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绣坊的刘掌柜是个见经识经的生意人,断人识物自有一套,被毛大当家看中当了兰绣坊的掌柜,日子过得也挺滋润。眼瞅着屋外日光渐隐,阴云密布,刘掌柜有些担心会下起急雨,准备把靠近门边的衣服收进屋来,正在整理时,只见一个绿衣公子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模样看上去清秀可人,但被他横眉冷目的一瞧,竟被那气势所摄住。
“毛青子在哪?”念稚冷声问道。
听到这话,刘掌柜心中叫苦不迭,怎么没两天这二当家的就又在外惹是生非了,琢磨着这人的气势不像寻常滋事的,刘掌柜面上却还是笑着:“不知客官找我们二当家的有什么事?”
无心与他多谈,念稚只冷冷的盯着这个挂着假笑的掌柜:“你告诉我,我可以不把他当作兰绣坊的人,你若是不告诉我,我就只能把你当作是他的人了。”
自诩也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上面的几位也不是没见过,如今刘掌柜却被少年的目光盯的有些脊背发凉,他自然懂得这小公子话里的意思,权衡了一下,便决定实话实说:“二当家的去绿茗楼吃酒了。”
看着他不像说谎的样子,念稚甩袖离开便径直去了绿茗阁,闯了几个包间终是找到了正在胡吃海喝的毛青子。毛青子喝得有些多了,眯着眼睛看着闯进来的念稚,大着舌头说道:“你,你是谁!”
一脚踹过去好给他醒醒酒,念稚抓起他的头发:“你看看我是谁。”
被那一脚踹吐,毛青子终于认出了念稚,酒气上头忘了这位是他惹不起的郡王爷,张牙舞爪的气愤不已,“臭小子又是你,还不快把我放了!”
念稚也不说话,直接两个拳头招呼了上去:“给我老实点,我问你,罗记衣铺是不是你搞的鬼?”
毛青子又挨了两个拳头,清醒了许多,知道现在被人拿捏在手中,心里犯怵,便避重就轻道:“这可不关我的事,抓人的是卢大人啊!”
“人呢?现在被关在哪里?”
“在京兆尹府,人还在京兆尹府。跟,跟我没关系。”毛青子意出味来,这小瘟神只想要人,于是赶紧撇清干系,急急的说道,只希望赶紧请走这瘟神。
念稚将他绑住,又踹了一脚才解恨:“待会儿再来收拾你!”跳出了酒楼便往京兆尹府行去。
天空阴沉的像随时要滴下雨来,路上行人稀少,念稚低头在街上疾行,神色晦暗不明,她心中烦闷,只觉得脑中万千想法却理不出头绪来,没有人告诉她要怎么做,没有人告诉她应该怎么做。她想起小时在苏畔自己胡作非为的时候,看到有个胖小子欺负别人,便毅然出手教训了那个人。因着念稚的身份,从小是苏畔的小霸王,她的行动便是很多人的风向标。念稚只知道胖小子再没有欺负别人了,却不知道他成为了被欺负孤立的对象。那时她撞见众人欺负胖小子的时候与现在一样,愕然,自责,惊怒...种种情绪涌上,却不知道该如何去解决。直到兄长拍了拍她的肩膀,要求她去将胖小子扶起...
念稚才发现自己同那时没有什么区别,好像并没有所谓的成长。只是现在没有了元方竹,因为她就是元方竹。
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蓦然发现有一人挡在面前。抬眼一看不是谢楫羲是谁,低喃了一句“晦气。”念稚便准备无视于他。
“不知南平郡王行色匆匆要赶往何处?”楫羲却主动打起招呼。
“不劳您费心。”本想侧身直接略过那人,却见元宝又挡在身前,她心情本就燥郁,一时怒气更甚,不由分手的便动起手来。元宝并不与她客气,出招极快,霎时间街上尘土飞扬,极少的行人也赶紧避让离开。不到百招,念稚便被制服,思及前后,羞辱恼怒齐齐涌上心头,她激烈的挣扎着:“放开我!谢楫羲你这是什么意思?”
楫羲却不理他,只问道:“郡王可知擅闯京兆尹府劫人是何罪名?”
“你派人跟踪我?”念稚面色不善,冷冷的盯着谢楫羲。
“哈,说笑了。”楫羲像是听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轻笑起来,“在下只是受人之托罢了。”
“杜源?”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念稚皱眉,“没想到郡王手伸的这么长,竟管起别人的闲事来了。”
“闲事?”楫羲面色也冷下来,“郡王怕是还活在苏畔,若是郡王擅闯京兆尹府劫人,此等重罪,别说南平王府,在京的其他郡王也会遭受牵连。南平郡王没脑子逞英雄就算了,可不能搭上其他人。”
“你说谁没脑子!”念稚恼羞成怒。
“说的便是不清楚形势还自以为是逞英雄的你。”楫羲字字句句铮铮有声,“上京势力错综复杂,兰绣坊背后之人是谁你不知道,便敢公然叫板。你以为他们动得了罗记,就动不得你了么?”
无语反驳,念稚却还是死鸭子嘴硬的反诮道:“那难道就要像你一样当个缩头乌龟?”
楫羲面无表情:“不要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你的能力足够你去保护几个人?又有几个人值得你去保护?而你现在的行为,别说保护别人了,只会让别人受累。醒醒吧,元方竹。”
丝丝凉风吹起,也吹凉了念稚一时的脑热,早在与元宝打的哪一架,她该发泄的情绪便早已发泄出来。念稚没有说话,谢楫羲说的没错,她妄想保护罗记,却反害得其家人被抓。于是现在才觉得后怕,若是刚刚自己真的一时冲动...她突然想起刚刚入京时救助那员外小妾闹的笑话,杜源说的话在她耳边回响起来,“少爷,你可知,上京这龙潭虎穴中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在么?请不要忘了你此趟真正的目的,是作为南平郡王,保护南平王府。”她当时明明真心实意答应了杜源,如今却还是做出了这番荒唐事来。
知道他冷静了下来,楫羲心中也有些烦闷,明明想好不与他多言,只将人绑回便可,但一看到他这副模样,便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楫羲闷闷挥手示意元宝将他放开:“得罪了,只希望南平郡王好自为之。”转身洒然离开,只留下念稚一人孤零零的站在街角。
一个人冷静了许久,念稚才沉默着往回走,回想起自己主动要代兄上京,确实以玩闹的成分居多,父母也并未多说些什么。即使后来杜源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自己,却也并未真正的放在心上。谢楫羲说的对,是自己还活在苏畔,即使知道入京不过是皇帝疑心藩王来当质子,即使知道时局动荡南易在虎视眈眈,即使知道太子未定皇子夺嫡腥风血雨。本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自己却被安逸的生活麻痹。
她一直都仍把自己当成元念稚,那个还在苏畔被护在南平王府羽翼下的元念稚。
回到宫中时,杜源正坐着看书,见到她回来,神色无常,也没有言语。念稚只认错:“我知道我错了。”
“少爷不必自责,杜源只希望少爷早日认清自己的身份。”杜源面无表情的说着。
此时上京的天空才下起雨来,淅淅沥沥,轻轻柔柔的。它飘进罗老板的家宅里,凝结成窗上的水滴,静静的看着屋内憔悴相依的夫妇;它滴落在绿茗楼的屋檐上,却敲打不醒呼呼大睡的被绑之人;它飞舞在景仁宫的长廊边,亲吻着倚廊远眺人伸出的素手。
沐雨新晴。毛青子也被自家大哥带了回去。
“你说那人是南平郡王?”毛大当家的皱眉问道。
揉着自己被揍扁的脸蛋,毛青子恶狠狠的说道:“卢大人那天是这么叫他的。”
“不应该啊。”想起自己当年在苏畔见到的南平郡王翩翩有礼的模样,怎么都不像二弟说的动手粗鲁的模样。况且自己在苏商协会可是挂着名的,他一个郡王没有必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说他去找京兆尹府要人去了?”
听及至此,毛青子才幸灾乐祸的笑起来:“没错,看那小子当时的态度,恨不得就要去拆了京兆尹府。”
“我命人去京兆尹府打听过了,那罗老板的儿子还在里面待着,也没有人去京兆尹府要人。”
笑容僵在脸上,毛青子愕然道:“不可能啊。”
只怀疑是自家老二喝多酒冲撞了贵人,毛老大思前想后还是命人备了礼,只准备遣人去请南平郡王来府小聚,一是为自家二弟的不当行迹赔礼道歉,二是故人重逢叙些旧话。
收到邀请的念稚只将信件丢在一旁,讥笑道:“这兰绣坊大当家的果然会做人,只不过我什么时候与他是故人了?”
杜源在一旁喝着茶,接过信来粗略的看了看:“你不是,郡王可是与苏商协会的众人都见过面的。”
“你的意思是他见过...”念稚惊得跳了起来,“那怎么办,若是让他看见我...”
知道毛老大平常从货走商,常常不在上京,杜源却还是决定吓吓念稚:“怎么办,只能让他别见着你呗。我先帮你回个信推辞掉他的邀约,至于剩下的,只能看你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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