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于大哥……”阙陵也看出了宣于修之的担忧，忍不住开口。

宣于修之尚未开口，突然有十余人急匆匆跑上望楼：“宣于公子，快随我们来，暂且退避。快……快……”

形势不容乐观，阎缵若再后退的话，望楼也尽在晋军势力范围了。

“哎……”狠狠在栏杆上砸了一拳，宣于修之与阙陵、徐光三人跟着军士往下跑去。

军士引着三人往山上跑。翻过陡壁深涧，越过高石深木，足足跑了一刻钟，众人才来到一处石室。石室是人为挖成的，足以容纳百来人，外头是陡峭山壁，大石阻路，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公子放心，此处是阎将军上山时所建，就是为了今日之用。晋军再勇，一时半会也攻不上来。”领头的军士道。

“阎将军深谋远虑，不愧是将门虎子。”宣于修之话音刚落，却见又有十余个军士将一人搀扶进来，来人正是阎宇。

宣于修之连忙上前相迎：“阎老将军受累。”

阎宇气踹嘘嘘，浑身酒气，在军士的搀扶下显得很虚弱。

“哎……公子受累才是。”阎宇找了一块大石与宣于修之一起坐下道：“外头战况如何？”

被军士带走的时候，晋军进攻凶猛，阎缵带着人节节败退，这会儿想必局势更加艰难了。

宣于修之尚未回答，突然又有数十名伤员上山进石室。

伤员们皆浑身染血，血污满面，看不出伤口在何处，只能从一瘸一拐的姿势以及双手捂的位置来看，有的伤在腿部，有的伤在肩膀，有的伤在腰部甚至是胸口。

军士皆惨叫哀嚎着。

伤员不断被抬上山腰，进到石室，外头的战况不容乐观。

宣于修之只能在石室里干着急，与阙陵、徐光等人照料伤员，不断打探外头情势。

今日一战，损失惨重。王濬有一战灭寨之意，不知自己这次能不能再逃过一劫。

眼看着太阳逐渐西斜，外头喊杀声片刻未歇，战况一如既往的激烈。战争是要死人的，今日一战，比之当日杀出成都城时似乎还要惨烈。

连呼延攸、呼延翼、呼延颢三人都被陆续扶进了石室。

呼延攸二十出头，虽是三人中最年少者，但三人年岁相仿，相差不过四五岁。其中呼延颢向来寡言，呼延翼则性情暴烈，呼延攸与呼延晏最像，也与宣于修之最亲近。

“外头战况如何了？呼延大哥可还好？”三人甫进石室，宣于修之连忙拉着呼延攸问道。

呼延攸不过是左臂中了流矢，并无大碍。

呼延攸捂着左臂，呲牙道：“我兄长勇武绝人，岂是我们三人可比的，定然无事。”

宣于修之放下心来，忙给三人包扎伤口。

“他奶奶的，痛煞我也……”刚给三人包好伤口，一人突然冲进石室，将手中长刀一把扔在地上，大声叫骂着。

来人是老将程蚩。

“程将军伤了何处？”率先跑过去询问伤势的是阎宇。

“背……背部……中了一刀，真他娘痛。”程蚩呲牙咧嘴，痛苦至极。

阎宇笨拙地给他卸下铠甲，包了伤口，又给他喂了一碗米汤，程蚩这才好过一些，趴在地上休憩着。

直到日落西山，华月初上，外头杀声才渐渐停歇，阎缵、呼延晏、曹绰三人才陆续进石室。

晋军同时追到石室之下。

来不及卸甲，三人揣着大气，胡乱包扎伤口，胡乱吃了面饼，苦着脸看着峭壁之下的晋军。

“晋……晋军杀来了，将士们如何？”看着山下越聚越多的晋军，宣于修之惊恐地问阎缵。

三人中，阎缵与呼延晏稍好些，虽有小伤，但无大碍。但是曹绰腰上被刺了一矛，伤口汨汨而出的鲜血又将绷带染红了。

曹绰站在阎缵身侧，犹自强撑着。

“将士？完了……全完了……五千将士就剩这些了。”阎缵哭丧着脸，悲痛欲绝。

外头有百余残兵，加上石室里头的百余伤员，不足三百人。或死或逃或被俘虏，寨内五千蜀汉遗兵损伤殆尽。

“就……就剩这些了？”将士们个个带伤，人人惊慌，宣于修之知道今日怕是在劫难逃了。

“阎……阎将军，将士们不堪再战了，咱们……咱们降了吧？”程蚩突然从地上爬起来，颤颤巍巍地走到阎缵跟前。

阎缵转过头来，木讷地看了程蚩一眼：“降？如何降得。”

程蚩瞟了宣于修之一眼：“晋军所要者唯一人而已，我们……我们何必跟着……”

一旁的呼延晏打断他的话：“晋军要的是我们全军覆没，岂会只要一人而已。”

程蚩怒道：“我们已经全军覆没，没有退路。只有一条路可走。”

说话间，程蚩突然举刀向宣于修之逼近。

宣于修之吓了一大跳，程蚩虽年过六旬，身受重伤，但有长刀在手，想杀自己易如反掌。

阎缵、呼延晏忙跳到宣于修之身前，阎缵怒道：“你待如何？”

“末将不敢对将军无礼，但是为了保存这点蜀汉遗兵血脉，宣于公子不得不死。”程蚩突然对将士嚷声道：“我等在此经营年余，岂可因一人毁了全寨，今日唯有献出宣于公子，方能逃过一劫。”

身后将士迟疑地看着阎宇、阎缵诸人。突然有一人随身附和，站在程蚩身后，接下来是两个、三个、四个，越来越多人随着程蚩，欲劫宣于修之降晋。

外头是咄咄逼人的晋军，里头是更加咄咄逼人的蜀汉遗兵。

见此情景，阎宇走到宣于修之跟前，扫视众人一眼道：“我老了，今日一战败则败矣。但是性命可丢，忠义岂可丢？”

将士对阎宇向来忠心耿耿，皆垂首不言。

程蚩急道：“我并非贪生怕死之人。只是五千将士战至此刻，已然尽力，若再保着宣于修之，我们真要全军覆没，一个不留了。今日之事实难善了，没有捉到宣于修之，晋军岂肯罢休。”

看着将士个个愁容满面，看着山下晋军调兵遣将，虽是会攻上山来，阎缵喃喃道：“总之，本将是不会献出宣于公子，卖友求荣。”

曹绰站在阎缵身侧，拔刀对着程蚩。只要程蚩敢以下犯上，曹绰随时会暴起杀之。

宣于修之再也按耐不住，自己好歹是武侯之孙，岂可一辈子站在人后。

走到阎缵跟前道，向程蚩以及众将士拜了一拜：“今日战事实由我一人引起，也当由我了结，我下山降了便是。”

徐光一把拉住宣于修之：“王濬或许会放你一马，但孙珩狼子野心，势必杀你后快。”

阎缵突然长叹一声：“罢了罢了……大势已去，你们要降便降吧，我与宣于公子杀出去便是。”

“阎将军……你……你想冲出晋军包围？”程蚩讶异地看着阎缵，山下可是有数万晋军。

阎缵没去理会他，转身对着众将士大声嚷道：“我等暂且歇息。天黑后突围，愿随我逃者可一同前来，不愿跟随者待我突围后再降晋便是。”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