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伴读？……肖伴读？……肖…伴…读？……肖公子？”

正在狂打瞌睡的肖然猛一惊醒，睡梦中似乎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往旁边一看，见是太子朱由校正在那儿挤眉弄眼地看着自己，忙微微侧转过身去轻声问道：“太子何事？”

朱由校此时一手撑头，挡了大半个脸，冲他这边轻声絮道：“你倒是睡得安稳，可我这儿怎么办呐。．”想了想又道：“这老头儿一讲就是一上午，还净捡些晦涩难懂的句子念，哎，我不管，快替我想个法儿，给解解闷儿，我都快闷出个鸟来了。”

肖然听后暗笑一下，心道，下面就有一只鸟，再闷出来一只，这放哪啊？乱七八槽地想着这些，肖然又理了理刚随身体一起沉睡下去的思绪，才建议似的说道：“太子就说要出恭。”

不料朱由校一听，就是怪怪一笑，道：“其实吧，我呢，刚去完回来！”

“啊？”肖然想不到自己睡着这段时间，这小子竟然已占用了这个借口，于是又皱眉想了想，道：“不然就说头疼吧？”

朱由校眼睛偷偷地往外瞥了瞥，道：“父皇已请了御医二十四小时专门候着我呢！”

“啊？”肖然想不到这老子对儿子这么了解，连这方面都考虑到了，于是不得不绞尽脑汁，苦思冥想了一阵，可暂时又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正欲放弃，忽然看到大殿左首正立着黄泰此刻正笑盈盈地看着他们这里，灵机一动，忙对他使了个眼色，才对身旁不远处坐着的朱由校道：“就说是李夫人要找太子说话。”这李夫人就是李选侍，每次叫太子去都是通过黄泰，也就是李进忠的，李进忠也说过自己和李夫人交情不错，所以肖然才想到此招儿，不但不会有人怀疑，就是有人问都不会问一下，这毕竟是皇家内的私事。

朱由校一听，不禁冲他竖起一根大拇指，道：“着啊！嘿嘿……”说着，三人心神交汇般对了个眼儿，都是一脸的“奸笑”。

过了会儿，于是李进忠进来奏报，说是李夫人要见太子，这韩老先生再牛，也轮不到他去打听这皇家私事的真伪，虽心知可能有诈，也只是轻叹一声，便停了课，放太子和肖然两人出去了。

两人一出这承乾宫，便直往坤宁门外的御花园奔去，光宗平时是不常来此游玩的，所以这里就成了太子朱由校在宫中唯一的逍遥自由之境，暂时摆脱了宫闱之束，没人在旁看着管着，这一时半刻的自由，来之不易啊！

原来那日陆世坤对肖然所说的只一条，就是紧紧抱住太子这棵大树，那么将来，内廷，朝堂，以及厂卫中人，都会慢慢吸收过来，只是这过程，会比较长久，而且期间，面临的阻难和压力，只会慢慢增大。

肖然现在做的，就是紧紧抱住朱由校这棵大树，大树底下好乘凉呐！

还真是凉快！肖然不禁在心里感慨道，此刻两人正坐在御花园的一棵百年大树之下，大树枝叶繁茂，遮阳蔽日，不但降解了一丝这夏日的暑气，而且，还给两人暂时提供了一个纳凉避暑的胜地。远处，李进忠和几名太监正做贼似的守在那里，东瞅瞅，西望望，然后即是一片心安气宁，幸好没发现人来，然后又对这里的太子爷和肖然一阵远望，心里美滋滋的，啧啧，这两位如今可都是我的熟人呐，一位太子爷，一位太子爷身边红人，哎，你说我的运气咋就那么好呢，难道自从广宁城大捷以后，我老黄就转了运了？如此想着，心下一片欣然。

“哎，当太子有什么好？还不是天天在此苦熬岁月？有时候，我倒是羡慕外面那些世家公子，没事打打猎，骑骑马，到处游玩观赏，着实有趣的很。”朱由校似喃喃自语道，说着，拿起地上一颗小石子，猛地丢向前方水池，溅起一圈圈涟漪。

肖然听了，想了想，就接着附和道：“是啊，有时候臣也羡慕那些男耕女织的田园生活，除了缴税纳粮外，也没什么烦心的事儿，天天老婆孩子热炕头，优哉！游哉！”

朱由校一听，忙不认同了，笑骂道：“你着实该打，得了便宜还卖乖，岂不闻朱门酒肉臭，路有饿死骨？你以为平常老百姓是那么好当的？嘿嘿，给你当两天我看你就受不了了。”

“臣曾经就当过那样的小老百姓，怎么就当不了了？”肖然闻言忙有些不服气地反驳道。

朱由校看着他，古怪一笑，似乎都已知根知底，道：“你以为我不清楚你的家世？木匠世家，而且还曾是广宁城中有名的商贾，只是不知为何到了你手中便败了？”

肖然尴尬一笑，没想到自己家底人家早知道了，忽然又想到锦衣卫是干嘛吃的，不就是调查户口的吗，于是也就坦然了，笑道：“臣只爱木匠活计，却不擅经营家业，所以就败光了。”

朱由校一听，先是一愣，待见他是无意说出，这才释然笑道：“朱门酒肉臭？啧啧，这作诗的该杀，我朱家碍他什么事儿了，作诗就作诗，偏将我朱家扯了进去。”

肖然笑盈盈地看着眼前这位一点“富二代”架子也没有的太子，忽然有些意动，暗忖，太子本性不坏，只是少有引导，这以后才逐渐荒诞不经起来，我若用一些比较接近现实且意义深刻的故事去开导他，说不定就会产生一些奇妙的效果，在这个时代，要想有所变革，首先得变革一个君主的心，这毕竟是一个君主**的时代！想及此，他这才问道：“不知太子看过这样一部书没？红楼梦！”

“红楼梦？”朱由校奇道，接着问道：“何人所作，作于何时何地，可有详细出处？”

肖然微笑着摇了摇头，暗怪自己糊涂，红楼梦乃写于清康熙年间，又怎会在此出现，不料朱由校见他摇头，会错了意，有些恼羞成怒，站起来，小脸一红一白，瞪着他道：“你当我不知吗，其实很多书，我都是看过的，只是不记得名字罢了。”肖然见他如此反应，便知是这位小青年的自尊心受到伤害了，个子矮的人怕人家说他长得不高，胖的人怕人家说他身上肥肉多，人啊，都是缺什么怕什么。

肖然可是清楚的记得，历史上的这位小皇帝，可是个标准的文盲，不过这时太子正在气头上，再不道歉认错，怕自己这棵大树就要自己跑了，于是忙站起来，一时尊卑之分竟然也忘了，拍着他肩膀，兄弟似的安慰道：“听我说完，其实这书，本不属于正史大道之书，记载的也不是治国明言的道理，太子身居大内，读遍先哲正史，大儒至理，没看过这书，实在正常不过，何况此书满篇情爱书写，颇多粗鄙俗语，怎能入太子法眼？”哎，为了太子，也只好先昧着良心污蔑曹先生一番了，罪过罪过，肖然这里先告罪了，肖然在心里默默念道。

“行了行了，你也别在那儿得瑟了，本太子不知道你什么人吗，用得着学那些人拍这些狗屁不通的马屁吗？”朱由校听了他这么一说，气也就是解了，这才又坐下来，笑骂道。

肖然忙笑嘻嘻地坐到他身边，呵呵笑道：“太子爷英明，嘿嘿，不过太子爷的马屁，可不是任谁都能拍的了的，嘿嘿……”

朱由校嘿嘿一笑，便不再计较，又想了一会儿，方道：“那你说的那本书，都讲些什么了，又和我朱家有何牵扯了？”

肖然想了想，这才充分发挥自己的语言功底，将一部红楼梦化繁为简，化点为面地对他娓娓道来，说到最后，荣极一时的宁荣两府大厦将倾之际，朱由校忍不住破口大骂：“一帮锦衣玉食的纨绔子弟，全是中看不中用的衣服架子，哎，可怜可叹呐！书是不错，只可惜结局太过悲惨！若我是林妹妹，必不会气绝殉情，我就要好好嫁一位状元及第的翩翩佳公子，气死那贾宝玉。”

肖然想不到他会有此感叹，想笑又强自忍了，想了想，突然问道：“太子现在还羡慕那些自由自在的世家公子哥吗？”

朱由校想了想，似有所悟，又看了看远处湖光山色，一派盎然，忽然笑了笑，道：“我们回去吧，韩老先生怕是要等的不耐烦了。”

肖然心下暗笑了笑，没说什么，只跟着他又一路急急地返回承乾宫了。

这一日下午，太子读书，甚是用功，这可吓坏了韩老夫子，差点唤一直侯在外面的御医进来看看，这太子他没生病吧？

肖然看在眼里，乐在心底，种子算是悄悄种下了，就看它将来能不能发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