完之后陈虎又开始向房书吏诉苦,只希望房书吏能够给自己几人出个主意。
“有关无关!都别跟我说!你们想回衙门的事,我确实帮不上忙,但我今天这顿饭也不白吃你们的,我给你们提个醒,屠三以前得罪的人太多了,现在他刚死,就有人去了他家。你们几个以前跟着屠三,也没少得罪人吧!现在你们还是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出路吧!言尽于此,房某告辞了!”
哪知房书吏今天好似油盐不进,摆了摆手,让陈虎休要提此事,然后说了几句话后,根本不给陈虎几人纠缠的机会,直接走出了客栈,饭桌前只剩下几个一脸死灰的白役。
王苍鹤知道他们的脸色为什么那么难看,先前就说了没有正式编制的白役,在明朝也是很好的营生。
但到了明末,白役泛滥,在江南六府,一个县接近一万官吏!每年这些胥吏就要创收五千万两白银!
看似收入很丰盛,但那只是整体收入,光是各级官员就要吃掉八成半,剩下的银子书吏还要吃掉一成,然后无数白役要和有编制的衙役分最后的半成。
你以为是剩下的人均分两百五十万银子?做梦!这时的血腥大宴才刚开始!上面的官员、书吏早就用一个官府牌票,限制住了衙役和白役,想刮地皮?可以!买官府牌票吧!
于是有关系的衙役纷纷拿着官府牌票去刮地皮,而没有官府牌票或者拿不到能刮油水的官府牌票的衙役、白役,直接沦为了苦差,有时连生活都困难。
因为屠三有他姑父王典史做后台,经常强夺其他衙役看上的官府牌票,所以陈虎等几个跟着屠三的白役,一直过得很滋润,但是现在屠三死了,王典史的线也断了。
其他的衙役也到了报仇的时候了,那些他们以前得罪过的衙役,现在要收拾陈虎几个除了白役身份的家伙,实在不要太容易。
这也是陈虎几人急着找房书吏的原因,没想到房书吏告诉几人,事情比他们想象中更严重,听房书吏的口吻,他们面对的最少也是破家之祸。
一个还没搞清楚状况的白役,看着房书吏走出客栈,马上向陈虎问道:
“虎哥!我们的白役真的没了?”
“白役!你就知道白役!黄正你是吃屎长大的吗?你难道不知道现在有人想整死我们?还他m的白役!”
陈虎黑着脸,抓住那个叫黄正的白役的衣领,抬手就向那个黄正脸上抽去,几下就把黄正抽得脸都肿了起来。
其他几人见黄正被打得鼻血都出来了,赶紧上前拉住陈虎,劝解道:
“虎哥别生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一浑人。”
对于这种浑人,陈虎也很无奈,只好抱着头,坐回椅子上,然后看向了其他几人。
“都说说现在怎么办吧!”
一个白役挠了挠脑袋,看着陈虎大声说道:
“虎哥!我们直接把钱送给王典史吧!”
“呵呵!”
那白役话刚出口,身旁就传来了一个公鸡嗓,充满了不肖的冷笑声。
那白役听着刺耳的尖笑声,觉得声音里有种说不出来的讽刺意味,回过头怒视着一个身穿皂服的白役说道:
“王八!你笑什么笑?”
那个叫王八的公鸡嗓,眯着眼睛,用尖锐刺耳的语调对着前一个白役说道:
“李七!你觉得王典史看得上这点钱吗?你没看房书吏都不要这钱?”
那李七被王八说的哑口无言,客栈的大厅又重新沉默下来。过了好一阵,才有一个身着青衣的白役接话。
“要不我们跑吧!”
“跑?徐四你能拿到路引吗?你以为我们是读书人,还是大商家?”
王八摇了摇头,用一副你太天真了的语调,语重心长地教训着那个叫徐四的白役。
“就算到外地找大户附籍,也比在太仓等着,最后被人整死好吧!”
但徐四好似并不心服,拧着脖子小声嘀咕道。但他刚把话说完,一众白役皆把一副看白痴的眼神投向了徐四,徐四被几人盯得浑身发毛,只好低下脑袋,闭口不言,一时之间,客栈的大厅又陷入死寂。
王苍鹤在客栈二楼楼梯拐角站着,点了点头,心说那几个白役还算有点脑子,要知道到了明末崇祯年间整个大明可是差点才到两亿人,而到了清初,中国的人口只有五千万到八千万。
但在万历二十八年时,大明大概已经有了两亿人口,欧洲的人口专家还曾经估算过,大明的最高峰值人口,大概有两亿九千万,那怎么中国的人口不增反减?
且不提清朝在1650到1670年间,大陆的战乱和满清的屠杀。
(大多是汉人杀汉人,世家大族、文官集团在拿到满清的任命后,就开始对中、小地主阶级挥刀,在发现自己可以吃得满口包油后,就收不住手了。所以明亡的原因,其实不是什么外族入侵,而是世家大族和文官集团借着外族的名义,对明朝的原勋贵阶级和中、小地主阶级进行清洗。当然主要还是为了镇压各地的农民起义,大明的统治阶层直接好坏不分的四处搞屠杀,是明末人口暴减的一个最重要因素。)
只说明末的各种天灾人祸不断,致使很多人背井离乡,到有粮食的地方混口饭吃,像富庶的三吴地区更是涌进大量人口,但三吴地区的世家怎么对待那些人的?
除了一些够狠的,能够靠拳头刀子打出一片天的,或者长得好看,也或有一技之长的,几乎所有外地人都被抓去挖矿了。
而且还是完全把人当消耗品的那种黑矿,在一两年时间内,就一定能把人弄死的黑矿窑。因此江南的矿产在一段时间内,产量不减反增,到了本地市场饱和后,他们就通过晋商和东林党把矿产卖给了后金等异族。
而且因为从古至今江南的大部分世家,都比较敌视外地人。
所以那些地痞流氓,才敢肆无忌惮的对外地人下手。
所以王苍鹤才一到江南,就遭遇了好几个人渣。
所以王苍鹤才说,那几个白役还算有点脑袋。(江南的世家大族除了带田投效的乡亲和手艺人,一般不会收人,无籍人士,矿窑是你的归宿,到了矿窑你的生命就开始倒计时了。其他的都是各种帮派、地痞流氓动手抓捕后,卖给世家的,算是有了一块遮羞布)
王苍鹤在楼上望着那群陷入绝望的白役,心说这不正是我招揽几人的机会吗?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