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藏不漏的柳老头一招退敌，却不见有什么喜色，在原地呆愣半晌才回过神来，看了看天空摇头叹道：“又特娘的下雨了，真晦气。”

说完用手捋须，试图恢复没沾水时候的飘逸姿态，然而并未成功。

老头儿尴尬的咳嗽两声，回过头见两人并未关注自己，反而一脸颓色，不由上前关切问道：“丫头，怎么了这是？”

连连唤了几声，季清浅才抬起头来，抹掉脸上的雨水，说道：“没事。”

一旁黎若夭也是摇头，示意柳溯之不要再问。

柳老头满腹疑惑，但也知晓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转而安慰道：“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间。走走走，老头儿我陪你俩看看这雨中美景。”

季清浅满脸委屈的看着柳溯之，哽咽道：“春去也，都去也了还看什么啊。”

柳溯之怒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识趣！”

一直不曾开口的黎若夭赶快过来打圆场道：“别吵别吵，还下着雨呢，柳前辈这儿还有把伞，您先用着，咱们再往前走走看看有没有能避雨的地方。”

伸手拿过油纸伞，柳溯之掂了掂，皱眉道：“太轻巧了，比老夫那把剑轻多了。”

黎若夭狠狠的翻了个白眼，伸出手道：“还给我！”

柳老头儿瞬间变得极为识趣，赶紧打开伞吹着口哨朝前走。

“若不是看他出手，打死我都不会相信这是个前辈高人。”黎若夭看着老者晃晃悠悠的背影，啧啧咂舌，又将季清浅拉起来，安慰道，“浅浅，都过去了啊，别难过，有我呢。”

“我晓得。”少女敛起心中的难过，朝同伴微微一笑，故态复萌，“走吧，这雨不知道得下多久，啊，我最讨厌下雨了。”

“老头儿，等等我俩。”黎若夭高声喊道。

老头儿，人家自称倒无所谓，自己就一个不知道晚多少辈的晚辈，怎么能瞎说。季清浅有点担心柳溯之会不会随手划出一道剑气，让两人命丧当场。

这高人大抵就是这么个随意的性子，听到黎若夭的话后，很自然的停住脚步转身回应道：“小丫头你们太慢了，老头子我一把老骨头了还比你们快呢。”

“还不是你先走了几步！”黎若夭犟嘴不服气。

柳溯之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道：“懂不懂尊敬老人啊，看破不说破，大家都好过嘿。”

黎若夭斜睨他一眼，撇嘴道：“到武陵估摸着还得有三四天吧？不过好像快到姬君山了。”

“你们去武陵郡做什么，不去苗疆？”

忽又冷风拂面，季清浅两人只觉得眼前飘忽，落雨仿似停顿了片刻。

再然后。

眼前出现一个人。

“真……真好看啊。”黎若夭怔怔的看着来者容貌，发自肺腑的赞美，又想起季清浅还在身边，赶紧转口道，“还是浅浅好看！”

季清浅却没时间和她扯别的，眼前来人不知是敌是友，虽说有柳溯之这一尊大佛在，但也不能掉以轻心：“这位是？”

“放轻松，放轻松。”柳溯之毫不在意的挥挥手，然而对来者说道，“你这丫头，把人家吓着了吧。”

知晓是柳溯之相识之人，季清浅也放松了心神。

少女如此想着，哪知忽然出现的女子却不买他的帐，冷漠反问道：“我们很熟吗？”

柳溯之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季清浅二人，低声嘟囔道：“竹丫头跟我这么生分，真伤老爷子的心啊。”

“你去苗疆，我知道。你们两个，为什么要去武陵郡？”

季清浅认真思量一番，决定实话实说：“是听从了柳前辈的指点。”

“他说让你们去你们就去了？”

黎若夭心中感慨与这女子的强势，言辞咄咄逼人，不留余地。

季清浅也不反驳，轻声说道：“因为一些其他的原因，我们姐妹二人不能一直停留在一处，所以决定试上一试。”

女子听季清浅一番解释，眼眸沉了下来，斜睨着柳溯之，讥讽道：“你这是拿她们两个人做挡箭牌了？”

柳溯之闻言瞪大了眼睛，怒道：“竹澜！你不要乱说，老头子我什么人，会让两个晚辈丫头做我的挡箭牌？再说了，我用得着挡箭牌？”

又别过头对两人解释道：“我知道你们和昆吾派有点纠葛，别问我怎么知道的，老头子我就是偶然碰见你俩，觉得是个缘分想帮一帮，让你们去武陵郡也是顺路，顺便指点你们一二，就这样，爱信不信！”

说罢，柳老头寻了块石头坐着，抱着手臂摇头叹息：“现在的年轻人，一点都不懂尊老，就知道欺负老头子我。”

他知道自己和昆吾派的纠葛？

黎若夭看看柳溯之，又看看名叫竹澜的女子，挠挠头不解道：“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她是我认识一丑陋小子的手下。”

“我和这个为老不尊的家伙没关系。”

季清浅看在眼中，也不再插嘴，这竹澜虽然气场慑人，但周身毫无杀意，显然不是为寻仇而来。

反倒是黎若夭不知天高地厚的嘲讽道：“竹澜？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这名字可不好哦。”

被指出姓名之痛的竹澜并未气恼，反而露出忧郁的神色，半晌才平静说道：“我叫顾……梦叶澜，竹澜是这个老头子起的。”

“不好吗！难道老头子我起错了？你不就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嘛。”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黎若夭心中一动，上前牵住季清浅的手，笑道：“梦叶澜，姐姐名字好雅致，梦姓也是少见呢。”

名字绕来绕去的女子哦了一声，应是认同了梦叶澜这个名字。

柳溯之在一旁眯眼看着三人，喃喃道：“梦叶澜？嘿，黎小丫头倒是给她解围了，这名字倒也不错。”

“喂，竹丫头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柳溯之仍是不改对女子的称呼。

“我去苗疆。”

季清浅诧异的啊了一声，道：“你们顺路嘛。”

“先去姬君山，东南方向，两个时辰内到。”

“那成，走着。”柳溯之站起身来拍拍身上泥土，大手一挥，当先向姬君山方向走去。

梦叶澜悄无声息的跟在老者身后。

然后是黎若夭、季清浅。黎若夭走在季清浅前面，这般行为让季清浅颇为安慰，而后者也趁机细细观察了梦叶澜一番。

青丝在脑后一盘，仅仅用两三支木钗插住，再无多余缀饰，虽然气温仍冷，但她周身只笼一暗红色长裙，露出半截手臂。

肤色雪嫩，身量妙曼，眼角用朱砂细细一挑，平添了三分媚态，无怪方才黎若夭失态，梦叶澜这副样子，确实美如妖邪。

只是周身寒意甚重，隐有血腥之气。

梦叶澜。梦。梦靥？

手被轻轻捏了一下，季清浅回眸望去，看见黎若夭警惕的侧脸。少女心中明了，她对梦叶澜的身份有所怀疑，也许对柳溯之也并不全然信任。

自己又何尝不是？

季清浅回应一个安抚的眼神，低声道：“放心。”

向来懒散的黎若夭此刻双眸幽深如夜，仿佛要把人吸将过去。

其实。

每个人。

都很有故事呢。

…………

…………

“真是有种劫后余生之感。”王启年跌坐在马车旁，手搭着膝盖，仰天感叹道。

沈子苏轻轻摇了摇头，俊美的侧脸凝重而漠然。

花蔓文则在一旁替顾沅芷包扎手臂。

“没事的蔓文，受点轻伤而已。”顾沅芷拍拍花蔓文的脑袋，温声安慰道。

花蔓文声音有些哽咽：“谢谢姐姐。”

顾沅芷看着少女，对沈子苏投去一个眼色，沈子苏会意道：“怎么能是怪你？如果你和沅芷的位置调换一下，我相信你也会替她挡下这一刀的。”

“真的？”

顾沅芷挂了下少女的鼻尖，俏皮道：“怎么也得对得起你喊我这一声姐姐不是？”

“我会的……”少女郑重说道。

花蔓文医术颇佳，只消片刻便已包扎安好，顾沅芷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臂，道：“也不怎么痛嘛。”

“还好没有伤到筋骨。”

“唔，还好是左手。”顾沅芷显然更乐观一些。

“夫君，你还好吧？”

顾枫迟坐直了身体，看着邱画烟温柔浅笑：“那是当然，方才为夫仅仅用了一把朴刀就伤了对方三人，神武非凡，可惜你在车里没有看到。”

邱画烟很是配合的流露出遗憾万分的神情。

“方才，我以为那人会将你我一并解决掉。”莫呆尘扶着下巴，神色凝重。

提及方才忽然出现的帮手，众人俱是沉默。

一抹红光掠过人群，拈花摘叶，激起千番血。

似如鬼魅，转瞬即逝。

“方才那人，可知是谁？”顾沅芷娥眉微蹙，方才若是那人有心出手，她定然不可能活到现在，幸而那人非敌似友，实在可喜。

“有那样的身手，而且张口便能唤出对方姓名，应当是九州第一刺客。”

九州第一刺客。

鬼楼。

梦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