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香院的大火烧了一天一夜,这个在上京盛极一时的烟花之地便这样简单的结束了它的生涯,烟尘往事付之一炬,只落下焦土一片,空余叹息。
南平王府的人找到杜源的时候,他已被人送去了附近的医馆,一条命损了七八,只剩得一口气在。
“什么,梨香院走水,杜源还受了重伤?!”念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是星月高悬,她猛的站起身才想到了含雪,“含雪呢?含雪没事吧。”
传信的小厮低头说道:“含雪姑娘已经...”
只感觉自己呼吸停滞了一瞬,念稚喃喃道:“杜源,所以杜源才...不行,我要去看他。”说完便不顾旁人劝阻,出了宫去,到达别苑的时候,大厅屋内仍是灯火通明。
念稚踏入房间,便看到床上躺着的杜源,半个手臂都已烧伤,伤痕扭曲蔓延至颈部,血红的肉色可见,只罩着一层薄薄透明的皮,看上去触目惊心。
刘叔恐怕自家小姐见不得如此恐怖的伤口,于是劝道:“少爷,我们出去说吧。”
念稚摇摇头,眼中攒出泪花来,她轻轻抚上杜源的面庞,脸颊滚烫却也显示出他的生机,念稚呜咽道:“刘叔,他怎么样?”
“少爷放心,大夫已经为他看过了。虽然烧伤有些严重,现在仍在发烧,但所幸的是没有生命危险了。”
念稚眉头仍是紧锁,性命无虞...可是含雪已故,对于杜源来说,这个打击,恐怕也是致命。她看着杜源苍白的面容,仿佛了无生气的一尊石像。自从小时候杜源进了南平王府,念稚对他便有些复杂的情感。看着他,念稚总会想起被自己害死的那个小女孩,所以她经常逃避,却又心怀惭疚。她一直希望自己可以做些什么来弥补,却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直到渐渐长大,她看着父母待他如子,兄长待他如弟,念稚才明白,最好的补偿便是给他一个家。
后来的相处,念稚也会与他撒娇斗嘴,早已把他当作了一个特别的家人。杜源幼时坎坷,心中有伤,虽已结疤,却仍会隐隐作痛。他性子内敛,并不是一个感情外露的人,但对含雪却不同,念稚常常可以看到他提到含雪时那种温柔羞涩的模样,直让别人心中都觉得温暖。可是如今....
念稚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杜源还有他们,还有南平王府。
应和秋怜,一夜无眠。
次日清晨,念稚顶着黑眼圈和不甚清醒的脑袋回到了宫中,还未歇息片刻,那南易公主便了遣人来。邀请念稚游湖赏菊,说什么研究医理,还强调只请了南平郡王一人。这可让念稚犯了难,摆明了的鸿门宴,自己去还是不去倒成了一个问题。
只思考了一会念稚便做了决定,微笑着应下这个邀约。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况且公主既然强调了只邀约了一人,必然是要谈些什么的。
于是二人在宫内的人工湖碰了面,怀瑾公主特意选了条精致的小舟,并不引人注意,船上不多的几个人也都是南易人。显然,是做了些准备的。念稚淡定的上了船,坐到公主对面,只见公主亲自泡了茶,施施然的给念稚倒满了一杯。二人喝茶,一时竟无话。
“郡王倒是好耐心,难道就不好奇我找你所为何事?”公主笑着先开口。
“公主不是要与在下讨论医理?”念稚装糊涂道。
怀瑾掩面笑了起来:“医理还是罢了。怀瑾此次倒是想请郡王听个故事。\"也不等念稚应答,她缓缓道来,“家父年青时染疾,迟迟未愈,怀瑾从小便为此寻遍各方名家,却未有良方。前段时间听闻西山有名医闵珩,便想去访医求药。所幸途中结识了一位元木先生,在他的帮助下,怀瑾这才能为父旧疾求得良方,倒了解了一桩心愿。”
她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对面那人的反应,继续道:“后来我回到南易,托人查了一下这位元木的背景,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位元木先生应该便是南平郡王元方竹。可是这样就有些奇怪了,如果我在西山看到的元木是南平郡王,那么,阁下又是谁呢?”
“故事”听到一半时,念稚便有些心惊,后背冒出汗来,她急急的思索着这个故事有几分真假,兄长出行前确实是说去西山拜访闵珩,兄长在外化名也确实为元木,如此这个故事便多半是真的。那么,她此番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报恩?还是要威胁?心中杂乱,念稚表面却还是强装淡定,只笑道:“公主这个故事挺有意思,想法倒也有趣。”
“阁下敢明目张胆的顶着南平郡王的名号来上京,必然是南平王府的人。怀瑾在这里坦诚以待,此番绝无恶意,只是想请阁下给真正的元方竹捎句话。”怀瑾公主也不再谈笑,只认真的看着念稚。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眸,诚恳清澈,怎么看都不像是在说假话,于是半晌无言。
而就这短短无声的时间里,二人心中都已了然。
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念稚大着胆子便问:“不知公主想带什么话。”
怀瑾这才展颜,说到这事却又羞怯起来。自从北梁一统,南易的态度便微妙起来,以太子为首的主战派,认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即使南易不动手,也不能保证北梁没有狼子野心,所以每每在父皇面前挑拨,年前寻了个由头直接驻兵景同。而以五皇兄为首的主和派则认为之前平息边境的战损未消,加之前段时间的洪水天灾,这个时候需要积蓄国力,不宜发起战争导致伤亡,声势不弱,才压下太子不让陆初在景同镇有所行动。
作为南易唯一的公主,她一向是坚定不宜的主和派。父皇壮年已过,又伤病缠身,实在不宜再为战事操劳。西山之行过后,父皇对她更为看重,此次由自己代表出使北梁便可见一斑。而自古和谈必有联姻....没错,她来北梁的目的便是联姻。
从前她不愿将自己的幸福与政治捆绑在一起,但是自从她打探到元木有可能是南平郡王之后,便只觉得是个两全其美的上上之策。来到了上京,心心念念以为能再次见到他,却没想到发生了如此变故。
望着面前不甚熟识的念稚,怀瑾羞赧不知如何开口,一旁的喜鹊看不过去,便替她开了口:“我们公主其实是想招南平郡王做我们南易的驸马爷!”
“喜鹊!”怀瑾满脸通红的嗔怪,看了看对面念稚错愕的表情,只解释道,“如今梁易分踞南北,想必公子与我一样不愿烽烟四起,怀瑾此番前来和谈也是做好了联姻的打算的。”
话虽点到即止,念稚的心中却吹起了口哨,和谈是真,这公主喜欢自家兄长却也是真。能让这样一个美人为之倾倒,兄长还真有两下子,只是不知道兄长是不是喜欢面前这个美人,念稚也不敢就此应承下来:“公主大义,只是这件事并非我能作主,婚嫁大事,还得看郡王自己......”
喜鹊一听这话便气都不打一处来,自家公主屈尊与他说这些,这小子竟然还敬酒不吃,正准备把这不知好歹的小子臭骂一顿。一旁的怀瑾却是拦下,面上微红,却也不怪对面的人,毕竟,自己是有些唐突了。她思索了一会,取下腰间的玉佩,递与念稚:“这枚,是元大哥赠与我的玉佩,不知阁下可识得?”
念稚瞧上一眼那玉佩,心中便吃了一惊,那玉润泽秀明,晶莹剔透,状若圆月,上刻浮云瑞兽,奇在其中白玉中一点红,确实是自家哥哥所拥之物。这玉佩本是一对,据说是母亲早年求得,兄妹二人各一个,自出生起便随身佩戴。就说念稚这一个,此刻便还在身上。这个玉佩的意义倒是不同一般,念稚这才把怀瑾给认了下来,高兴道:“自是认得这枚玉佩的,公主放心,待我回去,便将此事同他商量一番。”
怀瑾自然明白,羞怯的点点头。二人也不再聊这个话题,只谈些上京特色的美食美景,气氛倒也轻松起来。
回去的路上,念稚心情总算是好了起来,没想到自己的兄长在外都赠与了别人定情信物,一想到自己说不定会有个南易的公主做嫂子,心中便高兴起来,况且那公主相貌自不必说,性格看起来也不错,关键是对兄长喜爱的紧。全然是一副已经搭上线的小媒婆模样。
于是一回到宫中,念稚便用化名给兄长写了一封信,大概意思是知道了他在外与人已私定终生,表示会代替他与人家订婚。杜源不在,念稚并不知道平日里他如何与家中书信往来,只找了个靠谱的小厮,托人快马送出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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