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寒韵兰香正当时》第十六章 立冬寒心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风慢慢地吹过,那挂在长廊下的风铃,叮叮叮叮地发出响声,金属相撞的声音,听起来倒很是清脆悦耳。

我站在屋外长廊下,瞧着那风铃轻轻地转,叮叮地响,风不疾不慢地吹着,我觉得有些清冷了。

“今日好像比昨日越发冷了几分。”

暮雨把披风披在我肩膀上,又细心地将披风的带子打成结,说:“再过两日就是立冬了,可不变冷了。小姐别站在这长廊里了,四处都是风。”

是冬至了吗?原来,春已远去良久,冬日又来了。

是我一直都在冬日罢了。

暮雨扶着我说:“小姐回屋吧,一直站在廊下仔细要受风寒的。这里四面漏风,小姐身子不好,本就有寒证,再着凉可就不好了。冬日里,生病最是难受的。”

立冬,立,建始也,冬,终也,万物收藏也。

我永远无法相忘的,便是去年的立冬之日,亦是我心冰封之时。

我一直记得那天,念遐来的那天。立冬的那天。

那是十月,小阳春。戎昱捎信回来,说郑颢淮北平叛大捷,全胜而归,不日就可返京了。十月初六,大军已至京城西郊外扎营,皇上亲自出城迎接。万民同贺。我估摸着,郑颢处理完军务,回京谢恩,十月初七该回府了。可那天,他并未归来,我夙夜未眠,望着那计时的漏壶,播水壶的水一滴一滴地落在受水壶中,受水壶中的立箭便一点一点地升起,每一滴等待都是喜悦,可每一点时光都是煎熬,我从日落山头一直等到晨起。第二日,十月初八,他依然没有回府,倒是戎昱先回来了,我问他话,却是一副躲躲闪闪,遮遮掩掩的模样,答的话也是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后语。第三日,十月初九,戎昱又走了,他还是没有回来。第四日,十月初十,立冬。我正在前厅处理府内琐事,却听到门房报信,侯爷已到了门口。他终于回来了。我欣喜若狂,呼着一众下人前去迎接。他从那马上下来,戎装在身,战袍迎风翻飞,甚是威武。下马后,他却不曾有进门的打算,立着等了半响,远远看见戎昱驾着马车过来,他看着戎昱将马车停顿好,方迎了上去,布帘轻卷,伸出的却是一只纤纤玉手,他伸手扶下,那是一个婀娜多姿的女人。

晴天霹雳。

我目瞪口呆,郑颢回来了,却是带着一个女子一同回来的。

那整整一府的下人,本是随我安排迎候爷回府,却是看到了如此一幕。惊愕之余,幸灾乐祸者有之,戚戚然者有之,愤愤不平者有之。不论怀着怎样的想法,这样一刻,都已经成为他们日后消遣的绝佳谈资。

他扶着那女子,一步步走近,就如同当着那一群下人的面,一遍遍打着我的脸。

我拥有的一切,我的整个世界,我的天和地,就如此土崩瓦解。

女子袅袅娉婷地端着茶跪着:“念遐敬夫人茶。”

她的声音清婉明脆,说话的语调前低后高,自带着那鼓芳甸流转的尾音,宛若一把钩子,牢牢地扎在我心上,拉一下,疼一下。我瞧着她,浅浅的眉,画的如一弯新月,那下面的眼睛,生得就似那莹莹波光的湖面,眼珠轻轻地一转,那满眼的秋波便如那轮满月晖彩般飘散开来,眼光一扫,就像一把妖娆的匕首,生生地划过我心头,动一下,划一下。十指尖尖,涂着妖艳的凤仙花,每个指头都透着妩媚的气息,紧紧掐住了我脖子,愈挣扎愈难受,颤一下,紧一下。

我的手脚已经无可自抑的颤抖起来,愤怒,占据了我整个头脑,张牙舞爪地蔓延出来,我一挥手,狠狠地打掉了那杯茶,茶水四溅,茶杯砸得粉碎,四散开来。

“滚!滚!你是谁?侯府是你这样的人想进就进的地方吗?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我发疯一样地对着她,若不是临风和慕雨在两边拼命地拉住我,我会毫不犹豫地扑过去,用双手掐住她的脖子,使劲掐,使劲掐,使劲掐。

“够了!”

郑颢铁青着脸,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从未给过我如此难看的脸色。

“你看看你的样子,哭喊打骂,形同泼妇!如何配得上侯夫人的身份!”

身份?当着一众下人,我的颜面已经被践踏得荡然无存,还要我顾忌身份吗?

“念遐自今日起,便是我的妾室,你愿意也好,不情愿也罢,都不会有任何改变!我已命人将漱玉阁整理出来,供她居住。”

他是那样冷冰冰的,就像一座冰山一般。怎么会这样?他以前,不是如同夏日的太阳那般炙热吗?

“若凝,你怎可这般待我?你说过,此生相知,定不与卿负。言犹在耳,你怎的就?”

我只觉得心口一紧,如刀剜一般,话已经说不下去了。

郑颢起身拉起念遐,冷冷地说:“由古至今,铮铮男儿,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念遐聪慧灵敏,善瑶琴,工文墨,又体贴入微,她既愿意尽心服侍,你身为正室,该是心存感念才是。怎么人还没进门,就要受你这般闲气!”

念遐半边身子软软地倚在郑颢身上,就如弱柳扶风般。

“爷……”一声爷,拖得长长,尾音挑高,没来由地让人骨头从头酥到尾。

她眼珠顺着眼眶浅浅地转了一圈,“今天可是奴家入府的好日子,就不要为了这些事伤神动怒了。爷要是气坏了身子,奴家可是要心疼的。”

郑颢转头看着她,“好啊。我先带你去看看你今后要住的地方。屋子已经收拾好了,你且先凑合住着。有不喜欢的,有不合心意的,改日都给你换了。”

“爷安排的,奴家一定喜欢。”

他对她,如春风拂煦。

那春风,本是我的啊。

那日是立冬。念遐入府。从此我的世界,一夜变天了。秋天都不曾出现过,直接从夏跌到了冬。伴随着我的,开始是那无尽的黑暗和无边的寒冷,还有那无际的寂寥。

我记得当时回到寒韵阁,寒韵阁里的那树白梅,就那样无声无息地立着。

我仿佛回到成亲的那天,还是盛夏时节,这树上满是青翠绿叶,我一身红衣站在树下,抬头望去,树叶密密麻麻遮住了炙热的太阳,那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洒进来,撒下点点金斑,南风吹起梅树迎风轻轻摇摆,那些金斑也跟着飘摇起来,从我的肩膀上洒落。那时的我,正憧憬着冬日来临,和他一起站在这树下,抬头望去,满眼皆是白梅,清香清冽。

心寒至此,白梅开,只剩寒,何来韵?

暮雨扶着我回了屋,将炭烧得红旺旺的,我伴着那暖气轻轻啜着姜茶,热热的杯子拢在手里,方觉得有些回暖了。我从袖子中拿出那串佛珠来,在手中慢慢拨动着。

寻霜打了帘子进来说:“小姐,门房传话来说,有人要见小姐。”

我一愣:“谁要见我?”

我在这陵王府里,除了回李府归宁,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还从没有人来求见过。

寻霜说:“那人报了名,叫戎昱。”

戎昱?他来做什么?我心里暗暗揣度着,却一时想不出他来见我的目的。他是若凝贴身服侍的人,我如今和淮北侯府已没什么干系了,再和他见面甚是不妥。本想着不见的,但转眼又一想,戎昱是个颇有分寸的人,没什么要紧事,应该不会来找我。他平日里待我也是极为尊重的,每次见必行大礼,礼数周全一丝不苟,就连我在侯府沦落至浣洗衣物的时候,他待我礼数也是不缺的,我被那些刁奴恶妇欺凌时,他暗地里也帮衬了我不少。

想到这里,我便对寻霜说:“既然是旧识,那便叫他进来吧。我在前厅见他。”

没过一会,寻霜领着戎昱进来了。

戎昱依旧是行着大礼:“戎昱见过夫人。”

我本想对着他有个笑脸,却又笑不出来。便只好干干地呵呵两声说:“你起来吧,只是如今我已不是淮北侯府的夫人了,你可别这么叫了。寻霜,看茶。”

戎昱站起身来说:“在戎昱心里,夫人永远是夫人。”

这句话说得这样不合适,却不知怎的,我竟然没有驳回去。

我瞧着他问:“戎昱,你最近如何了?可还好?”

他作揖道:“有劳夫人挂心了,戎昱一切无恙。”

他说这话的时候,精神头看上去倒是挺足的,只是那满脸的倦容,却怎么也遮挡不了。

“你怎么看起来如此疲惫?是没休息好么?”

戎昱说:“没什么,只是最近府中琐事太过繁杂,有些忙不过来,故熬了几夜。”

正说话间,寻霜端着茶过来了。暮雨过去接了托盘,递到戎昱跟前。戎昱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接过来。

我说:“我本就不是那斤斤计较的人,以前那些事情,也不该牵扯到你。戎昱你也无须如此拘谨。天气这般寒冷,你且喝口热茶暖一暖,别站着了,坐吧。”

戎昱这才接过茶,坐下喝了一口,却依旧是拘谨的,他像是想说什么,却张了几次口也没说出来。眼神有些漂浮,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我见此问到:“戎昱你来见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戎昱神色一怔,忽又重新站起身来说:“戎昱有一不情之请,想求夫人施以援手。还望夫人海量,切勿伤神动怒。”

“有什么事你且先说来听听,伤神动怒的,都是后话了。”

戎昱这才正色说:“不知能否劳烦夫人,随戎昱去侯府看一眼侯爷。”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