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长歌扫了他一眼,眼里的寒意一片,“不行。”若是让终风跟着,且不说自己会不会命丧与他手,就单单是萧老爷那一边问道终风,她该怎么说?
“你这小孩,哪里来的?赶快出去!”萧隽彦见孟长歌脸色苍白,以为是因为有小孩子在太聒噪的原因,说着就把手放在终风的肩膀上,欲把他往外推。
“我是柴桑夜市的小道士,我希望阿舟姐姐能够收留我。”终风仰着头,诡异的咧嘴一笑。
他呼吸一滞,阴冷的感觉悄然爬上后背。昨日派出去的三个死士一路跟随着姬舟,从她出门去过哪里和什么人说过话,自己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为什么自己独独却不知道她在夜市上遇见过这么个小孩?
死士是不会说谎的,除非这个小孩是自己瞎编的,又或者——死士已经不是自己的死士了……
萧隽彦想到这里,内心开始翻滚起来,神情也是紧张,如果自己猜想的不错,那么此刻自己身边还有另一番势力的人。甚至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自己换了,再隐藏在自己身边,实在是太可怕了。
见萧隽彦半天不说话,终风知道自己的话已经令他起疑。再度开口,声音中透着浓浓的坚定,“我一定要跟着我姐姐。”
孟长歌把一边终风的小把戏看在眼里,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萧隽彦。若是他此刻便把死士唤出来当面对质,事情是定然能够得到解决的,只是这般的话自己还是趁晚些就离开的好。一个连旁人都不顾及就能够毫无防备的把自己实力露出来的人,再有权势、钱财也是枉然。
过了会时间,萧隽彦转过头来,从昨天她晕倒之后两人在无交流,眉宇里没了昨日里霸道与冷傲,对她道:“我去把给你端的药拿来,喝了药咱们就准备启程了,你且好好休息……这孩子你觉得喜欢,带着也无妨。我在楼下,有事叫我。”说罢不放心的看了孩子一眼,神色匆匆的离开。
终风看着他走出去,又趴在墙上听了一会,确定没人之后这才搬着凳子做到床前。小脸稚气未脱,却是极认真的开始数落萧家,“他在利用你,你不能去萧家。萧家很乱的,你去了不会有好果子吃,而且萧家的那几个嫡子和庶小姐也不好……”
孟长歌并未把他的话听进去,呆呆的望着窗外的四角天空。她觉得自己仿佛灵魂已死,肉身正亡。悲伤与迷茫一起重重压在她的身上,她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一朝已为罪臣之后……
孩子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你拿着长歌令去萧家就是等于送死,皇上会马上派人拦截萧家的车马,按着萧年的那个性子一定会把你交给他们的。到时候你想逃都逃不了,我那个时候再想就你就要耗费很大的力气的,你如果不去萧家的话,我还可以送你去江南……”
孟长歌把视线从窗外移到孩子身上,内心的好奇不免沸腾起来。为什么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终风见了这木头愿意送自己一路南下呢?为什么那个柴桑的商人见了这块木头连钱都不收还白送马给她?
背后到底有什么隐情是自己所不知道的,她此刻都想知道。
“那你且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块木头?”
“故人信物,见物如见人。”
她并不打算相信他,但是这个答案这和她所期待的有些不一样,顺着他的话又问道:“哪位故人?”
“南方居。”
南方居,嘉定年二九九年入宫,皇上亲自为其册封受礼。才华横溢、知识渊博是天底之下寒门子弟心里的向往。他门人弟子不说一千也已有八百,上至当今宰相下至富家商人都是他的得意门生,孟长歌怎么会不认识这个人呢?这可是她叩过头行过礼的师父啊!
“嗯。”她轻轻的从喉咙里发出这个字,却是包含了她太多的情绪。师父那么疼她,可她连告别也没来得及去说,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可真是大逆不道!
终风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眼底闪过一抹温暖,小小的颤着音问道:“能给我看看吗?我并不是想要它,看看便好。”
嘉定年二九八年,终日崖的终风遭与人生第一次遇袭。中了人贩子的迷药,药性极其强烈,他只是走不得路浑身无力,和他一同的孩子早已睡死。赤霄也被人贩子拿了去,并指着终风扬言,“买了这个孩子,送一把绝世宝剑。”他怒了,这是他第一次遭到羞辱,地下的人群越来越多,指着竹笼里的小孩子议论纷纷。
“多少钱?”其间一个老翁问道。
“五十两白银。”
底下顿时炸开了锅,五十两钱就为了买一个孩子?!那剑看起来又丑又重,价格又是如此高昂,方才得人山人海纷纷散去。
“别走啊!五十两贵了四十两也许啊!哎哎哎~四十五!四十!大伙别走……”眼见着快到手的钱袋子散了去,贩子急得练练降价。
“哪里有一把绝世好剑只直四十两呢?一看就是来骗人的,走吧走吧……”
“就是,这年头的骗子也真是狡猾!走吧”
一降价,人走得更快了。站在原地没有动的还是那名老翁,一身破布般的衣服着实让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钱。
“老朽就要这个少年了,给你钱。”
贩子借过钱,数了数,五十两一分也不少。顿时眉眼里都是谄笑,“哎呦,您瞧瞧,我刚才还说只收您四十两呢!您就给了五十,还真是出手阔绰啊!”
“我乃一介浪人,何来出手阔绰一说?我买的不过是他尊严与你的命罢了。”他这样说道,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小贩愣了愣,脸上不好起来,只是迅速的把解药和重上百斤的宝剑一并递过去。那小小的孩子还不及半人高,跟玩似的就把剑系在背上了,一点也看不出来他很吃力。小贩不由的联系起老翁的话,越发觉得后背凉嗖嗖的。
终风跟着老翁一直朝北走,老翁没有赶他走也没让他跟着,且算是默认。到了柴桑的时候已经入了帝都的边界,他给终风留下来足够的银子,也拒绝了终风的报恩。
那时候起终风唯一敬佩的人就是那个老翁——姓南名方居,字闲云。是大夏皇家学子们的太傅,是天下读书人的先生,是孟长歌的师父,是终风一生的恩人。这个恩人有个很不一样的习惯,腰间总是挂着一块木头。
那是长歌令,南方居应该是长歌门的人吧,他这么想。
……
孟长歌垂下眼帘,心里到底是有几分犹豫的。终风能够扬名是因为他厉害;他活着就是因为他善于隐藏自己。
从山崖上滚下的时候,她就已经赌了一把,她赢了。再赌一把,她不知道还赌不赌得起,故而婉转道:“我师父并未提起过你,我也不想把他的遗物随随便便的拿出来。”
“那好,我要跟着你。”绕来绕去话题最终回到了起点。
“我宁愿身陷沼泽,也不愿受人别有用心的怜悯。”孟长歌不卑不亢的答道,她有自己的傲骨。将军府已经不在了,但她还是孟长歌。
终风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回答他。这个女子是和别的女子不同的,她看到了那则死讯没有露出悲伤,也没有什么别的表情。当然那时候不排除是当时自己隔得很远,看不见。但自此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既没有希望自己保护她直至大仇得报,也没有像官府告知自己的身份。他心里生出一抹情绪,这大概是自己第二次感受到被人保护的感觉吧,有些奇妙还有些欣喜和激动。
他沉默不语。
忽然,他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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