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叶驱枝,想要一窥密林之后的风景,然而却发现那儿是满目荒凉的无间之地,充满了迷惑与欺骗。
顾沅芷此刻就是这般心情,柳溯之、梦魇、鬼楼地丑、莫呆尘甚至公西贺,都让人怀疑。
沈子苏?少女不愿意去想,也不敢去想,最后的执念若被打破,顾沅芷不知还有什么理由可以继续苟活于世。
好在沈子苏在莅临绝渊边缘时候,紧紧抓住了她的手,或许是顾沅芷的拯救。
看着身边与自己一同面对的友人,顾沅芷几乎要感动落泪。
爹,娘,我爱的那个人,很珍重我。我的朋友,也对我很好。大概再也不会感觉到孤独了吧?
季清浅、黎若夭两人沉默不语,如果柳老头儿所言非虚,这便是对方家事,自己不便出口,若是满口胡诌另有目的,更可以沉默以求避嫌。
梦靥后退几步示意自己不会插手这件事,虽是如此,她却一直用极为漠然的眼神看着莫呆尘和沈子苏,而目光扫视到顾沅芷身上时候,却有些错愕与踌躇。
而挑起这一事端的柳老头儿并未再有所突兀举动,反而仰天叹息一声,怀念道:“遥想当年,青衣灰驴一短剑,老头儿我身边诸多豪杰友人,誓要做尽平生快意事,荡清人间不平安,现在看来,全是屁话。嘿,不过还真想念他们几个……”
眼角有一泪滴滑落,柳溯之随手抹去,自嘲一笑,看着顾沅芷认真道:“沅芷娃儿,有一颗赤诚之心是好的,你的这几名友人,我看也不差,但是一定要记住,人之一生,会有许多奉为圭臬的道理,但未必是对的,日后若是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东西,要记得你还有这几个小家伙,嗯,说不准和这小子连孩子都有了,哈哈哈。”
说到下半句,柳溯之又恢复了一贯轻佻的模样,甚至还上前拍了拍沈子苏的肩膀———虽然让顾沅芷一眼瞪回去了。
“自扬州启程已近两个月,我们遇到过两波刺客。”沅芷抿了抿嘴唇,略带歉然的看了对方一眼,“所以,还请柳先生把话说清楚为好。”
柳老头儿沉默半晌,慢吞吞的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珏,递给顾沅芷道:“这是荷衣留给你的。”
荷衣,顾沅芷生母闺名。
猝然听到母亲的名字,少女一阵恍惚,颤颤巍巍的接过玉珏,沉默不语。
柳溯之继续说道:“还有一封信,是你爹写给你的。”
“信?”沈子苏淡然扫视对方一眼,“柳先生何时拿到手的?”
如果真的是顾苍宇所写信笺,为何早先不见,偏偏这时候见到?
“唔……这个嘛,嗯……总之沅芷你先看看再说,你爹的笔迹你应该认得出来,别人仿冒不了的。”柳溯之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干脆将信笺塞在少女手里。
“沅芷?”
“嗯?子苏?哦哦,我爹给我的信。”少女仍未回神,待看到手中的信。
信笺仅有十余行,字体端正而潇洒,精气神息确实非常人可以写出,再看少女脸上表情,沈子苏几可相信这确实是顾苍宇所写书信,至于上面究竟写了什么内容,除顾沅芷外几人并未看清,唯有沈子苏看到结尾几句话。
“好好珍惜眼前的人,这辈子我和你娘,相互爱慕过,也疼爱过你,日后会有另外一个男子给予你宠爱,爹和娘不想你为我们两个黯然神伤,所以,好好珍惜余下的时光。因为,到了下辈子,无论爱与不爱。都不会再见。”
少女扶倒在沈子苏怀中,嚎啕大哭。
不知为何,顾沅芷情绪失控那一瞬,柳溯之身后梦靥眼中寒意骤起,并指为刀径直从背后刺向柳溯之心口。
反观柳溯之,则是不疾不徐的闪身左侧,动作看似缓慢却恰到好处的避开了梦靥的杀招,后者显然未曾想过一击得手,给了柳溯之一个警告的眼神之后便闪身一侧,留给几人一个清瘦的背影。
清瘦?季清浅有些诧异梦叶澜为何会给自己这样的错觉,而柳溯之这边已经嚷嚷起来,指着梦靥大怒道:“混蛋,想要我老头子的命啊!祁家小子给了你多少钱!”
“没有下次。”梦靥头也不回的应道。
柳溯之额头皱起道道皱褶,又看了一眼顾沅芷,方才恍然:“这也不能怪老头儿我吧?”
可梦靥在没有回应。
“柳先生,还有三位姑娘,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等就先告辞了。”沈子苏抱拳微笑,很明显的要与对方划清距离。
“子苏,让他们一起走吧。”
“沅芷?”少年十分疑惑,不知少女为何有此要求。
“是友,同行可有个照应;是敌,还会再找来,不若直接让他们跟着,眼前的敌人,总比隐藏起来的敌人要好。”顾沅芷神色已是一片淡然。
沈子苏思索片刻点头称是,而柳溯之则满脸苦笑,无奈不已。
于是乎,因顾沅芷一个奇异的决定,此行队伍增致十一人。
柳溯之有自己的驴儿,谢绝了乘车的决定,季清浅、黎若夭二人一路步行早已疲惫不堪,随便寻了个角落倒头便睡,让花蔓文咂舌不已,而梦叶澜,或者说,梦靥,则是轻身跃至车顶,居高临下的看着沈子苏,漠然道:“如果你欺负沅芷,你知道后果。”
沈子苏应着对方锋锐的双眸,粲然而笑:“不会。”
“老伙计,你们打算去哪儿?”柳溯之骑着驴儿,很是自来熟的和王启年攀谈。
王启年碍于身份不宜太过冷漠,只得沉声应道:“姬君山。”
“哟,那好着,老头儿我也想念丹桑寺的美酒了。”
“寺庙怎么会有酒?”王启年奇道。
“那,可能只有佛祖知道咯。”
官道之上,老者笑声响彻四野。
姬君山脚有一亭,名沧海。
细观山野四围,只有一细河流过,亦可听到山瀑奔流之声,但沧海这一名字,未免有些太夸大其实,而且此亭并非一般四柱方亭,伴着缓缓流过的溪水,倒有几分水榭的味道。
亭中有两白眉老僧对弈。
秉承着“观棋不语真君子”的理念,顾沅芷几人并未出声打扰,顾枫迟站在一旁细细观看,时不时地点头表示赞叹,似是看出其中奥妙。
“顾兄精通弈棋一道?”沈子苏压低了声音笑问道。
顾沅芷看向顾枫迟,笑着点点头:“他棋力确实不俗,只是为人生性跳脱,遇大事时候却异常沉稳,而且,真未想到他是金陵顾家子弟。”
邱画烟闻言莞尔,笑道:“若是夫君听姑娘这般称赞他,怕是又要嘚瑟上了。”
顾沅芷笑着回应一二,复又细细打量着两名对弈老僧。
白眉长须、眉目慈善,倒是有几分佛家高僧的意味,只是一旁坛中液体……
“怎么一股酒味?”顾沅芷诧异出声,两名老僧闻声抬头,吓得少女赶紧捂住嘴。
其中一名老僧并不因此而恼,反而和善笑道:“这酒名曰梦仙,乃是丹桑寺有名的特产,不过这酒我们出家人并不饮的,是为来客而备。”
另外一名老僧接口道:“但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如是而已。”
顾沅芷四下一扫,果不其然,桌上另有一精巧茶壶,向来是供两名老僧饮用。
未过多时,两人弈完一局,其中一名老僧笑叹道:“宗尘师弟,观你棋路,纵横有余,只是杀伐之气仍是太重,师弟仍需潜心礼佛才是。”
“阿弥陀佛,宗悲师兄所言甚是。”法号宗尘的老僧念了声佛号,平心静气的接受师兄的指点。
宗悲笑着点点头,起身双掌合十,冲着沈子苏慈悲笑道:“这位小友眉目俊朗气度非凡,想必是扬州沈家沈文渊?”
“正是文渊,不知大师是?”沈子苏诧异的点点头,心中暗道:这次不是冲着沅芷来,而是冲着自己,当真有趣。
不待沈子苏细思,老僧又道:“令尊已传来书信,说小友此行要经过姬君山,贫僧掐算时间大约就是这几日,便每日与亭中弈棋,如今算是等到了。”
沈子苏听对方等自己数日,不胜惶恐,赶紧合十拜道:“有劳大师了。”
宗悲畅然一笑,目光停留与顾沅芷脸上,合掌问道:“这位想必是左相之女,顾沅芷吧?”
“大师说笑了,小女不过一失家孤女罢了,哪里是什么左相之女?”顾沅芷眼睛转向一侧,淡然回道。
“佛缘人事,尘世人心,皆自我造化。”宗悲白眉一轩,真诚赞道,“顾施主能勘破身前之事,是在可喜可贺。”
言罢,宗悲双眼又绕过顾沅芷身后,微笑道:“老友,来了怎么不现身呢?老夫已然出家,不会对你的驴儿有什么念想的。”
“老夫……这大师,果真不一般,估摸着应该是半路出家吧……”花蔓文在心中腹诽道。
沈子苏几人脸上神情顿时精彩非常,但看向身后,几人又顿时了然。
原来如此。
缘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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