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柟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莫琲，也可能在夏柟心里如何去面对莫琲并不是一件足够重要的事，夏柟这样告诉自己。毕竟夏柟有那么沉重的负担要背负，还有自己的家人需要照顾。

而莫琲，他不止有夏柟。

父亲的话言犹在耳，他话里的真实让夏柟从童话梦中醒来，提醒夏柟自己与眼前的世界格格不入。

梅卿有徐然，徐然有实力；莫琲有他快乐的心，毫无忧虑的生活，而夏柟似乎只有家人沉甸甸的期待和退一步就掉落的万丈悬崖。她忽然觉得时不我待。

她不再和他们一起去上学，她起得很早，第一个到教室，这样让夏柟觉得有安全感。

刚开始和徐然坐在一起的时候，她内心有些窃喜。她从未这样被老师的目光注视过，那种饱含着信任与照顾让她滋生出很多优越感，多多少少冲淡了那个家给她带来的自卑。

可是，慢慢地她发现了除了徐然很客气地对她热情外，其他人都是冷漠的，他们每天都趴着，不说话，厚厚的啤酒瓶眼镜里藏住了所有的温情。这里没有莫琲在她背后拍她的头，抓她的上衣，从上而下俯视，或者说一句让她感觉甜蜜的话。有时候她也能适应这样淡寡的日子，只是梅卿每天早晨塞过来的包子总会让她忽然意识到与她之外的世界有多热闹。

那时候她忽然就想到原来过往的自己竟也是这么冷漠的。

莫琲似乎也对她有了意见，并不再像以前一样闹她，折腾她，跟她玩乐。下完晚自习的时候，夏柟会刻意地等莫琲。她提醒自己只是想多看一会儿书。因为这种刻意，她觉得自己有罪，在回家的路上她会保持沉默。两个人就一前一后的沿着路灯的光晕向前走。

莫琲偶尔也会来敲她的门，她不敢开，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害怕什么。他有时候比她起得还早，夏柟会好奇他去了哪里，但每一次好奇都让她不断提醒自己不要去问。

直到有一天，他又来敲门，那声音很大，她已经熟悉了他敲门的声音，可还是莫名其妙的惊心。

他问她二十名之约是否还算数，她当时在做数学题，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一滴一滴颗颗落在试卷上，模糊了她的笔记。

夏柟的心很乱，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想拒绝，可是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只觉得心疼的难受，只觉得自己被现实撕扯的狼狈不堪。她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她眼泪干了，久到她终于累的撑不住了，她轻轻地说了句：“算数。”她怕他听见，又怕他听不见。

可门外的欢呼声让她的心融化了，由冰雪满天化成了潺潺溪流，温润舒适。夏柟知道这才是自己想要的。

第二天早起的夏柟看到的依然是莫琲已经锁上的门，这让她有些慌乱，似乎那样亲密的约定只是一种约定，他们两个人越走越远。莫名地，她有些慌乱。

可是她又不知道该去问谁，一方面夏柟觉未必他们也知道；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张不开嘴。

那时候起之后的周末她不再拒绝徐然提出的出去放松一天的邀请。她努力让自己融入到他们的话题中，可她能参与的太少了，似乎只有徐然聊一下解题技巧和讲一些比较冷门的知识面的时候她才可以参与一下。

她想问莫琲他怎么想的，他最近在干什么，为什么与自己越来越生疏，为什么不再闹她、缠她。可她什么都问不出。她可以跟徐然聊，跟梅卿聊，可是她与莫琲之前似乎有一个天然的屏障。那可能来自于自己的心，也可能来自于对方的心。

曾经她以为是来自于自己的心，可是现在她并不确定了，她有些害怕莫琲的那个世界她再也进不去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了，她把所有的期待都放在了那次考试上。莫琲既然那么在意那个承诺，他一定会在出成绩的那一天跟自己追讨结果的。以他的性情，考好了会光明正大来讨；考不好，会死皮赖脸来讨。终归是不会便宜了别人。只要他还在意那个承诺，一切就还有希望。

出成绩的那天，夏柟特别穿上了那件白色的羽绒服。莫琲曾经说过最喜欢她穿白色。

她好不容易熬到了晚自习的时候，看见班主任拿着一张榜单进来贴在了后面的学习栏里。

她有些坐不住，冲了过去。她将名字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她甚至都没在意自己保持住了第五名。她一直往下看，直到看到莫琲的名次，他竟然冲到了第二十一名，这几乎让夏柟喜极而泣了。

夏柟觉得自己在莫琲心中还是重要的，不然他不会进步这么大。夏柟扭过头的时候看见了梅卿，她破天荒地祝贺梅卿，以前的她从不做这种寒暄。

她有点着急的等待晚自习的铃声。她在想夏琲这么努力，说不定真的能追上她的步伐。她心里燃起了一丝丝希望。

铃声刚响的时候，徐然就合上书。

“有什么着急的事吗？”她问，

徐然的脸色变了变，才吞吐道：“平安夜，我得把卿卿抢走，不然那她又要跟莫琲没完没了。”说完他就起身去“抢人”了。

这话在夏柟心里炸开了锅，那灼热让她心里又焦躁又忐忑。

所以，梅卿跟莫琲……

所以，莫琲这段时间是在避着自己吗？

所以，莫琲这么努力并不是为了自己吗？

所以，莫琲已经不在意与自己的承诺了吗？

所以……

她越想越多，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理解是对的，越想越觉得委屈。

人很快都走完了，只剩下钟摆在咔咔作响，还有他一直翻书的声音。

他以前晚自习还是会喊自己回家的，可是这次他显然没有这么打算了。

夏柟收拾了书，她故意将声音弄的很大。

莫琲仍然无动于衷。

夏柟回头看他，他很认真的在翻书，似乎根本就没在意周围的一切。她将书全部扔回书桌，一个人走出了教室。

下了楼梯，看见地上已经铺了一层薄雪，反射着光竟将黑夜映成了半个白天。

夏柟忽然停下了脚步，她希望莫琲赶紧跟过来，死皮赖脸地要她遵守在一起的承诺。可是楼梯很安静，他没有跟来。

再等等吧，她跟自己说。

再等等吧，她又一次安慰自己。

再等等吧，其实雪景也不错。她很冷，抱着自己跺着脚。

……

楼上终于传来的脚步声，一步步很匆忙，还有他自言自语地惊叹。

夏柟赶紧找地方躲，可是偌大的走廊真的没有什么可以躲避的地方，她只能赶紧跑进阴影里，希望他看不见她。

他下来了，在走廊里停了下来。

他好像真的没有看见自己，这让夏柟有些难过，她不自觉的跺脚。

“夏柟？”他的声音穿过黑暗，到达夏柟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