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栏走水?在念稚的记忆中,只能搜寻到梨香院,而在那场大火中幸存下来的人...侍卫...念稚心中的不安渐渐扩大,像一只失去了光源的飞虫,困在无边的黑暗里。而直到四皇子口中的那个侍卫现身,一步一步的走上前来,那只飞虫才“吧嗒”一声黏在了蜘蛛的网上。
原来是早已布好的网。
念稚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神色淡漠而残忍,同样可怖的,还有他脖颈上虬曲的疤痕。她不明白,困惑,不可置信,甚至习惯性的以为他是来帮助自己的,直到他跪在皇帝面前,轻而易举的说出那污蔑的话语来。
“微臣杜源,前南平郡王上京伴读,可以证明南平王府与南易勾结,不仅如此,微臣还知道南平郡王元方竹与南易公主李怀瑾已私定终身。”
——是杜源。
在场所有人,凡是对杜源这号人物有些印象的,此时无不惊讶,包括何冠宇,包括孟君良。这二人原本都是觉得南平王府受诬,如今却也将信将疑起来。
“启禀皇上,此人绝非家仆杜源,是有人存心诬陷啊皇上。”虽不知杜源为何倒戈,南平王却知此时是危急的关头,勾结敌国的罪名万不能坐实。若是自己只说杜源是诬陷,那其身份坐实,捏造的证据也会有一定的可信度,如今只能一口咬定他不是杜源,思虑至此,于是立马启禀道。
四皇子冷笑道:“王爷逃避的这法子倒是同郡主的差不多,一个说这婢女不是原来的婢女,一个说这家仆不是原来的家仆,倒是有意思。我记得郡王在京时,何冠宇与他的关系最好,何公子你来认认,这人究竟是不是伴读杜源。”
何冠宇心中挣扎,人虽像是这人,但这其中必定有问题,他与方竹要好,怎么能害他,心中纠结,一时无语。何筱宁见自家哥哥支吾半天,不曾说一句话,连忙暗中提醒。哪知何冠宇见自家妹妹如此,更不愿自己一家被人当了枪使,于是回道:“不过一个伴读小厮,谁会在意他的模样,况且人的样子可以伪装,恕微臣无法分辨这人是不是真的杜源。”
本以为这人会顺着说下去,没想到竟吃了个软钉子,四皇子仍是面不改色,笑的风流:“哦,按照何公子的说法,这人难道是易容的不成。对了,七弟,你的侍卫纪雷不是正擅长些修容换貌之事,不若让他来看看。”
此人就是杜源,没有错,但若是孟君良说他易了容,事情便会大有转机。念稚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充满希望的看向孟君良,却见他神色纠结。
君良自是看到了念稚的目光,那样的无助,像一只惊慌的小鹿,她的手不自主的扯住他的袖子,轻轻的,就像轻轻的扯住了他的心,君良突然升腾起一种想要保护她的冲动,可是,他不能欺骗父皇,事实就是事实。
他偏头向纪雷使了个眼色,纪雷点点头便上前进行查看,半晌,回复道:“回禀皇上,此人并没有易容。”
扯住袖子的手缓缓落下,君良心中一顿,似乎失去了什么。
念稚心间空落落的,没有惊慌,也没有恐惧。耳边传来杜源的声音,一字一句无不在列数南平王府的罪证。她突然才明白自己踏入的是旋涡,她突然才明白自己的天真,收下何筱宁的信件是天真,相信杜源是天真,乞求孟君良相助也是天真...
“...南易使团来京期间,南平郡王便与怀瑾公主交换信物私定终身,有来往的信件为证...”杜源还在有条不紊的说着。
念稚缓缓抬头,睫上挂着泪珠,目光却不再茫然,她镇定的开口:“慢着,你说是在使团来京的期间,郡王与公主私定终身?”
听到念稚开口,杜源一顿,面上却还是麻木:“正是。”
“那可是奇了,当时在上京的南平郡王是扮作男装的我,我一个女子又如何与公主私定终身?”念稚缓缓说着,声音轻细,却是掷地有声。
“念稚!”南平王忍不住惊呼,方竹心中也是着急,虽然此举可以证明杜源之话是假,但却牵扯出李代桃僵之事,自己一直降低存在感便是为了掩饰此事。
在座闻者皆是一惊,皇帝更是惊怒,命人将元方竹带上来,仔细比对了二人的模样,发现确实是这郡主的模样与印象中上京的那个郡王更加相似。
孟君良更是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元方竹,确实,不是之前的那个。他猛地回头,看着自己身边的这个人,她此时跪着却依旧昂首挺背,目光坚决像极了当日猎场冒箭的时候,渐渐的与之前那人的模样重合在一起——
他竟是个女子?!
君良说不清此时心绪,脑海中浮现万千,从前的和现在的她混作一团,只剩下她微红脸的话语“我嫁与你,你可欢喜?”他此刻只后悔当时没有拥她入怀,低吻她的眉目。
念稚并不管旁人此时的想法,她只对皇帝说道:“念稚幼时莽撞,因思慕七殿下,想代替兄长上京与殿下接触,于是欺瞒了父亲,打晕了兄长,来到了上京。父母无法,只得替我隐瞒,臣女有罪,但父兄实为无奈,且臣女女子之身,怎会与敌国公主暗通款曲!愿陛下圣裁!”
四皇子神色阴郁,他当然知道当年上京的是这个元念稚,可欺君之罪与通敌之罪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才隐了这段直接状告其通敌之罪。却没想到反过来被利用了,他一时气愤,并未看到三皇子的眼色,一时口快质问道:“那郡主这个丫鬟又怎么解释!”
念稚冷笑:“臣女早已说过,此人并非真正的雪梅,既然七殿下的护卫可以辩别是否易容,不如看看这个丫鬟易容了没有。”
纪雷又瞧,这个丫鬟果然易容了,于是又禀了皇上。
事情一下子变的明朗起来,看样子确是有人要诬陷南平王府,只是这郡主代兄上京,还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这个南平郡主...倒是小看了她,三皇子面上温和,似乎与世无争,心中却轻笑思忖着,通敌之罪算是定不了了,不过,也无所谓了。父皇,你可要好好感谢我。
果然,皇帝挥挥袖子:“南平王通敌之罪虽未证实,但欺君之罪不可轻饶。来人啊,将一干人等关候天牢待审。”
念稚不可置信的看向皇帝:“皇上,代兄之事全为我一人所为,通敌之事纯属有人诬陷,你不该如此对待父兄!”
“放肆!将这人杖打五十大板,拖入水牢!即刻执行!”皇帝一拍桌子,龙颜震怒,所有人皆是跪地伏首。
“父皇!”“皇上!”七皇子和南平王的声音同时响起,五十大板再入水牢,绝不是一个女子可以承受的。
皇帝却没有再说话,只拂袖离去,只有侍卫们上来将众人拖了下去。
红漆的礼盒倒地,龙凤的喜帖落在地上,被泼落的酒杯打湿,沾满了尘土。
念稚看着被侍卫架走的父兄,泪水盈满了眼眶,模糊中看到孟君良担忧惊疑的面庞,仿佛还有着一丝心疼。她想,一定是梦,这一定是梦。
可当板子落在身上的时候,那撕心的疼痛直达心底,让她明白这就是现实。一下一下,念稚甚至可以感到自己皮肉裂开的感觉,嘶,好疼啊,她不知道自己呼喊了什么,甚至忘了身在何处,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只有疼痛不断的刺激着她。
她好想母亲,好想家啊。
泪水不受控制的流出,盘好的发髻散落,她看着落在土里的云须簪,渐渐的失去了意识。
何筱宁站在墙外,听着元念稚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从尖细到沙哑,一定很疼吧,她似乎都能听到那皮开肉绽的声音,一声一声,像一支美妙的乐曲,她驻足欣赏着。
何冠宇想起元方竹,听到此声心中更是不忍,拉着自家妹妹准备离开,谁知却看到她疯狂的表情,挥手便扇了她一巴掌。
“你打我?”何筱宁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家哥哥。
“大哥的信,是你偷出去陷害她的?”何冠宇皱眉问道。
“怎么,你要大义灭亲么?”何筱宁盯着何冠宇,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她伸手捂着脸,心中却因此更加快乐:“哥,我好疼。”
何冠宇方才不过一时冲动,此时看着妹妹红肿的脸,听她如此说,不免有些自责,正准备安慰,谁知何筱宁却勾唇笑起来:“你不过扇了我一巴掌,我就如此疼,那挨了五十大板的她,该是多么的痛苦啊,哈哈哈。”
一时怔住,何冠宇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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