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前想后发现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念稚只打算尽量避着这个公主,后两日的同游宴会都只称病不去,只躲在宫中等闲度日。
与乐荷下了几盘西洋棋,轻而易举便赢了下来,只以为自己棋艺见长,于是嚷嚷着要与杜源对上两盘。杜源被缠得无法,只好坐下同她玩耍一会儿,谁知棋盘刚刚铺好,便有个人来传信说梨香院出事了。
“什么事?”杜源倏地一下站起,倒是第一次比念稚反应更强烈。
“属下也不知,刘叔只让我来知会您一声。”
念稚也坐不住了:“我们赶紧去梨香院瞧瞧。”
“你待在宫中等我消息,”杜源却把她拦下,“你称病不与那怀瑾公主见面,如今若是出现在梨香院,倒容易被人做些文章。”
被杜源这一提醒,念稚刚迈出的腿又停下,只得点点头,看着杜源匆忙远去。
“少爷,你怎么了?”看着自家少爷不太好的面色,乐荷担心问道。
念稚看着刚刚铺好的棋盘,其中有一颗棋子不小心被碰落,心中突然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没由来的喃喃道:“杜源,是走了吧”
再说杜源快马赶往梨香院,心中一直惴惴,平日里那点冷静沉稳都无影无踪,只恨不得这马儿跑的再快些。才至街头,便看到远处火光冲天,杜源楞了一瞬,额间渗出汗来,握紧了缰绳又急急驱马前行。
待行至梨香院前,杜源望着面前的毒燎虐焰,踉跄着下了马,耳朵里充塞着惊呼哭喊之声,眼睛里映着熊熊火焰。四处已围满了人,不少人用筒子盆子盛了水往火焰中泼去,成效寥寥,却仿佛更加惹怒了火焰,火舌呼啸着就要扑过来。众人吓的皆往后退了一步,只剩下梨香院的姑娘老鸨们在圈内呼天抢地。
杜源连忙挤进人群中,环顾了一圈没有见到含雪的身影,心下更加慌乱,扯过一个熟识的老鸨就问:“含雪呢?”
老鸨只伏在地上哭喊着自己的财物家当,被杜源一把扯起,脸上鼻涕眼泪火灰妆面混在一团,五颜六色,狼狈不堪。
“我问你含雪呢!含雪出来了没有!”杜源抓住她的衣领,脑门上青筋暴起,怒吼道。
一旁的一个姑娘本在哭泣,听到杜源的声音,她与含雪素来交好,此刻连忙朝杜源爬去,扯着他的衣袖喊着:“含雪在里面,含雪还在里面啊!”说着又哭了起来,“杜公子快去救她啊...”
听到这话,杜源转身就要冲进火楼里,却被几人劝住,他却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出事,含雪一定不能出事!杜源发疯似的怒吼一声,推开几人,直直地往楼中冲去。
进入楼中后,火焰一瞬间便将他吞没,大厅中被烧的残破不堪,四处的火焰中都有着包裹人的形状,还有不少被残木压住的人,皆是生死未卜。
有一个姑娘被塌下的房梁压住了双腿,哭喊着求救,嗓子早已被烟火烤哑,她手中紧紧攥着钱袋子,若不是因为去取这个钱袋子,她也不会陷于此地,但是若没有这个钱袋子,她的弟弟妹妹,她生病的母亲,一定活不过这个月。眼泪漱漱的落下,却又在瞬间被烤干,突然,她看见一个人闯了进来,黯淡的眸子生出了希望。
救救我,救救我——
可是她的嗓子已发不声音,她紧睁着双目,死死盯着那个人。他在环顾着周围,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救救我,救救我!
她低低的吼着,不断的用双手捶打着地面,只希望能引起那个人的注意力。突然,她看到那个人转过脑袋,像是迎接一道救赎的光芒,她的脸上就要露出感恩的笑容,却看见那人的目光扫过自己。
那是一种怎样的目光,悲哀,怜悯,伤心,愧疚,疯狂...还是冷漠?
救救我....
那人略过自己去了二楼,她无声的用唇语呢喃着,终于松开了紧攥着钱袋子的手,眼神空洞,眼前只剩下一片红色。
杜源看到了那个被压住双腿的姑娘,他却不能去救她,他....还要去救含雪。
而当他上了二楼,摸到那个曾经熟悉的房间时,他看到地上躺着一个被火吞噬的人,躺在血泊中,腹上还插着一把匕首。杜源愣愣的看着这个人,已被火焰侵蚀的面目难辨,手腕上却戴着自己相送的柳叶银珠手链,那样刺目。
“你来啦。”看着杜源轻抚上那具女尸面庞的可笑动作,突然一个女声轻笑出声,“她已经死了。”
杜源偏头,看到一个女子从火光中缓缓走出,笑的妖媚,那张脸似乎在哪见过,杜源却已没有力气去思考,他仿佛被人抽空了所有力气,呆呆的没有话语。
“含雪死了哦,”似是不满意他的反应,女子又提醒道,“是我杀死的。”
这话成功刺激到了杜源,他突然发疯似的就要朝那人扑去,不想用力过猛,却被女子轻巧的避过,此时一根火木倒塌,阻绝了两人。女子又笑了起来,鲜红的唇色在此时更显得妖冶:“杜公子这么凶狠,倒是吓了奴家一跳,公子还记得奴家么。”
杜源看着火光中的女子,脑子里成百上千的画面涌过,终于锁定了一张脸庞:“你是..!”
\"看来杜公子是想起来了,可真是不容易呢,我却没有那么容易忘了你们!”女子掩唇笑着,眼睛里却无笑意,仿佛盛着漫天的恨意,“没错,我就是罗荷,那个你们‘出于好意’救下来的罗荷!”
“你?!”杜源脑子里一团乱麻,这个罗荷即是他们第一次在梨香院救下来的姐弟中的姐姐!念稚当时给了他们一百两远离上京,却发现这罗荷还是回去找了陈员外。
“杜公子要问我为什么在这里?还是为什么杀含雪?为什么,当然是报答你们的恩情啊,哈哈哈哈哈。”罗荷目光如利刃,在火光的照耀下更显得可怖,“报答你们让我失去了做员外小妾的机会,因为你们,陈员外把我送给他手底下的几个侍卫,我受尽屈辱,小庆...小庆为了保护我,被他们活活打死。这群禽兽!”
说到此处,罗荷怒吼起来,整个人像从地狱爬出恶鬼,她狠狠的盯着杜源:“小庆死的时候,你知道我最恨的人是谁么?不是在我身上□□我的那几个侍卫,不是陈员外,而是你们!因为你们富家公子无聊时候的同情游戏,便葬送了我的人生,葬送了小庆的人生!他们玩腻了,把我送到梨香院来。哈,多亏了他们,我见到了那日房中的含雪。就是这个房间...”她环视了一圈这个房间,就在这个房间,她的人生急转直下,“然后我还看到了你,我在想也许这就是上天仅剩的一点恩赐吧。”
杜源想起那日到梨香院曾见过的一个熟识的面孔,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满腔的愤恨仿佛随着大火烧尽,变成一片虚无。
而罗荷却还在说着:“我接近含雪,发现你们竟然是南平郡王和他的侍读,我一个□□用什么去与你们对抗?后来我想到了,杀掉含雪不就好了么。我看得出来,就像小庆死掉一样,含雪死掉了的话,你也就死掉了吧。哈哈哈,所以我杀死了她,然后用这场大火,来悼念一下这个悲惨的人间吧!”
“可是,含雪又做错了什么呢。”杜源终于忍不住,呜咽了起来,他掩面哭泣了起来,无助又迷茫。眼泪从他颤抖的指缝间滴落下来,又在火焰的炙烤下变成水汽。罗荷说的没错,含雪死掉的话,他也就死掉了吧。杜源不知怎么的又想起那一个黄昏,他听到阿芙死讯的那个黄昏。他躺在家里破旧的木板床上,望着天边的云霞,红色的云霞,染红了半边天,就像此时的火焰一般。他的心剧烈的疼痛起来,难以忍受,就像是人生生的从心上剜下一块肉。
“那我又做错了什么呢!”罗荷大叫起来,她抱着脑袋,想到小庆满身鲜血的样子,想到被人暴虐时耳边的粗喘,想到含雪与她说着爱情的美好模样。
罗荷穿过火海,慢慢的走进杜源,她扶起杜源,看着男子满面的泪水,失神的双眸,轻轻的在他耳边说着:“我,含雪,其实你与我们一样,罪魁祸首是他,是南平郡王,是他害死了我们,你知道的吧....”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杜源猛的推出窗外,“...你知道的。”
看着男子跌出窗外,罗荷轻轻呢喃着:“杜源,好好活着,我在地狱等着你的好消息....”
她轻轻的跪倒在屋内女尸的面前,脸上浮现出诡异的微笑,任由火舌将她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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