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黍离错愕地看着面前紧闭的山门,他怎么也想不到,在最后一刻,她会将他推出。
门上的神兽依旧威风凛凛,狭长妖异的眼睛居高临下,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与可怜。
怒火与另一种不明的情绪交织,一股恨意从心间涌起,凝霜出鞘,冷厉如冰,霎时间,金色剑光化作千万把利剑划破空气,山石破碎如屑,纷纷落下,高大的山门却仍旧屹立不动。
一种种,一次次的奋力攻击,巨大的轰响响彻山顶云端,烟尘散尽后,山门却仍旧丝毫无损,所有的力量仿佛一阵轻烟,在石门前散去,了无痕迹。
精疲力竭地支剑在地,漆黑眼睛更加冷冽如霜。段黍离握紧手中的剑,诡异的红掠过瞳孔。
一身黑衣的少年站在山前,眼里黑红不停变换,一句句奇异的口诀从唇角念出,红光乍现,凝霜仿佛瞬间被赋予魔性,平地霎时开始撼动。段黍离却不动,继续念动口诀,红光在空中交织如网,最后竟凝成一柄巨大的剑,直刺山门。
剧烈的摇晃,烟尘滚滚,山门掉落一块,露出小缺口。
仿佛看到希望,段黍离捂住心口,坚持着想继续念动口诀。但就在这瞬间,山石缺口处又重新复原,转眼就变得仿佛从未破损过一般。
喉咙一甜,段黍离再次右手支剑,连站起都已十分困难。
抬头仰望着依旧高大巍峨的石门,段黍离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无能与渺小,从小天赋过人,他又何曾有过这种无力感。在这样的力量面前,自己竟是什么也做不了!
“可恨!”
黑,一片无边无际的黑,厚重,漫长,就像没有尽头的夜。寂静中,仿佛一切都在沉睡,一切都不曾诞生存在,仿佛自己也投身黑暗的一部分。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向晚朦朦胧胧地想,好像也不是很痛苦,就是什么也看不见了有点不习惯,难道鬼都是瞎子?
黑暗尽头悠悠传来一声叹息,带着懒懒的语调与若有若无的漫不经心。
“丫头,该醒了。”
谁在叫她?向晚费力地睁开眼睛,对上一双狭长深邃的眼睛,
“炎……招?”
鲜红的唇角挑起,更显邪气:“是我。”
向晚疑惑,她明明记得,在山洞里,他们被愤怒的神兽追赶,石门却要关闭,她没有力气再跑,把阿离推出去后就没有了知觉。
她以为她已经死了,可是现在,那她是没有死了?
看出她的疑惑,炎招没马上回答,转身直直走向床榻。
向晚这才发现,这里竟是一个十分华丽的房间,与中曲山部落的房子一样。炎招身下的床榻更是华丽,上面甚至还铺着厚厚的毯,看上去就十分舒适。
炎招歪在床榻上,黑色袖间,苍白的手抬起,指尖还夹着只青铜酒杯,远远冲她招了招。
向晚乖乖走过去,“这是哪里?你怎么会在这里?”
炎招眨眨眼,“自然是你昏倒的地方。”
他又赞许地说道:“舍生救护同伴,丫头真令我感动。”
向晚干咳两声,“死一个总比死两个好嘛。”
炎招点头:“真聪明的丫头。”
“这个……”咋一被这怪妖夸奖,还挺让人难为情的,向晚颇不好意思地想。
哎呀!现在不是不好意思的时候!向晚不再纠结,催促他:“你快说,这到底是哪里呀?”
炎招无辜道:“人家明明说了,这里是你昏倒的地方呀。”
“你少骗人了!”向晚怒道,“我是在熔岩洞里昏倒的,但这里明明是个普通的房间嘛!”
炎招道:“这里的确是熔岩洞,你看到的这些,全是假的。”
向晚犹豫道,“假的?”
炎招点点头,颇为得意,“都是我变出来的。”
一路走来,她已经遇到过不少幻境,的确真实得几乎分辨不出。向晚忍不住伸手摸摸,难道真的孩子熔岩洞里?
炎招接满一杯酒:“这有什么奇怪,丫头你也见过了,岩洞如此丑陋不堪,我虽然是只妖,但也喜欢住在舒服漂亮的地方,这本是人之常情。”
向晚眼神古怪,问道:“你到底是谁?”
炎招笑,狭长的眼睛眯起,很认真地说道:“你猜?”
猜猜猜,小孩子么!向晚没兴趣陪他玩游戏,啪地站起来怒道:“你就是那只追着我们跑的怪兽对不对!”
炎招不满,“吾乃神兽。”
这就是承认了,向晚怒不可遏:“你为什么要追着我们跑,捉弄人很有意思吗?”她还以为她真的要死了!
她原本就在怀疑,中曲山上的神兽就是他。中曲山荒芜苍凉,连一点活气都没有,一路走来更是没遇到半只妖物。他说自己“算是妖”,自己的玉佩遇到他会颤动,他一身法力又深不可测,上山前还告知她看到的并不可信……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他很有可能就是那只传说中的镇山神兽——驳!
她几乎已经可以肯定,所以才放心来这里。
只是那只庞然大物,向晚仍旧有些后怕,那种凶戾可怕又古怪邪气的样子,竟是他的原形?
炎招听她质问,正想点头,看到她怒气冲冲的样子,忙正色道:“一点也没意思。”
“没意思你为什么还这么做?”
炎招无奈,只好道:“我毕竟是看花的,总要稍微尽尽自己的本分。”
本分?向晚没好气地想,好像是有点道理。
“那,那你现在又做什么?”
炎招道,“我这不是舍不得丫头吗?”
向晚一点也不信,肯定又阴谋!
炎招看了她半晌,叹了口气,“好吧,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啊?”
炎招笑道,“有外人在毕竟不是那么好随意说话。”
向晚一噎。
炎招感兴趣地凑近:“丫头,方才你宁愿不要自己的命,也要舍身救他。难道,你喜欢的其实是他?”
向晚瞪他,“我们这是纯洁的友情!”想起段黍离,刚刚的情况,他一定以为自己凶多吉少了,得赶紧和他说才是。
“喂,我朋友在外面,说不定以为我已经死了,我得去和他说说。”
炎招微笑道:“不急。”
向晚直瞪眼,你当然不急,急的是我!
“你救了他的命,又何妨让他着急一会儿,左右也出不了人命的。”再等等,才有有趣的事情发生。
向晚还要再说,炎招却打断她,“丫头先听我说个故事。”
差点忘了这是个喜怒无常的老妖怪。向晚暗叹,算了,反正现在他们的确都没有事,要一个不小心激怒他就不好了。
还好,她还活着,活着的感觉比死真的好太多了。
炎招缓缓起身,不同寻常时的漫不经心,狭长双眸少见的透露出几缕惆怅,掩着沉淀的寂寞。
“从很早以前开始,我就已存在于这里,在这座中曲山中。”
“虽然中曲山土地贫乏,但人民安然,生活也算平静。”
向晚点头,这与她打听到的传闻和族长说的话一样。
奇长的睫毛垂下,看不清表情,“直到后来,天界花神巡游经过此处。”
向晚道:“这个我知道,花神见这里山水穷恶,人们生活得很不好,所以心中不由生起怜悯之心,于是赐给中曲山一众族人一颗无忧花种,从此这里才富庶起来。”
炎招闻言,深邃的眼眸却愈加深沉,半晌,才淡淡笑了声,道:“没错,的确是‘心怀怜悯’的伟大花神。”
向晚不禁疑惑,这的确是事实没错吧,但他的表情却并不像感激,反而有种冷冷的讽刺,难道还有她不知道的真相?
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炎招才看着又重新盛满酒杯,冷冷道:“有时候,这样的怜悯却并不是幸运!”
向晚不由惊讶,炎招虽然性格古怪,而且喜怒无常,但她却从来没看过他这副冷冷的模样。这里从原来的穷山恶水变为丰土沃地,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炎招冷哼一声,道:“假如没有那位花神偶尔的大发慈悲,这里又怎么会是现在的模样!他既然赐予了这里这样的‘好’,就该想到这样的后果,后来却反而勃然大怒,封印整座中曲山,真是可笑!”
向晚张大嘴巴,这,这,她从来没听过这种说法。
炎招却突然又笑了,漫不经心又很认真地问道:“丫头可知我为何要同你说这些?”
实在无法习惯他的喜怒无常,难道上古神兽都是这样的,前一刻发怒,下一刻又笑得开心,还很喜欢让人猜谜语。
向晚很无语地配合,“我不知道。”
蓝莹莹的光直直落下,被修长的两指夹住。
“我的玉佩!”
炎招皱眉想了想,道:“嗯,是你的玉佩。”
向晚留意到他的停顿,又想到他两次在山下的所作所为,也有些不确定了。
“难道这个不是我的玉佩?”
炎招道:“是你的,但上面的灵力是我的。”
“哦……”向晚懂了,怪不得他老说她身上有他的气息,这个玉佩果然大有来头!
炎招把玩手中的玉佩,“记不清多少年前,唔……大概是几百年前吧,外界来了个有趣的人。”
“什么有趣的人?”
“中曲山被封之后,只有他一个外界之人顺利穿过结界,并且丝毫不被我的幻境所影响,来到了这里。多年来第一次有客人来访,我自然也不能失了礼数。少见这么有趣的事情,我也很想看看,来的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
炎招长叹一声,道,“来的人的确没有让我失望,那可真是一个痴情人,来取无忧花也正是为了救他垂危的爱人。”
“鉴于他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顺利来此的人,在他拿花之前,我好心提醒了他,无忧花本不是凡物,以凡人之躯要取走它,就必要付出代价,我也好心地给他看了那些‘代价’。”
心底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什么代价?”
炎招笑得古怪,“从他开始,世世代代,每一个后人必定无法如正常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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