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禹跃至其身前，将她细细打量了一下。

被李禹这般看着，东方颖也只是微微侧了下脸，接着仍是看着那个方向。

“你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吗？”

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问话，终于引得东方颖侧目，她脸色微变，许久之后才摇了摇头。

“你会炼器吗？”

“不会。”

“既然如此，你是愿意去外门，还是想去世俗界？”

李禹选择东方颖，一是东方颖同他当初一样，无法修炼无法进阶，使得他生出些许同命相连之感。

二是乐苍山界上来的修士，除了她，南宫岳和秦无双，便无其他剑修了。他不喜欢秦无双，而南宫岳，却是当年无界城折辱他的人。

再者，明明掌门是将纳新的事情交给他的，紫霄岛那般做派完全没把玄月岛的放在眼里，若紫霄真人真有那般自傲，在他练剑之时不去感悟他的剑意也罢，偏偏他后来也是去了的。既然如此，李禹也没必要去尊敬他。

只是，李禹与东方颖以前并无交集，现在做了这么多，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

此时，李禹等着东方颖的答案。

她现在沐浴在月光下，脸上没有戴银色面具，半边恶鬼半边神仙，本是极为冲突的，却因为她平淡的神情变得没那么突兀，还有一种奇异的柔和。

微风吹拂，发丝轻扬，承载着清冷月光。

东方颖没有回答，她只是抽出了自己的剑。

月色如霜，飞剑舞出斑驳凌乱的影，割裂了灰蒙蒙的夜。

她一袭白袍，明明是越来越急，越来越快的剑势，却给人一种安宁之感，就像平静的湖面上，偶尔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白天鹅舒展翅膀，伸长修长的脖颈，翩翩起舞。

只是这样的宁静在下一刻被打破。

李禹只看到那剑身一闪，接着东方颖手中飞剑脱手，斜斜飞出插进了乱石堆里。

她刚刚想在飞剑中注入灵气，结果失败了。

她没有灵气，此时也做不到缩地成寸。东方颖呆怔片刻，接着便从青石上跃下，一步一步地往乱石堆走去。

让一个修士，重新去做凡人，恐怕是难以接受的。

只是她现在的实力，即便是去外门，也是最底层的，或许还会受到排挤和欺压。毕竟在外门，李禹不可能时刻看着她，更不会去时刻看着她。

“叮”

一声轻响，唤回了李禹的注意力，东方颖拔起了飞剑，“我不会离开修真界。”

“那你要去外门了？”李禹沉吟一下，“那我明日会请示掌门。”

外门争斗亦是十分激烈，一个筑基期修士，还无法修炼，到底能走多远？

这个时候，李禹突然想劝她。

只是，李禹看到了她眼里的坚持。

就如同李禹曾经的坚持一样，一样的逆境，一样的坚韧。只希望，她能有不一样的结果。

……

东方颖没说什么，只是缓缓点了下头。

她曾是天才，修行之路一片坦途。只是结丹之后，她身上便出现了异常。脸上开始出现青筋，而她自己亦能感觉到血液在沸腾，在燃烧，好像有两股莫名的力量，在撕扯她的经脉和血肉。

随着修为的进阶，脸上的青筋也越来越凸出，而身体里的疼痛也逐渐加剧，到最后，她只记得疼，无时无刻都存在的疼痛，永无休止的折磨。

她想尽办法，也找不到解决的方法。

那疼痛长年累月折磨着她，到后来，她也就麻木了，甚至是习惯了。

直到她来到了翠微界。

登仙池中，本来已经习惯了的疼痛突然扩大了数倍，而全身的血液更是疯狂的冲撞，像是在体内燃烧了一把烈火，将血液彻底煮沸。

她无法坚持，也有那一刻，想要彻底放弃。

只是在那一瞬间，她似乎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那个方向，有她曾遍寻不着的答案。

她不能离开修真界，不能在世俗里成为一个普通的凡人，只有那短短的寿命。

她要去寻找答案。

东方颖看着远方的那片天幕，眼睛里是一片幽幽蓝光。

第二日一早，李禹便与东方颖一同去见掌门。到达飘渺问剑峰议事殿之时，时候尚早，两人便在门口等着。

不多时，便看到紫霄真人从石阶上缓缓上来。

他右手持剑，左手负于背后，脚步虽轻，但每一步落下，都有一个厚重的声音踩在他们心里，李禹元婴期大圆满之境，都觉得心神震荡，东方颖可想而知。

她脸色惨白，唇角沁出一缕血色。只是她脸上神色未变，依旧是淡淡地望着远方，想来是没把那点儿伤痛放在心上。

紫霄真人目不斜视，径直从两人身旁走过，接着伸手一指，吱呀一声，紧闭的大门应声而开。这议事殿定然是留了他的印记，才会任由他打开，他此番举动，也是彰显自己在玉衡剑宗的声势地位。

过了片刻，又来了两位长老，其中一个是铸剑岛的淳于朴，他笑吟吟地与李禹打了招呼，而另外那个虽是面无表情，但在李禹问候之时，虽是瞥他一眼，却也还是点了点头。

接着，姚长老也来了，玄奇也领着元丞到了大门口，等到掌门苏中天到了之后，众人才一起进了大殿。

紫霄真人已经在大殿左侧站着，神情颇为不悦。

几位长老汇报了一下日常事务，便说到了纳新之事。

“虽说雪竹如今已突破分神期，剑意也是精纯，但古剑门和掩岳剑派也都有极为出众的天才人物。下一次的剑冢争夺，我们并无多少胜算。”紫霄真人沉声道，接着他声音陡然提高，还施展了威压。一字一句，便犹如擂鼓一般，重重地敲在了众人心里。

“要知道。登仙池那位年轻人，是百年，不对，是千年万年来难得一见的好苗子，在登仙池内呆了那么长的时间，并且直接突破到了出窍期。这等资质，便是当初的祖师爷也无法与之相比。”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若是好好培养，用门中资源辅佐，我相信。在剑冢比赛之前，他能够突破到分神期！”

“真有这般厉害？”

“分神期啊，再厉害的天才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突破吧！”

“紫霄长老莫要夸大，老夫可是不信，你这般夸他，无非是想给李禹定下更重的罪而已。”说话的是淳于朴。

淳于朴醉心剑道，虽是无法修炼玄元剑诀，却也有自己的机缘，在剑道上的成就也是不低。只是他生性洒脱，没有争名逐利之心，便只是在铸剑岛担了个名，闲暇之时便打铁铸剑。手底下倒出了不少高阶飞剑，灵器亦有不少。

紫霄真人没有动怒，只是皮笑肉不笑地道：“等到时候剑冢争夺比试之时，你就知道我有没有夸大了。这世上最好的飞剑，都在剑冢之中，别以为自己铸了几把破剑，就洋洋得意，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你门下弟子，皆是用我铸剑岛的飞剑，你本事大，便自己去铸啊。”淳于朴不甘示弱地道。

“还不是因为剑冢比试一直输！”紫霄真人一甩袖子，“若不是我紫霄岛，玉衡剑宗还能站稳翠微界剑派第三？恐怕早就成了二流修真门派了。”

“不要吵了。”苏中天声音不大，但无形的威压伴随着那轻飘飘一句话扔了出来，倒成功让两人停止了争论。而这个时候的玄奇，则是整个人软趴趴地坐在地上，竟是在打瞌睡一样。

他身后站着元丞，此时则是一脸笑意。

“李禹！”苏中天点了名字，李禹便立即恭谨回答：“弟子在。”

“你是玄奇师叔的亲传弟子，又得了门派金色剑穗，与我同辈，不用这般拘谨。”苏中天语气和蔼，这番话一出，便引得紫霄真人重重一哼。

而元丞也是笑容僵硬，他亦是玄奇的亲传弟子，但当初分发的弟子服，却是紫色剑穗，他对此一直耿耿于怀，此时听得掌门提起，更是觉得心头不爽快。

而这时，苏中天转而问道，“姚长老，那新收的弟子确实无法修炼？”

“回禀掌门，的确无法修炼。”

苏中天微微皱眉，“李禹，既然你曾当着众人的面，说你知道谁才适合练玄元剑诀，那你选她可能会有我们所不了解的原因，但是她现在的修为，如果呆在内门，坏了玉衡剑宗的规矩……”

他话没说完，紫霄真人又冷哼一声，“便是外门也没有筑基期修为的弟子，已经送了三个金丹期的废物去了，现在又多个筑基期，别人当我们玉衡剑宗衰败至此，尽收废物！日后，还有谁愿意来拜入我门。”

说到这里，他斜睨东方颖一眼，“难不成，日后我们还要去世俗界招收弟子吗？依我看，这人不但要赶走，玄月岛还得给个交代！”

一直闭目养神的玄奇，睁开了眼睛，眸中射出一道精光。李禹盯着紫霄真人，眼中亦有寒芒。

“玄奇老儿，你纵容弟子做出损害门派之事，也难辞其咎！”紫霄真人呵呵笑道。

玄奇撇了撇嘴，接着一脸鄙视地看他一眼，像是再说你能奈我何。若说他先是软趴趴地坐着，此时顺势一歪，靠着背后石柱，配着那身脏得看不清颜色的袍子，还真是让人无语又憋屈。

紫霄真人与他一直是对头，却也一直奈何不了他，是以此时又被其激怒，便转而怒气冲冲地盯着掌门苏中天。

苏中天伸手揉了揉额头，其实李禹即将要突破到出窍期，他还是十分高兴的，而李禹的剑意和剑诀，更是让他看到了玉衡剑宗重新崛起的希望。紫霄真人仗着紫霄岛弟子众多，年轻一代出众弟子皆出自他门下，便愈发不将他，不将玉衡剑宗的门规放在眼里。

其实他同玄奇一样，一心为了玉衡剑宗，若是紫霄真人能够带领弟子战胜古剑门和掩岳剑派，他将掌门之位让于他也无所谓，偏偏紫霄岛亦是一直输，真不晓得他那优越感，到底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