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如冰纵火逃跑的消息马上传回了西门汀。

西门断捻着胡须，沉声说道：“此事不要声张，随她去吧！”他吩咐去找西门如冰的秦卫和另外两个家丁坚决保密，不可泄露二小姐不在西门汀的消息。

溜之大吉的西门如冰心里乐开了花，她要离西门汀越远越好。

只是接下来该去哪里她心里还没有谱。虽然说江湖很大，但是她跑过的江湖也是很大的，结下的仇家真是数不胜数。她这辈子想要安安静静的生活真是难上加难啊。

幸好自己现在这小叫花的样子别人也不会当回事儿，虽不能永远这样下去，但是眼前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这身装扮又让自己感觉自由自在，暂且先这样过着吧。

西门如冰心中定好主意，四下里看看，刚刚放烟火的地方已经很远了，自己不知不觉都快跑到荒郊野外了。

今晚的住宿是一个大问题。

怀里虽然揣着银子，但也不好大摇大摆穿着一身小乞丐的衣服去住客栈吧。这岂不是有意惹人耳目。

不过西门如冰刚刚溜出来，心情好得很，也洒脱得很。自言自语道：“既然如此，那就再走走吧，趁着夜黑风高，无人打扰。”

想到此处她竟然高兴得唱起了歌，一路得意地向前走去。

这一路无人，她感觉更加自由自在了，不禁感叹道：“此时若是能有一头毛驴就太好啦！别人细雨骑驴入剑门，我是黑夜骑驴出剑门，远游无处不销魂，哈哈！”

“哈哈，骑驴儿响叮当，骑驴儿当，骑驴儿当。”还真有一个人骑驴从后面过来了。

西门如冰警惕地看了一眼来人，一身白衣，长发及腰，骑着驴儿悠闲地走在后面。大半夜的，出来吓人。

驴儿脖子上有铃铛响，按理说她应该早就注意到才对，为何这个人不说话，自己竟然毫无知觉。难不成是高兴过头了？

那个骑驴的人见刚刚还兴致勃勃的人，现在看着念叨的驴子竟然不说话了，便说道：“怎么啦，感觉横空跑出一头驴，难以置信是吧？哈哈哈，你别误会，我可没有跟踪你。我和我的驴刚刚在那棵树后面休息，补充了点粮草，恰好听到你说想有一头驴，觉得有趣，就把驴骑出来看看。”

“哦？是这样的。那你是打算把这头驴卖给我吗，你打算要多少银子？”西门如冰从那人的装扮上看不出门派来头，便顺口接话。心想：“骑驴看唱本，边走边瞧呗。”

“不，我打算送给你。宝剑赠英雄，宝马赠伯乐，你既然喜欢驴，恰好我有一头，便送你好了。”

那人说话干脆利落，黑夜里竟然让西门如冰觉得还有一丝英姿飒爽之气，真是邪门儿了！敢是自己平时坏事做太多，杀人太多，这也是一个半夜来寻仇的？

“那我可不要。我就是一小叫花子，当不得什么英雄伯乐的。”西门如冰干脆地拒绝了这个送上门来的驴子。

眼看着要实现的“黑夜骑驴出剑门”销魂远游去的诗情画意，就这样马上要实现了又马上湮灭了。这美梦成真旋即又成幻的感觉让她原本欢欢喜喜的心情瞬间毫无兴致。

“你要骑驴去销魂远游，这是何其逍遥自在的，这头俗驴子跟着你也便沾了诗情画意的光了，如何赠你不得？”那人从驴上下来，顺手便把牵驴子的绳子递给西门如冰。

这送上门来的好事西门如冰是有生以来头一回见，难不成自己离开了西门家，运气也跟着好起来了？

“算了，我一个小叫花骑着一头驴，别人还怎么会赏饭给我吃。到时候还不得为了口粮把它给卖了，那我现在要它有何意思，白白欢喜一场，还不如不得呢！”

那人见这个姑娘说话很有意思，虽然穿得破烂，人却精神有灵气，应该是趁家人不注意偷溜出来的。胆子也真是大。

那人拍拍驴子，说道：“驴儿呀，看来今天晚上我还真是多事了，好心被当成你这驴肝肺，我也是自找的啊！”

“这关驴子什么事呀，人也没碍着你。我不要你的驴还有不是了，这岂不是没天理？我也不跟你废话了，还要赶路呢！”西门如冰毕竟闯荡江湖这么多年，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何况是这天上掉下来的馅儿饼，更是要不得的。

那人见西门如冰扬长而去，连忙喊道：“姑娘，这大半夜的，你是要去哪儿啊！”

西门如冰怒气冲冲地走回来，她再也装不出好脾气了，“你这人还有完没完，好好的一个晚上，好好的心情，就这样被你破坏了还不算，你还想怎样啊？还有啊，你哪只眼睛觉得我是一个姑娘了！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我不就是个子瘦小了些吗，干嘛都这样对我啊！”

西门如冰这次出逃，一时得意忘形，忘了改变自己的声音，自己虽然察觉到了，但毕竟不是以西门如冰的身份示人，也没有在执行任务，便还是鸭子死了嘴硬，不肯承认。

那人听西门如冰这样说，心想：“难不成是我搞错了？这身板儿，这声音，她就是一个姑娘啊。算了，我这也把人家的兴致破坏殆尽了，既然她非要说自己是小伙子就是小伙子吧！”

“好了好了，是我搞错了，我给你道歉，小兄弟。只是现在这么晚了，又是荒郊野外，你要到哪儿去呢？”那人合手做了个揖，向眼前这个姑娘道歉。

“这你管不着，反正是不想再看到你了。别让我再碰见你，烦死了！”西门如冰看到这个婆婆妈妈的男人，再好的人才也被这唠唠叨叨爱管闲事的毛病毁了。心中对他竟是半点好感也没有了。

“那好吧，好歹告诉我你叫什么，毕竟相识一场，总算也有驴子的缘分在嘛。”那人见她没了一点好脸色，便急忙说道：“我叫欧阳丹，别人听了也觉得是个女孩儿的名字，我习惯了，觉得也还好。不知小兄弟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

西门如冰心中疑惑，不知道这个自称欧阳丹的人是什么来路，如何会这般死缠烂打？只是到目前为止也没看出有什么恶意。

又听他那样说话，也不想太过伤人，便说道：“欧阳兄的名字挺好听的，比我的好多了。我叫逝水，爹娘取的，说人生好比东逝水，一去便无回。不仅听起来就是个女孩儿的名字，而且还好端端地让人惆怅。你爹娘给你取这个‘丹’字，光明绚烂又美好，肯定是极爱你的。”

西门如冰信口开河，反正一心要退隐江湖，只希望一个人找到她，那便是楚云飞。“逝水”这两个字是为了楚云飞起的，和早已去世的爹娘一点都扯不上关系。现在在这里对着欧阳丹这样解释一番，突然觉得自己和楚云飞是不是也就像那东逝的流水一样，一去不返了。

那欧阳丹听了逝水的话，忍不住笑了，这个姑娘虽然嘴巴不饶人，不愿意承认是女孩儿家，但是在听到别人的不如意的时候，竟然还贬损自己来安慰一个黑夜里萍水相逢的陌路人，也算可爱。

欧阳丹说：“哈哈，多谢小兄弟让欧阳丹释怀了。欧阳丹长到今年十八岁，第一次出门远行，就碰到你这样的有趣的人，真是三生有幸。本来我和驴儿今天是打算在大树后面将就睡上一晚的，但是看你半夜还在路上逛，胆子这么大，要不然就让我跟着你走，让我也有个伴儿，壮壮胆儿，比我在这荒郊野外露宿强。”

这算是西门如冰彻底离开西门汀浪迹江湖遇到的第一个人，有些泼皮无赖，但是看着生得是实在好看。

经这个人一搅合，从此她西门如冰便真的要用逝水的身份在江湖上混了，想想也是很合心意的事情，便说道：“我是从小在江湖上混的，没少串门子被狗咬，胆子自然大。你既然胆儿小，可怜成这样，又是在大半夜的荒郊野外，说不得要带上你。不过先说好，我也不知道哪里可以歇，只能走到哪儿算哪儿了。而且你一路也不要说话了，让我耳根清静清静。”

欧阳丹见逝水同意了，乐呵呵地连声说好。“小兄弟，要不你就骑在这个驴子上，我牵着走。”

化名逝水的西门如冰欣然接受了，坦然地骑到驴子上，又开始心情愉快地哼着曲儿。从此她就要永远脱离西门如冰的身份，以逝水的名字浪迹天涯。一个人，一头驴。没有白马，也没有王子。

这是一场无情的远游。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逝水觉得，从此以后，自己曾经的十七年，真的如远去的东流水了。这是她的幸，也是她的命。

她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