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小妹再次见到沈文雨，是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沈文涛抱着她冲到急诊室寻医的时候，薛小妹正要下班，看这情况又留了下来。

她来不及安抚急躁的沈文涛，先跟进去询问情况。

“食物中毒，准备洗胃。”

今天值班的是一位姓胡的医生，薛小妹不是他的助手，不方便在里面久待，看他们开始准备器材就自动退了出来。

沈文涛正在门口走来走去，见她出来，二话不说就询问妹妹的情况，“文雨怎么样？刚才吃过晚饭她就说肚子疼，脸色也变得煞白。”

“你不要急，文雨是食物中毒，应该是误食了什么东西，胡医生在准备洗胃。”听说他们在军校吃的食物都一样，薛小妹将手贴在沈文涛额头上，“你呢？有没有不舒服？发烧吗？会想吐吗？”

“我没有感觉。”沈文涛摇摇头，将她的手拉下来，同样面露不解，“食堂的饭菜大家都吃了，怎么会只有文雨有问题？”

“或许她还吃了别的东西，水果，或者是什么小零嘴儿之类的。有很多食物单独吃是没有问题的，但混搭在一起就会出现这种情况。”

薛小妹打了个电话回家告诉苏锐这边的情况后就留下来陪着沈文涛一起等。

但奇怪的是，之后陆陆续续又有几位学生来到医院，情况都跟沈文雨差不多，或轻或重。薛小妹也忙碌了起来，跟同事一起给他们安排检查和床位。

几乎已经可以确定是食堂出了问题，薛小妹多少有些挂心沈文涛。

忙碌了大半个晚上，学生们该配药的配药，该入院的入院，等薛小妹得空坐下来，一看钟，已经几近凌晨了。

她来到沈文雨的病房，发现沈文涛靠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睡着了，她转回值班室拿了自己的毛毯过来给他盖上。

刚一回身，发现沈文雨已经醒来。

“醒了？感觉身体怎么样？头晕吗？想吐吗？”她走到床边询问，声音很低，像是怕吵醒沈文涛。

“还好，没什么感觉。”沈文雨看着沈文涛，问她，“我哥一直在这里？”

“当然了，从学校把你送到医院后他就守着你，应该是刚睡着一会儿。”她示意沈文雨看床头柜上的热水壶，“你想喝点水吗？”

刚洗过胃，嘴里应该都是药水味儿。

沈文雨摇摇头，似乎嗓子很难受的样子，不怎么想说话。

印象里，因为项昊的关系，似乎他们兄妹关系没有很亲密，薛小妹替她拉好被子，“其实你哥哥很关心你的。”

“就你知道。”

“我也曾经有哥哥啊。”

存在记忆里的哥哥，对她的好，足够薛小妹记上一辈子。

沈文雨抿抿嘴，没再反驳。

薛小妹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床边陪她，“困吗？想睡的话我就出去了，还是说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胃里难受。”说到这个沈文雨就气的不行，“肯定是那个钱宝宝，她上次缠着项昊哥哥被我说了几句，记恨上我了，故意给我下毒。”

钱宝宝？那个代替新来的女教官来送信的？薛小妹听顾小白提过两句，没怎么在意。不太明白怎么又和项昊扯上关系了？

薛小妹没顺着她的话说，倒了杯热水给她漱口，“你的情况不算太严重，休息两天烧退了就可以回家了。近期还是请假为好，军校的饭菜不利于你养病，回家做点容易消化口味清淡的东西吃，会舒服很多。”

“嗯，谢谢。”

中毒事件很戏剧化，并没有想象中复杂，只是钱宝宝在炖汤的时候错把长了芽的土豆也放了进去，导致喝了汤的人腹痛。

为此她特意来到医院给沈文雨道歉，结果自然是被哄了出去，其实也不是大事件，沈文涛觉得妹妹有些无理取闹，追着钱宝宝出了医院给她道歉，甚至后来后勤追责还替她说了几句好话。

“文涛，谢谢你，我实在是最近因为闹鬼的事没有休息好，以后不会再有这种错误了，你妹妹好点了吧？”钱宝宝也是个投桃报李的人，三天两头就来给沈文涛送点东西，请他转给沈文雨当做补偿。

沈文涛礼貌接过她送来的果篮，不敢告诉她至今他从未转过这些礼物给沈文雨，就算转了大概也是被扔出来的下场。

二楼，走廊尽头的窗边，薛小妹甩开拉着她的李天翰，“李同学，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请你不要再做出这种让人误会的举动。”

李天翰示意她看窗外，身子歪歪斜斜靠在窗框边，漫不经心地说，“最近沈文涛和钱宝宝走的很近，你不知道吧？上次沈文雨住院都是因为她，沈文涛还为她说尽好话，不信你可以去问问别的同学，每天是谁在男生宿舍楼下等着……”

他的话没说完，薛小妹转身就走。

李天翰想着她这该是去找沈文涛吵架吧，结果薛小妹根本没下楼，而是直接回了办公室，压根没理会他的挑拨离间。

近来学校里总有闹鬼的传闻出现，导致晚上宵禁的时间早了半个小时，明天轮到薛小妹守学员们的早操，她也跟苏锐以及母亲说过，就住在学校安排的宿舍里。

九点半，谢主任准时吹响了熄灯的哨声，大家都安静的待在房间里。但没想到，这个夜晚也不平静。

夜半时分，一声凄厉的惊叫过后，巡逻的人发现钱宝宝晕倒在档案室附近。

闻声赶来的学生们围作一团，醒来后的她大叫着有鬼，而且直指刚才看到的鬼影子就是薛小妹，“没错，我肯定就是薛助教，我看到她的脸了。”

薛小妹站在人群之中，攥紧衣角，很是无辜的样子，“没有啊，不是我。我刚才在宿舍里，听到大家的声音才出来的。”

这解释不够充分，在场的众人对于她和钱宝宝的各执一词一时无法判断。

谢天娇手里的电筒照到薛小妹身上，尤其瞧了瞧她的鞋子，“你说你在宿舍，有谁能证明？”

“宿舍就我一个呀，证明不了……”她小声说。薛小妹入职特殊，也不是每日住在宿舍，所以安排房间比较晚，也就没有舍友可以证明她的清白。

“不要狡辩，就是你！”恢复了清醒的钱宝宝跳了起来冲过来就想去捉薛小妹，“我明明看到你跑过去了，你穿着一身黑色的斗篷，就是你……”

项昊先一步捏住钱宝宝的手腕将她推开，直指她怒道，“我警告你钱宝宝，说话要注意，你敢污蔑少琪，我不会让你好过。”

同时，沈文涛也拦在了薛小妹身前，并反问钱宝宝，“后勤宿舍在职工宿舍隔壁一栋楼，同样的宵禁时间，请问你又为什么会在档案馆附近出现？”

钱宝宝一愣，“我是因为有事才出门的。”

“嚯，大半夜有事出门？谁知道你是不是才真正是搞鬼的人，被发现了就污蔑少琪。”项昊的推测也不无道理。

钱宝宝对于出门的事给不出解释，指正薛小妹也拿不出证据，但她们两个也都没有证人，所说的话都是片面之词。

无论如何，今晚的事情发生了，总是要有个交代才行。

“薛助教，不介意我们现在去你的宿舍看看吧。”谢天娇紧盯着薛小妹的双眼，不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

谢天娇心里谁也不偏袒，只想揪出真相。

薛小妹心头一紧，还是强作微笑，“好啊。”这种时候，她根本无法拒绝。

房间里并没有钱宝宝口中的黑色斗篷，却又一双沾满泥土的鞋，而且泥土还没有干透，入夜之后下了半个小时的雨，如果薛小妹真的在晚饭后就回到宿舍没出去，根本不可能沾上潮湿的泥土。

钱宝宝得意起来，“薛助教，请问你要怎么解释？”

薛小妹默然低下头，稍作沉默后直面钱宝宝的质疑，“我确实出过门，不过是在宵禁之前，我看书累了出门走走而已。倒是你，似乎还没有给出解释，为什么大半夜的出现在档案馆附近。如果你无法为自己的行为作出合理解释，那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证我？”

薛小妹尖锐的辩驳让钱宝宝气的跳脚，“我就是出去抓你的。如果不是你最近总装神弄鬼的吓得我精神恍惚，我根本不会弄错食材害的学生们中毒。”

不久前的中毒事件全部是钱宝宝的责任，因为有了沈文涛的维护才让她没有被开除，可是后勤主任不许她再碰食材，只让她洗盘子。

终日与脏兮兮的餐盘为伍，而且工资也被扣光了，她无力支付母亲的医疗费，这才想到可以将那个装鬼的人抓住，看能不能将功折罪把扣了的工资给补回来。

听了她的陈述，薛小妹微微一笑，“我能理解你的做法，但是不敢苟同你对我的污蔑，我今晚确实没有去过档案馆附近。”

“不要狡辩，我分明看清了你的脸，而且你身量较小……”钱宝宝灵光一闪，脸上又恢复了笑意，“薛助教，我好像记得你的鞋码是全校所有女性职工里最小的。”

她折回床边拾起薛小妹的鞋子，“谢主任，这样一双满是泥土的鞋子闯入档案馆，应该会留下脚印吧？”

谢天娇点头，“拿去比对一下。”

薛小妹深吸一口气，应道，“不用去了，脚印是我的。”她的鞋码确实最特殊，关于这一点，根本就掩饰不过去。

“哈，你终于承认了，薛少琪，就是你在装神弄鬼。”钱宝宝越发得意，但她心里其实对薛小妹也没有敌意，仅仅是为了生计而已。

薛小妹的坦诚换来学员们的议论纷纷，被人群围在中间的她沉默不语，略显无助。

“少琪，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沈文涛俯下身和她对视，侧身挡住了来自四周的窥视的目光。

他的话引起钱宝宝的强烈不满，“文涛，这些日子以来同学们饱受闹鬼流言的侵扰，如今抓到了罪魁祸首，你为什么还要袒护她？证据确凿，就是薛助教刻意为之。”

“薛助教，我想你需要解释一下。”谢天娇此刻也偏向了钱宝宝那边。

薛小妹紧咬下唇，她确实大意了，遇见钱宝宝是个意外，她只来得及赶回来的路上处理掉斗篷，鞋子刚脱下来还没擦拭就被隔壁宿舍的同事叫了出去，今天这场雨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沈文涛瞥了钱宝宝一眼，对她的咄咄逼人十分不满，仍是担心的望着薛小妹，双手放在她肩上拍了拍，即便这种时候他的声音同样很温柔，“少琪，没事的。”

一边是钱宝宝和谢天娇的紧逼，另一边是沈文涛毫无保留的信任，薛小妹心里又觉煎熬又是感动。

缓缓拉下沈文涛的手，她眼里闪着泪光，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照片，“我承认，我去档案室是为了偷东西，这就是我偷到的。”

那是……薛少华的照片。

说谎是一门艺术，要达到让人深信的地步，曾有韦小宝的名言一句——三分真，七分假。

“自从我来到军校工作，看到这里的一草一木，想到每个角落都曾经有哥哥的生活痕迹，我对他的思念就与日俱增。以前，累了、冷了、被欺负了，都有哥哥在保护我，现在回到家只能面对他毫无生气的房间，而且家里都没有一张哥哥的照片……入职那天，谢主任带我参观过学校，我在档案馆看到过哥哥的资料，我迫切的想要保有一份他的东西作为留念，所以才去偷了照片。谢主任，您要怎么惩罚我都行，请求你，把这张照片留给我。”

薛小妹说的很感人，因为其中确有她对哥哥的思念，在场的人除了沈文涛之外，几乎都被薛小妹的眼泪所打动，包括钱宝宝也面露愧意。

至于沈文涛，他的满腹疑问在薛小妹求助的眼神下变为了沉默。

“谢主任，这件事就算了吧，明天我爹问起来，我去解释。”李天翰在谢天娇为难之际出言为薛小妹解围。

他是校长公子，说话还是有些分量，而且规矩不外乎人情，薛小妹这事儿真叫人看了觉得难受。

谢主任顺着他给的台阶而下，“行了，都回去睡觉，到此为止。”

今晚的闹剧因为谢天娇的一句话收场，而薛小妹也算是因为李天翰的帮忙不用担责，离开前李天翰别有深意看了她一眼。

房间归于安静，只剩下薛小妹一人，她靠着墙抱膝蹲下，仍然心有余悸，还好之前偷过一张照片出来，否则可真是百口莫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