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蛮病倒了。自离开江南,她一直在走,一直在逃,即使被困的那段时间她也时刻绷着心神。如今停下来,强撑着的心力一松懈,身子再也支持不住。
她发起了高热,终日昏昏沉沉。
夏君逸请来最有名的大夫。大夫说她是心思太重,胸闷郁结,气血不通,导致心力损耗过度,加上未曾好好休养,才会如此。这病不算严重,但如果一直这么烧下去就难说。当务之急就是给病人退烧。
夏君逸让人照药方抓了药,一日三服亲自喂药。大约是药太苦,即使在昏迷中,喂下去的药大半都被她顶出来。一碗药没喝下去几口。他让人重新熬了药,自己喝了一口,俯下头去喂她。
药汁从他嘴里渡过去,她的舌头又故技重施想把它顶出来。他便封住她的嘴直到药汁咽下去。如此往复,一碗药差不多都喂下去。
门外有人轻轻敲门:“公子,老师来信。”
夏君逸又喂了两口,见碗已见底,拿起一旁的帕子,轻柔又细致的把小蛮嘴角的药渍擦干净。把被角掖好,摸了摸她的脸,才抬手用同一张帕子擦了擦自己的嘴,起身向外走去。
门外的九安见夏君逸开门出来,等他轻手关上门,才上前一步,递了一封信给他:“老师的信。”
夏君逸起了火漆,抽出信。他看完,递给九安。
信很短,九安很快看完,抬头看夏君逸,神色惊讶:“萧子乾竟然暗通大沥国?”
信上说,萧子乾勾结大沥国在汀洲设下埋伏,势在必得。既然如此,就不用他们出手了。
从上京过来,先过靖宇,再到汀洲。他们的计划原是在靖宇设伏。成了,除掉一个劲敌。不成,放人回去内斗。成与不成对他们都是有利的。但显然有人更想要那人的性命,如今不用他动手也好。
夏君逸沉吟了一会:“通知他们,暂且按兵不动。”
九安点头称是,看到夏君逸向他伸手,忙把手上的信递过去。
夏君逸把信揉成一团握在手心。再摊开时,粉末从他手中纷纷扬扬飘落下来。
“咳……咳……”心口突然一阵发紧,夏君逸咳了几声,压下不适。
“公子。”九安低低说道,“公子伤体未愈,还是不要妄动内力为宜。”
“无碍。”夏君逸摇头。
九安瞥了一眼夏君逸身后的屋子,迟疑道:“公子的身子还需好生将养,如今为照顾姑娘却不眠不休。属下斗胆请公子以大局为重,保重身体。属下会挑几个细心能干的婢女来看护姑娘。”
“此事无需你安排,我自有分寸。”夏君逸看了九安一眼,“你先下去吧。”
夏君逸回到屋里。
小蛮还在昏睡。他触了触她的额头,汗津津的,但温度并没有降下来。他用清水绞了帕子,把她汗湿的脸轻轻擦了一遍,再把帕子叠成长条状敷在额头。过一会再把帕子换掉。如此折腾了大半夜,感觉小蛮的高热有消下去一些。
夏君逸让人搬了卧榻置在小蛮的床边。合衣侧躺下去,刚好可以看见小蛮的脸。
她病了两日,他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两日,未曾合眼过。九安说的没错,他如今的身体确实有些吃不消。他抬手触上胸口,轻轻按了按。那一剑刺进去时,他没有想过自己还能活过来。该说他福大命大,他的心脏长得比常人更左一些。薄薄的剑刃擦着他的心脏过去,虽然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在死亡边缘,到底还是活了下来。
九安不知道,他为她连命都可以不要,何况这点辛苦,他甘之如饴,又怎会假手他人。
耳边有细微的抽泣声。夏君逸猛的睁眼。
床上的小蛮依旧闭着眼,嘴边溢出的声音又轻又细,像一只小猫在呜咽。
他起身走到床边坐下,轻轻唤她:“小蛮。”
她的眉头紧紧蹙着,对外界完全没有反应。她这是做梦了?他的指腹抹过她眼角的泪痕,心里酸涩不堪。
她梦见了谁?
她在为谁哭?
他也曾见过小蛮为他哭的样子。在他为她自尽前,哭的声嘶力竭。但如今她都忘了,又怎会再为他哭。
夏君逸攥紧拳头,又慢慢松开。他倚着床沿侧躺,把小蛮搂进怀里,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背。渐渐的,抽泣的声音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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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蛮做了很长的梦。
月光下的溪边,季玄的目光如水,缠得她晕晕乎乎:“因为我喜欢你。”
江南的竹林里,季玄转头对她笑:“我想娶你为妻,你可愿意?”
平城的小院里,她在一边磨墨,季玄在红纸上写春联。然后她指挥着他贴春联:“歪了,歪了,左边一点,往左,往左,过了过了,回来。”
画面再转,她在黑暗中拼命的跑。眼前出现一处空地,月光冷冷清清的洒下来,有人背对她站着。她激动上前,手刚触到肩膀,那人转过脸来。月光下,一半红颜一半白骨。她吓得闭眼,抬手一剑刺过去。听得熟悉的声音:“小蛮。”她睁眼看见季玄痛楚的用手按着胸口,鲜血汩汩流出来浸湿衣襟。她抱住他倒下的身子,伤心的哭起来。
“你哭什么呢?”突然有人对她说。她抬头,画面又变了。
在上京城外的蹴鞠场,何宝珠怜悯的看着她:“你为什么抱着我的夫君哭得这么伤心呢?”
她愣愣的低头,怀里的人不见了。再抬头,季玄站在何宝珠身边冷冷的低头看着她:“你是在为谁哭?”
为谁哭?梦里的她还来不及细想,画面旋转。季玄紧紧抱住她:“等我回来。”她伸手回抱住她:“好,等你回来。”
下一刻季玄在她耳边无比深情:“不,不用等了,我已经娶妻了。”
梦境纷纷杂杂,多是她与季玄。梦里有快乐,有甜蜜,但到了最后都变成悲伤。
小蛮醒过来时,已是四日后。
唇上清清凉凉的。有人拿着帕子沾了水,轻柔擦拭她的双唇。她按住拿帕子的手,睁开眼睛冲他咧了一个笑:“二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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