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里出来,本欲先去锦衣卫拜访一番,不想骆大人自出去了,一直到现在还没回,于是肖然就直接回家了。.到了家,又不见有人,大门不知何时已修好了,但竟然没上锁,幸好如此,否则肖然就进不来了。
肖然一边在心里埋怨着杨宁等人大意,出去了竟然都不锁门,不过转念一想,可能就是为自己留的门,心里顿时又是一甜。一边又在猜测着她们都到哪里去了,颖哥也不在,可能一起出去赶集去了,刚到这里,家里什么都没配置,就连那些家具都是旧有留下来的,不曾更换,院中那张花藤下面老旧的藤椅,坐起来咯吱咯吱直响,但却很舒服。
今天算是肖然第一次进宫,运气就这么好,恰好就撞见了属于这个时代的皇帝和太子,与印象中的形象差别很大,尤其是光宗皇帝,感觉前者像是一幅墙上的画,今早眼前那位,才更像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且,还是位暴怒起来亦和蔼可亲的胖子。可惜的是,据史书记载,他的命,也只有这短短的十几天了,在位不到一个月,连年号都差点没有,死后还被葬在了前大明皇帝的一座弃陵——庆陵!难道一切都是造化弄人?那自己又如何解释?突然感觉眼前像是在做着一场梦,一场长长的梦,连带着今天早上的那种亦幻亦真的感觉,如在云端,却脚踏实地!
不知为何,在肖然见到光宗的第一面起,就很一心一意地认定他是个好父亲,以此类推,他在肖然心中,就是一个好人,一个好皇帝。想到这么一个好人,寿禄却只有短短的一个月之期了,肖然就想着是否要去帮他点什么,又或者提醒他点什么。但理性告诉他,这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妄想,没准儿还被人告一个欺君之罪抄家灭族呢。现在京城中想要对付他的人太多了,任何一个,现在都能踩死自己这个仍旧微不足道的蚂蚁,但他们却一直还未下脚,为何,就因为自己现在正依附在一棵强壮的大树上,如果这颗大树倒了又或者自己被风吹离了这座大树,那么自己的下场,将会很惨,至少目前来看,东厂那帮人就不会放过自己。做贼心虚,但做贼的也心狠手辣。
肖然有些心结难解地躺在院中花藤下面的椅子上想着这些,双目微阖,一缕乳黄色的夕阳余晖透过花丛缝隙,直射下来,均匀地铺洒在那张越发坚毅俊朗的脸部轮廓上,折射出一层淡淡的神圣光彩。
两只娇嫩的小手忽然从后方绕上前来,轻轻地捂上了肖然闭着的双眼,发出一阵银铃般悦耳的欢笑,并笑着道:“老爷又装睡呢?”
肖然脸上淡淡一笑,暂时抛开了这些不必要的烦忧,依旧由她捂着双眼,双手在胸前交叉了,淡淡道:“都去哪了,老爷回来一个人都没有。”
颖哥依旧死死捂着他那双眼,奇道:“难道陆先生也不在吗,宁儿姐见他来找老爷,就留他一人在咱家看门了。”
肖然一想,这才释然,八成这怪老头已猜到自己这次进宫始末,所以才没等自己回来就走了,竟然也不锁门,幸好这一带治安好,盗窃之事很少发生。
颖哥见久久的肖然都不说话,像是闷着头子想着什么,于是打断他思绪,娇笑道:“老爷猜猜我们去哪了?”
“你老捂着我眼睛干嘛?”肖然奇怪地笑着问道。
颖哥没有心机地说道:“我手一松开,您就知道了。”
肖然立马笑道:“是不是去买衣服了?哈哈……”
“不对不对!”颖哥立马急道。
“嗯?不对?”肖然一愣,又想了想,再猜到:“那是去美容了?”说完就后悔,颖哥还去美什么容啊,那张假脸一去就是倾城倾国了,杨宁本来就大美人一个,也不用,那这是去干嘛了?
果然,颖哥又得意地笑道:“还是不对,不过,美容是什么?能吃吗?”
肖然笑笑,也不解释,拉了她手,就要去看,不料这一碰到手,才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去给颖哥买针织女工之物了,呵呵,这次总算猜对了吧?”
颖哥绕到他前面,认认真真,不偏不倚地刮了他一个鼻子,才笑嘻嘻道:“猜对了,这是赏老爷的猪鼻子,嘻嘻……”
肖然刚想捉住她作弄一番,见陆世坤正一脸微笑地站在那里,忙拉开了颖哥,道:“去,拿着你这些宝贝去玩吧,我和陆先生还有话要说。”
颖哥甜甜地冲他笑了一个,道:“这儿真好玩,明儿我还和宁儿姐姐出去,嘻嘻,老爷回家,若是没人,可不要被锁在了外面了。”
肖然对她算是完全没有脾气了,闻言只无奈地笑笑,打发她走了,这才起身来到陆世坤面前,笑道:“让先生笑话了。”
“那里那里,大人和颖哥都是真性情之人,老朽看在眼中,只有徒羡慕的份儿,哪有笑话之意,呵呵,就是不知大人何时正式迎娶颖哥过门,虽说是纳妾,这个……还是得早作准备呐!呵呵……”
陆世坤独自在那里无德兼无良地笑着,肖然这里,早窘成了一张大红脸。表态不是,不表态更不是,一时囧在了那里。
“太子伴读,这是皇上在为太子储备班底了。”陆世坤想了想,捋着胡子说道。
肖然马上奇怪地道:“可是我见皇上正当年富力壮,不像是……有大病啊?”
陆世坤又皱眉想了想,这才道:“病分内外之症,我想皇上这病,不在外,而在内,在外之病,药石引之,热汤温之,暖塌藏之,则不出十天半月,病自然消矣。而在内之病,药石引之则堵,热汤温之则沸,暖塌藏之则燥,堵沸燥,有此三症,则精血外溢,中气强输,气血之败,无药可救矣!”
“啊?那宫中御医们都不会不知道吧?”肖然差点忘了,眼前这位陆先生,曾经还是位军中郎中。
陆世坤摇了摇头,道:“就算知道,也是无药敢下。此病前期需猛药催之,后以热汤灌服,再加以慢慢调理,方可日渐恢复,但下猛药,需冒不治之险,无妄之灾,所以前期谁也没这个胆量,如今,怕是已拖到了后期。再加上皇上对自身情况的了解,怕也是知道时日无多了,这才酒色不忌,更加加重了病情恶化,到了现在,也只能依赖一些丹石之效,暂压体内虚火,如同一曝十寒,待到一定时机,暴病突发,恐再难救治。”
肖然有些傻傻地听着,史实证明,光宗皇帝暴卒而亡的情形,和陆世坤说的基本上差不多,一夜连泻几十次,果然暴病突发,无药可治。
陆世坤见肖然陷入到一阵沉思中,久久不说话,这才又开口提醒道:“如今大人已离太子是咫尺之间,许多事情,便可便宜从事。如今大人在朝中一无亲信,二无结党,只在外靠着一个锦衣卫,但锦衣卫素与东厂交厚,若大人一旦稍不从意,则可能被两方所不容,可说是举步维艰呐。”
肖然本想说自己和宫中黄泰,也就是李进忠颇有些关系,但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又问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今早入宫,骆大人就曾因一事对我产生了嫌隙,恐怕以后再难完全信任与我,东厂那边,我是一点也不熟悉,朝中关系,就更别说了,听说上次广宁城中,就是朝中联合内廷想置我于死地而打击锦衣卫势力,只不过事不遂人愿罢了。”想了想,肖然又道:“由一个边关小将,一举提拔为京师太子身边之人,为了这个质的飞跃曾熬白了多少人的黑发,呵呵,我倒好,短短半年时间,运气一到,直接就一步登天了,先不说这期间牵动了谁的利益变化,单是这份恩宠,已是让一部人看着难以下咽了。”
陆世坤笑道:“幸得大人能知道这其中关节,那就不用老朽这里多费口舌了,我想问的是,大人准备怎么应对这今后的重重危难?”
肖然想了想,摇了摇头道:“自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还能怎么办?”
陆世坤笑道:“老朽说的只一条,只要大人做到了,就可暂时逢凶化吉高枕无忧矣!”
“是什么?”肖然忙问道。
陆世坤神秘一笑,探身上前,几乎贴着他耳朵嘀咕了一番……
“颖真?”杨宁一面教着她做那磨性子的针线活,一面轻轻地唤了句。
“嗯?”颖真拿着一根针,在一面白绢上面,这儿捅捅,那儿扎扎,看着杨宁手里那方绣了鸳鸯戏水图案的白绢,一时羡慕不已。
“这呀,要一针一线的来,慌不得神儿的。”杨宁微笑着道,说着,又给她耐心示范起来。
两人一边忙活着,一边说着密话,这话说着说着,就又绕到肖然身上来。
“喜欢老爷吗?”杨宁忽然停下来问道。
颖哥点点头,仍是那针慢慢扎着,这会儿耐心多了。
“那……想要嫁给像老爷这样的人吗?”杨宁慢慢引导道,像是狼外婆诱惑小红帽似的。
颖真忽然停了下来,怔怔地想了一会儿,道:“那老爷会打我吗?”
杨宁有些奇怪地问道:“老爷怎会打你呢?他有打过你吗?”
颖真歪着小脑袋,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忽然脸上甜甜一笑道:“那倒没有!”而后忽然又一脸哀怨道:“不过爹爹以前常打我娘。”
杨宁宠溺地捏了下她那张小脸道:“那你看老爷打过你宁儿姐姐吗?”
颖哥笑着摇了摇头,两只小辫像是拨浪鼓似的,一甩一甩的,十分可爱。
“那我们就说定了,回头我再找老爷商量商量,看看何时正式接颖真入门。”杨宁笑着道。
颖哥此刻忽的一脸莫名地娇红,红艳艳的,像是九月的菊花般,灿烂放开。自己真的能成他的妻子吗,像妈妈那样,那我岂不是嫁给了一位汉人老爷,哦,对了,还不知道他会不会吟诗呢,妈妈的梦中情人可是李白,我呢?就杜甫吧,想及此,颖哥忙又睁大了眼睛,一副颇紧张的样子,认真地看着对面坐着的杨宁问道:“宁儿姐姐,咱家老爷会背诵杜甫的诗吗?”
“啊?这个,应该会吧?怎么了?”杨宁有些莫名其妙地说道。
颖哥听后,忽然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很放心的样子,忙笑嘻嘻道:“没什么没什么,就是问问,呵呵……”
“唐诗宋词,应该难不倒咱家老爷吧?”杨宁一脸狐疑地喃喃自语道,又抬眼看了下颖真那一脸副欣喜的表情,实在猜不透她在高兴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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