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回上京这边,从罗记衣铺回来之后,念稚就一直闷闷不乐,乐荷也不敢去触她的霉头,问一同外出的杜源,杜源也只叫她不用管,过段时间自然就好了。而后几天在学堂中,念稚与楫羲果然做到了割袍断义,视对方如空气。
某日课下,何惟远邀请其他三个郡王去听戏喝茶,林承武虽不喜这些咿咿呀呀的陈词旧曲,但还是为了不扫大家的兴,装作高兴的应承了下来。谁知旁边的南平郡王却斩钉截铁的说了“不去。”林承武一脸愕然的看着元方竹,偷瞟着何惟远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只有一旁的谢楫羲笑的怡然自得。
察觉到自己太过于情绪化,念稚暗暗瞪了一眼旁边的谢楫羲,都怪这个倒霉家伙,他去我才不去。于是对着何惟远抱拳赔笑:“惟远兄,实在不好意思,今日在下有事,实在不便,下次定请诸位吃饭赔礼。”
话说到这个份上,按作平常大家便也自然的顺水推舟给个台阶下,谁知谢楫羲却顺理成章的接过话茬:“如此,便先谢过方竹兄了。”
念稚皮笑肉不笑的点头应承,只有一旁的林承武二人感觉气氛微妙。
谁知念稚刚告辞没走几步,上京有名的浪荡公子哥贺昭便快步走来:“方竹兄,正好,今日皇上将异宝阁前段时间呈上的瀚水银屏赏赐给了七皇子,我们正准备一起去看看呢。”
一旁的何冠宇面色却是不屑:“叫他作甚,他也识不得这宝贝的好。”
念稚向来不把何冠宇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想到七皇子的模样,心中便感觉有些莫名的心悸,同样也只推说不去。于是在这般美好的暮春时节,念稚既没去听戏喝茶,也没去赏玩奇珍,只在宫中郁闷的睡着大觉。
万裕宫中,众人围观着那扇瀚水银屏,上绣洛神出水图,桃木银边,纹饰精美,初看只觉得是个做工精美的屏风,在阳光的照射下才看出其绝妙之处来。只见那副出水图在粼粼日光中竟仿佛由静而动,洛水起伏,像是要翻出莹莹的浪花,而那画上的美人也随之摇曳,眉目可人,似笑非笑,撩人心魄。
“妙也!”贺昭收扇击掌,“这屏风栩栩如生至此,可谓是巧夺天工。”众人也纷纷赞叹。
四皇子薄唇微弯,狭长的眸子瞥向孟君良:“七弟,这回又立下什么大功,倒让父皇又赏赐了这么个好东西。”
君良却轻描淡写的带过:“不足为提。父皇不过有了南平郡王献上的万鸟朝凰屏风,看不上这个罢了。”众人似是想起入宫宴念稚献上的屏风,万鸟朝凰,美轮美奂,就说这寓意,便是这瀚水银屏比不上的。君良环视了一周,发现不止方竹,四位郡王皆不在场,不由想到前些日子审讯的\'百色余党\',心中不免有些疑虑。
众人赏完奇物后便纷纷告辞,只留下几位皇子商谈事务。
“说到这南平郡王,七弟,四哥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四皇子看了一眼三皇子,似乎面有难色。
“四哥但说无妨。”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听说前些日子南平郡王打着你的名头去砸了兰绣坊的场子,若真是七弟授意,何不与为兄说说,自当将那间铺子让给你。免得伤了和气。”四皇子面上带着微笑,似是责怪七弟的不坦诚。
全上京皆知这兰绣坊是四皇子授意经营的,这几年一直蓬勃发展,大有垄断上京成衣的趋势。君良自然没有授意方竹,更不会让他去砸场子,此事听来蹊跷,但他却相信方竹的人品,于是笑道:“四哥可能误会了,我记得兰绣坊大当家的是苏畔人士,似乎还是苏商协会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南平郡王再傻也不会去砸自家的招牌吧。”
一直没有说话的三皇子也笑道:“七弟说的在理,四弟可莫轻信那些流言蜚语。”
“三哥教训的是。”四皇子似是有些愧惭。众人也不再谈这个话题。
而并不知道自己傻到砸了自家招牌的念稚早已将什么兰绣坊抛诸脑后,只以为有自己撑腰,那罗记衣铺生意不说红火,起码也不敢有人再去招惹。谁知她某次外出时路过罗记衣铺,发现大白天的那衣铺竟然关门谢客,心中便升腾起不好的预感:“这衣铺怎么大白天的关门了?”一旁的杜源并不说话,念稚便去旁边的铺子打听。
“公子说罗记衣铺啊,前几天就关门了,具体什么原因小的也不太清楚。”旁边店铺的老板摸摸胡子,无精打采的打着算盘。
不太清楚就是清楚一些了,熟谙这种江湖套路的念稚便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老板接过银子,立马来了精神,小声的说道,“公子可知那兰绣坊?”
“略知一二。”
“兰绣坊从去年开始便大肆收购上京有名的铺子,成垄断之势。老罗不肯卖店铺,自然就成了兰绣坊的绊脚石。”
“你的意思是,跟兰绣坊有关?”
老板摇摇头,作惋惜状:“我可没说这话,只是前段时间那兰绣坊的毛老二带着官兵还来了一遭,不知被什么人搅和了,不多久罗老板的儿子就被抓了,接着罗记店铺就关门了,您猜这中间有关系没有?”
“这兰绣坊是什么来头,竟然可以在上京为所欲为!”念稚听完,皱眉怒骂,一拍柜台把老板都给吓了一跳。她本以为这罗记铺子以后无虞,却没想到这兰绣坊竟然连南平郡王和七皇子的名头都不顾。
老板惊讶的看了念稚一眼:“公子难道不知道么,兰绣坊虽然名义上是毛家兄弟在管,但是背后的人物可是上面的那位。就说毛家小妹,如今可都是户部尚书最宠爱的六姨娘呢!”
念稚听完以后并不惊讶,只最后问道:“你可知道罗老板他们一家如今住在哪里么?”
根据老板给的地址,念稚又往那住处快步走去,一路上只觉气愤,没有想到天子脚下竟会发生这等事情。杜源却安静的跟在她身后,并没有说话。
敲了敲屋门,半晌才看到面容憔悴的罗老板。罗老板见到来人惊讶了一瞬,连忙请进屋来坐。还未入座,那闻讯而来的罗夫人便对着念稚哭骂起来:“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儿!”
罗老板连忙制止,罗夫人却不依:“我早说兰绣坊不是我们这种平民小户惹得起的!上次要不是你对那毛青子拳脚相加,毛青子也不会怀恨在心,把我儿抓了去。如今就算我们拱手把衣铺给他们,也换不回我儿!”
念稚被那罗夫人抓住衣领,左右摇晃。看着妇人红肿的眼眶,自责愧疚涌上心头:“夫人,你放心,我一定会将令公子救出来的!”
罗夫人仍是不依,泪珠子漱漱的落下,只不断推搡道:“你走,你走,不要再来我们家。”罗老板知道念稚的身份,一时面上尴尬,却又拽不动发起疯来的自家夫人,于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念稚被推出门去,嘴上说些抱歉感激的话语。
第一次被人赶出门外的念稚呆呆的看着紧闭的院门,罗夫人呼天抢地的声音仍从中传出。念稚只觉得脑袋乱乱的,不明白事情怎会发展至此,心中除了忧愤也有着些许自责,倒不是自责自己出手这事,而是自责自己没有持续关注着这事。一时情绪复杂烦闷不堪,不知何时太阳也躲进了云层里,天空阴沉的就像念稚此时的心情。
“少爷..”杜源还是开了口。
念稚却直接出声打断:“不行,我一定要去救他们的儿子。”还没等杜源说话,便直奔兰绣坊而去。
杜源一介书生,自然是跟不上念稚的速度。他其实是早就知道罗记衣铺发生的事情,之所以一直不告诉念稚,一是不想让她继续掺和这件事情,二是即便念稚知道了也于事无补。本以为念稚今日自己探听得这些消息可以从中自省,明白到底应该怎么在这上京继续生活下去。却没想到竟然是这种发展,自家主子冲动起来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他思索了一会儿便直接去找了云间郡王谢楫羲。
彼时楫羲正在院中描花绘草,听完杜源所说,也不停笔,只询问道:“既然你觉得不妥,此时便应去劝说你家主子,来我这边又是为何?”
“我家少爷的脾气郡王不是不知,若在气头上又哪里听得人劝。杜源也不是让郡王劝他,只是想请郡王手底下的元宝兄弟帮忙制住我家少爷。”杜源曾听念稚提起过云间郡王手下元宝武功了得,如今在这上京,除了处境相同的云间郡王,他实在是想不到还有谁既能制住念稚又不会趁机加害于她。
“倒是有趣,竟然是要请人将自己主子绑回来。”楫羲听完这话,停笔笑了起来,转头看向身后的元宝,“这种有趣的事情倒是元宝喜欢掺和的,嗯?”
跟在少爷身边这么长时间,迟钝如元宝也知道这时该怎么做,于是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嗯。”
“既然元宝答应了,便请放心,人会帮你带回来的。”倒像只是个不咸不淡的小插曲,楫羲又低头去描那花花草草。
杜源于是行礼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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