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二年四月，春季。

距离第一科考试还有一个月，我们年级的课程全部改成了自由复习。

时间越来越紧迫，练习考卷堆满了书桌。

季懿把图书馆当成了房间，只有在晚上舍监查房的时候，才会看到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和笨重的挎包走进宿舍。

图书馆是一个吵闹的地方，虽然到处都贴着“quiet”（安静）的标语，管理员也常四处巡逻，制止说话的同学，但只要说是在复习，管理员就会欣慰地点点头放过他们。

对我而言，图书馆里的讲话声、翻书声、写字声、脚步声、别人耳机里传出来的音乐声……都是让我无法忍受的噪音。

我更倾向于待在房间里，把音乐播放器的音量调到最低，偶尔感到烦躁时也关掉音乐，把自己关在一个寂静的空间里。

不甘寂寞的夏梦莎总是不计其数地用各种吃的喝的诱惑我跟她一起复习，她拽着我的手臂不让我回房间，“陪我嘛！陪我嘛！我不要一个人，我孤单，我寂寞，我冷！”

“你找顾文他们嘛！”

“我不想看顾文跟雨馨打情骂俏啦！我有巧克力哦！”

“找一哥和智凌姐。”

“不要，一哥太嘴贱，智凌姐姐太闷骚。我有软糖哦！”

“去图书馆找季懿。”

“放过我吧，我怕她做题做到发疯。我还有可乐哦！”

我陷入了沉思……

“我请你吃吐司？”

她打破了我最后一道防线。

夏梦莎和我抱着一大叠考卷去聚点买烤吐司，碰巧遇到了冉雨馨。她亲密地挽住我的手臂，温声细语地问：“亲爱的，复习得怎样啦？”

“挺好的，每天都在自学……”我强颜欢笑。

“顾文有跟你说什么吗？”她问。

“说什么？”我转头看向她问道。

她似乎心情沉重，欲言又止。

“你和顾文还好？”我又问。

她垂着眼睑，淡淡地说：“他还没放下章怡琳。”

我瞪目哆口……旁边的夏梦莎猛然扯住我的衣袖口，示意我看她的手机，盛世琛发给她的短信：“劲爆消息！唐黛半夜偷进峯哥房间！别跟顺爷说啊！”

我盯着她的手机屏幕，不知所措，开始任由自己放空……

夏梦莎不知什么时候拿走了手机，把吐司递到我嘴边，说：“吃。什么都不要想。”

我接过吐司，咬了一小口，慢慢地咀嚼，默默地跟自己说：“什么都不要想。”

我被夏梦莎拉着走出了聚点，突然想起还没跟冉雨馨说再见，便停住脚步回头寻找她的身影……聚点里空荡荡的，仿佛一个人都没有。

冉雨馨突然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似乎是刻意走进来让我看到。

我对她摆了摆手便转过头，边低头啃吐司边走……突然有人挡住了我的去路，我抬头看向他，芩峯。

我绕过他往前走，他从我身后拉住我的手。

我背对着他，用力地甩开了他的手，冷冷地说：“不要碰我，不要找我，我会找你。”

也许假装忘记真的可以骗过自己，我忽略了所有芩峯的来电和短信，每天专心复习、吃零食、玩糖果传奇、去食堂吃饭、去聚点买吐司、回宿舍看美剧……

朋友们也默契十足地配合着我，陪我说说笑笑、打打闹闹。

我有意无意地躲避他们的目光，我怕看到他们的眼神里装着的同情或忧伤。

一段爱情的结束，为什么需要道别？然而两个人的爱情，总有一个人认为结束前需要一个解释的机会。

我实在厌烦被人挡住去路，特别是在独自一人的时候。我瞟了一眼面前的芩峯，“让开。”我平淡地说道。

他低声下气地说：“我们谈一谈吧。”

我不自觉地咬住下唇，有点疼……我望向聚点里的他们，此时对着我微笑的他们，眼神里充满爱怜的他们……我轻轻地发出了一个“嗯”。

“对不起。”他说。

我没有说话，低着头看着灰色的石砖地。

他伸手想抱我，我下意识地后退了好几步，“你说完了吗？”我低声问。

“不要这样好不好。”

他委屈的表情和哀求般的语气不仅没有让我心软，还把我激怒了。

“我这样怎么了？”我不耐烦地问。

“你太容易受伤了。”

我太容易受伤了，竟然成为了我被伤害的最佳理由。

他见我没有接话，继续慢条斯理地说：“我跟她就只是一时冲动，没什么的，你不用介意。我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我爱的只有你，你知道的。”

我看着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冷冷地笑了一下。我觉得自己特别可笑，也特别可悲。我扬起手狠狠地掴了他一巴掌，故作淡定地说：“对不起，我不爱你了。”

他愣愣地看着前方，一动不动。

我的手心隐隐作痛，我的心，也是。

“好好复习吧，快考试了。”我放软了语气，说完便朝宿舍走去……

这次，他没有拉住我，也没有走到我面前挡住我。

手机传来短信声，我没有理会。

走到了宿舍门口，我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芩峯的短信：“手痛吗？”

我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如泉涌般滴落在了手机屏幕上……

身后传来急促的喘气声和步调杂乱不一的脚步声……有人拿着纸巾擦着我的泪水，有人把纸巾塞进我的手里，还有人把一瓶冰可乐固定在我依然微痛的手心……

我破涕为笑，转身看着这几个不善言语却一脸心疼的人，季懿轻轻地抱住我，夏梦莎张开手臂把我们俩抱住，方一、林智凌和顾文也嘻嘻哈哈地围过来抱住我们。

我看着芩峯发给我的短信，他是爱我的，我知道。

我输入：“我还爱你，但我们回不去了”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重新输入：“对不起，谢谢你，你要好好的”按了发送。

他回复：“嗯，谢谢你爱过我。”

我毫不犹豫地清空了所有聊天记录。

我的心好像被人狠狠地扯去了一角……我努力去爱了，却没有成为一个合格的爱人。

我边用力地挖着草莓冰淇淋边丧气地说：“我什么时候才会遇到一个不会为了上床而背叛我的男人啊！”

夏梦莎笑眯眯地看着我说：“你放心，总有一天，你不但会遇到为了上床而背叛你的男人，你还会遇到为了上床而跟你结婚的男人。”

我无言以对，唯有大口大口地吃冰淇淋。

季懿咯咯咯笑个不停……

我们还没十八岁时，总假装成熟，学着大人的口吻，却藏不住稚嫩的脸。

我们十八岁后，发现生活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改变，身为成年人的我们，同样经不起考验。

我们的眼泪依然很不值钱，但我们的笑容变得更加珍贵。

为了在立米最后一年的大合照，季懿、夏梦莎和我特地买了三条款式一致、颜色各异的裙子，季懿的紫色、夏梦莎的粉色和我的蓝色。

季懿提议让顾文、林智凌的方一戴上红黄绿色的领带。

顾文一口否决：“坚决不要！当我们红绿灯呢！”

方一载笑载言：“也不是不行，就是我们六人走一起，有点像在支持同性恋游行。”

林智凌和我在一旁事不关己似地玩糖果传奇，季懿和夏梦莎不依不饶地软硬兼施。

季懿唱红脸：“好嘛好嘛！高中最后一张正式合照了诶……”

夏梦莎唱白脸：“哼！没让你们穿红黄绿西装就不错了！”

顾文终于妥协：“好好好！红绿灯就红绿灯。但是！不同款式不同深浅！我要红色！”

方一瞪了顾文一眼，生硬地说：“就你选得快，我黄的。”

林智凌依然投入地玩着游戏，夏梦莎抢走他手里的手机，对着他故作凶狠地说：“你绿的！”

“为什么绿的啊！我不要绿的啦！”林智凌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