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颖脸上依旧是一片淡漠，而脸上的银色面具，此时在阳光照射下，发出耀眼的亮光。

见李禹望了过来，东方颖淡淡道：“我不会离开修真界的。”

虽没有明说，但李禹知道，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飘渺问剑峰本身就直插云霄，而此时，他们顺着石阶往下，东方颖落在后面，因此，李禹回头之时，她便停在高处。朝阳将云海镀成了绯金色的花海，而云海之中，她神色清冷，不悲不喜，衣袍被风吹动，犹如海上浮波轻荡。

她是曾经的仙子，如今，却要顺着这石阶一路往下，走下天台，走入凡尘，跌至最深的泥潭之中。

李禹微微叹息，接着便不再看她。

执法堂在飘渺问剑峰的剑柄位置，他们一路往下，待到了执法堂附近之时，遇到的修士便是皆穿青衣白褂，手中的拿的不是长剑，更像是戒尺一样的法宝。一路跟随崔长老进入执法堂内，待在偏殿停下之后，崔长老转身，却不是看的李禹，而是盯着东方颖。

“你可想好了，是否要成为剑仆？”玉衡剑宗到底是走的正道，修士要收剑仆，还要问过剑仆自己的意思。

“是。”东方颖嗓音低沉地道。

崔长老见她答应，转身去了内室。片刻之后捧了个玉匣子出来，在李禹面前打开。

里面躺的是一块椭圆形玉石，崔长老取出玉石，手腕一翻，便将背面印刻花纹的那一边翻转过来，接着递到了李禹面前。

“取血一滴。”

玉石上刻着一柄小剑，李禹依言咬破手指，将血抹在剑身之上。只是涂抹之时，李禹突然想到，若是东方颖也要抹血，会不会将玉石给烧融了？

东方颖此时虽是站着，眼睛却是闭上了，不晓得是因为心头屈辱，还是疼痛复发难忍。

待李禹将剑身抹了一遍之后，崔长老收回玉石，手指掐诀，往其中注入一些灵气。做完这一切之后，才拿着玉石走到东方颖眼前。

剑仆的奴印，大都印刻在额头位置，这人脸带面具，他皱了下眉，一时还觉得不好下印。

李禹曾在玉衡剑宗内见过一两个剑仆，那剑仆小剑一寸来长，虽说并不大，但刻在脸上亦是十分显眼，并且神识一扫，便能知晓主人是谁。这等灵气印记，用的是特殊秘法，据说是到了合体期才能抹去。

翠微界修士能达到合体修为的凤毛麟角，均是各大修真门派长老级人物，那是一等一的天才人物，并且光有资质也不行，还得加上惊人的气运。既是剑仆，又怎么可能达到那等惊天之境。因此，这奴印，便是要终身背上了。

李禹想了想，终是开了口，“不如印到面具之下。”

崔长老冷冷瞪他一眼，接着转过头厉声道；“还不摘下面具。”

东方颖抬手去摘掉面具，便见崔长老眼神一变，接着便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摸样，等了片刻，崔长老抬手，将手中的玉石按到了东方颖的额头。

这等灵气印记很难抹除，自然刻印之时疼痛难忍，崔长老看到东方颖神色不变，便微微点头，往下施力又按了一下之后将玉石收回，缓缓道：“妥了。”

这时，他语气便没有从前那般硬邦邦的了。

东方颖戴上面具，李禹发现那奴印虽是印在她额头，但此时面具遮挡了大半剑身，只剩下眉心间的一点儿剑尖，倒使得她那清冷如仙的半张脸，又多了点儿邪魅之感，配上银色面具，便是一种摄人心神的惊艳。

“多谢崔长老。”李禹知道崔长老是行了方便的。

“走吧，我还有要事要处理。”崔长老不耐烦地摆手，直接下了逐客令。上次宗内出的暗杀事件目前还没头绪，现在又要代管掌门事务，他便觉得格外烦心。

“告辞了。”李禹弯腰行礼，接着才道：“走吧。”

李禹带头走出偏殿，东方颖便跟在后面，而等他走出一段之时，察觉身后的人落了远，他回头看，便见东方颖站在朱漆大门旁的腾龙柱旁边。

她身形藏在腾龙柱的阴影里，只是即便逆着光，也能看清她面无血色的脸和干裂的嘴唇，那朦胧的身影，像是春日冰雪。

李禹皱眉，往前走了两步，东方颖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步子随缓，但身形动作无异常。

行至李禹跟前之时，她才道：“走吧。”

剑仆的身份，她不在乎。她在这世上，对一切都是漠不关心的，即便是那彻骨的疼痛，也只是让她愈加麻木。

她唯一在乎的，就是那远方的答案。

只有活着，才能找到答案。

......

从执法堂往玄月岛，亦是要骑鹿的，只是到了灵兽偏苑，那弟子却道剑仆不得骑鹿，只是牵了头黑驴出来，还表示这是规矩，并且这里是执法堂，即使是金色剑穗的师祖，也得按照规矩来。

东方颖没有说什么，径直坐上了黑驴，即是规矩，李禹自然也不会多说，骑着仙鹿走在了前头。

紫霄岛上，曲雪竹在吹笛，只是那笛声杀气腾腾，一点儿也没有幽雅娴静之意，想来，她是要找自己比拼剑意，李禹便觉得自己当务之急，就是闭一次关，突破元婴期大圆满，真正进入出窍期。

因为有这般想法，回到玄月岛之后，他便告知东方颖自己会闭关。

“我不会安排你做剑仆需要做的事情，你呆在玄月岛上，想做什么都可以。当然，我也不会在岛上闭关，这玄月岛上的修士不多，你愿意自己弄一处住所或是就住我那石屋都行，自己看着办吧。”李禹转身欲走，只是临走之时又转回来，“对了，把你的血给我一些。”

李禹当然是要在寒潭内闭关，也想趁着这次闭关来炼制一些法宝，自然也就想到了东方颖的血。

东方颖伸出手，眼皮也没抬一下，只是淡淡道：“只怕我的血，你没有东西可以装。”

这问题，倒把李禹给难住了。只是当初被造化玉葫里的池水稀释过后的血水，普通木桶也是可以装的，于是他想了下，便施了个障眼法，进入葫芦空间内用玉碗装了一碗池水出来，接着便道：“那将血滴入这玉碗之中。”

东方颖只有筑基期修为，李禹却是元婴大圆满，施展障眼法自然不担心东方颖看透。

东方颖将手心割破，将血水挤入碗内，她眼睛一直瞪着碗内清水，待看到清水翻滚，像是要烧开一样之时，她微微拧眉，而等到池水恢复平静之时，她一直淡漠的脸上也有了别样的表情。

讶异过后，东方颖也明白，当时减轻她痛苦的水，便是这个。

她不愿意离开修真界，也不愿意离开玉衡剑宗，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那时刻存在不断加深的疼痛，那在体内沸腾的血液，在这里得到了片刻缓解。或许，这与她要寻找的答案也有一些关联。

东方颖将手指伸进了玉碗之中，那等清凉，顺着指尖进入身体，在滚烫的血液之中，注入了一缕清风。

只是那清风太微弱，顷刻间就消失不见了。

东方颖收回手指，朝李禹行了一礼，接着转身走了几步，在石床上盘腿坐下。

李禹施展了简单的凝冰术，将碗内的水冻结之后，收入储物镯之内，去拜见了一下玄奇，李禹便去了铸剑岛断情崖下。

自上次被人暗杀之后，李禹便能自由出入禁地，不过当时线索断了，到现在，也没找到凶手的消息。

玉衡剑宗内，也是暗流涌动啊。

李禹进入寒潭，稍作准备之后，便开始冲击出窍期。心法属内，说到底，李禹是魔修，而且当时在登仙池底，他积累颇多，便觉得突破应该是十分简单的，只是这等阶的突破，要配合心法，虽说现在有玉手指压制，但他依然不放心，故而才选择到寒潭之中。

李禹整个人浸泡在寒潭底部，屏息坐在当初封印手指的玉石之上。他全身放松，双目垂帘，舌顶上腭，两手抱诀，摒弃一切杂念，进入入定状态。

从前，从未有过突破瓶颈一说，吸食的修为元阴就够了，便自然升级。因此，李禹也并没有这样正经突破的经历，此番这般静静坐着，感受体内经脉之中那生机勃勃的浓郁灵气。

令其在经脉中流动，滋养他的每一寸静脉，侵入他每一处血肉。只待时机成熟，便能再次拓宽他的经脉，产生质的飞跃。

当初雪魅之心是从内部撑破瓶子，那自然的进阶突破，便是通过对瓶子的滋养，使得它容量增大。

之前，一直都没有什么异常，只是等到玄牧化牝心经运行完整九周天之后，虽有玉指控制，却也让李禹心头隐隐生出一些难以言说的欲念。

李禹本是静心凝神，摒弃一些杂念的，但此时，欲念悄然侵袭，虽并不痛苦，但在突破的关键时刻，却让他眉头颦起，整个人徘徊在了迷失的边缘。

李禹陷入了幻境之中。

那里是没有灵气的枯竭之地，是修真界里名符其实的死域。

但那里，有柳回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