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韦超的咆哮，近乎歇斯底里，“你要造反么？！”

萧云微然一笑。。骑了一天一夜的马，伤口正在发疼，这让他的笑容都有几分苍白，“造反？这从何说起？”

“你杀了押粮官，串通魏思温将萧伯儒夫妇劫出江都，现在又率军围逼本将军，不是造反是什么？大都督待你可不薄，你居然如何无情无义！”韦超捂着流血的手腕，大声痛骂。

“萧氏一门，生食唐禄，死是唐鬼。徐敬业以匡复为名，行鼠窃狗偷之事，只为一己之私欲，陷江南于不义。彼非我主，我非其臣，何反之有？”萧云依旧只是微笑，拍了两下巴掌。

一群人走了进来。为首一名老者，峨冠大氅须发银亮。

“韦超，你识得此君否？”萧云问道。

韦超瞪大眼睛看着那老者和他身后的魏思温等人，茫然又惊惶的摇头。他虽是不认得，可对面这老者身上油然散发的一股雍荣贵气和不怒自威，让他心中更添忐忑。

“这位，就是霍王；旁边是江都王。”萧云停顿了一下，嘴角斜起轻微一挑，“萧某欲奉霍王为明主，匡唐伐武。不知韦大将军，是否愿意弃暗投明同襄盛举？”

韦超如遭雷击连退三步，惊恐万状的瞪着眼前一圈人，指着萧云道：“萧云，原来你、你、你……”

四下里突然发出一片嘈杂声，数里方圆的军营中举起火把无数，都向玄武营中军帐涌来。

韦超顿时目露精光，惊喜万分，“哈哈，你们没机会的！”

萧云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道厉芒。他侧转过身仰头看着魏玲珑，“杀他，祭旗。”

魏玲珑如星般的眸子惊悸的眨闪，咬牙清斥，长枪如银蛇般刺出。

“萧云，你狼子野……！”

韦超毕竟没有将一句话说完，一个枪头，从他后颈穿出，枪柄全塞在嘴里，碜落牙齿数颗。

“噗”

魏玲珑拔枪而回，脸色一片苍白，眼神都快要呆滞了。浓血染了红缨，银枪在发抖。

夏候瓒扔了刀，哇呜一叫扑倒在地：“末将愿誓死效忠霍王、誓死追随萧将军！”

萧云冷笑，“他可是你姐夫。”

“此、此贼与徐敬业同流合污背反李唐遗害天下，人人得而诛之！就算萧将军不杀他，某也要大义灭亲！”夏候瓒拼命的磕头。

“嗯，那我就收下你了。”萧云淡然道，“你去，拿着韦超的人头遍示三军，说义军已奉霍王为尊，竖起匡唐伐武的李字大旗。韦超冥顽不灵要做乱世之草寇，不奉霍王为尊、不服本将号令，欲陷全军将士于万劫不复之地，已被你大义灭亲，杀之！”

夏候瓒浑身拼命的发抖，缓缓的抬起身来，扭头看向一旁倒在血泊里双眼紧闭的韦超。

“你没时间考虑。”萧云的声音，如同催命的符咒。

夏候瓒突然歇斯底里的嘶吼一声，拔刀猛然砍下。

“姐，别怨我！！！”

魏玲珑猛一扭身，对着旁边呕吐起来。萧云上前拉着她的手，抱她下马。

几名越骑上前，展开一面李字大旗提着韦超的人头，将断颈之处在旗上一抹，一并塞给了如烂泥般瘫倒在地的夏候瓒。

魏玲珑脸色一片刷白，眼神都有些涣散，如同魔障之人手足无措。缨枪扔到地上，黑虎将它衔起，紧紧挨着魏玲珑低低的咽呜。

萧云双手搭着她的肩膀，低头，“看着我。”

“嗯……”魏玲珑惶惶的应了一声，睫毛抖动，眼神惊悚的四下乱转，浑身如筛穅似的颤抖。

“看着我！”萧云斗然一大喝，魏玲珑浑身一战死死怔住，瞪大眼睛定定的看着萧云。

“虎妞，你怎么了？”

“我、我杀了人！头、砍头……”

“感觉如何？”

“我不知道……我心里好乱！我感觉像掉进了一个冰窑，好冷，犯呕！……”

萧云咧嘴一笑，双手突然一用力将她抱进怀里，紧紧的抱住。

“现在呢？”

魏玲珑闭上眼睛，如同受伤了的小麻雀，浑身惊悸的颤抖死死抱着萧云，像被人抢去了似的不愿片刻松开。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叶在狂啸的海浪中翻滚的扁舟，终于拐进了一个宁静的港湾之中。

港湾里，风景如画，温暖如春。

众越骑一并举起刀枪，欢呼，“嗬、嗬嗬！”

萧云松开了她，捧着她的脸，直视着她的眼睛，“虎妞，我说过，既然选择了这样的生活，就必须承受所将遇到的一切。杀人，或者被杀，每天都可能遇到。现在对自己残忍，好过以后面对敌人的残忍。”

魏玲珑喘粗气，连连眨着眼睛点头，惶恐不安。

萧云伸出手，用大姆指轻轻抹过她的脸庞，揩去一滴韦超的鲜血。

“听到没有，他们在为你叫好。”萧云呶嘴，示以鼓励的微笑，“恭喜你，正式成为越骑的一员！”

“我、我吗？”魏玲珑仍是有些没有回过神来。

“当然。”萧云双手拍她的肩甲，“以后，你还要当将军。现今大唐天下，唯一的女将军。”

“嗯，我……一定行的！”魏玲珑咬着嘴唇，眼中噙着一丝惊悸与惶然，仍重重的点头。

萧云举目朝四方看了一眼。霍王父子，萧伯儒，魏思温，郭知运，魏文恭，夏候瓒，越骑将士，全看着他。

军营里，已是一片叫喊杀声，火把奔走人吼马嘶。玄武营外已有博杀之声，此间却是寂静一片。

萧云仰头，看向夜色之中迎风招展的“韦”字大旗，说道：“更换大旗。”

一面“李”字大旗缓缓升起，迎风飘展，铁血飞扬。

“众将士，听令！”

“诺——”齐声一震大吼，众越骑衣甲嚯响抱拳而拜。

“保护霍王，前往四营招安。反抗者，杀！不降者，杀！妖言惑众者，杀！”

“诺！！！”

萧云走到李元轨面前，“霍王，请吧！”

李元轨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了，他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点头，“好。”

众人一起上马，簇拥着李元轨朝玄武营营口而去。那里，百余名越骑骁勇无比的据守寨口，死死抵挡住前方无数兵马的冲击。

看到萧云这边一行数百人前来，哗变的士兵都怔了一怔，不由自主的停了手往后退。越骑也退后，竖起盾甲弦满弓箭的严阵以待。

众目睽睽之下，夏候瓒提着韦超的人头慢慢走出来，茫然的看着眼前黑压压一片的虎贲卫将士怔了半晌，突然像疯了一样歇斯底里的大叫道：“兄弟们，别打哪！投诚、投诚吧！”

“跟着霍王，跟着萧将军，匡唐伐武啊！”

几嗓子喊下来，全场突然一片肃静。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了他手中，韦超的人头之上。

“韦超大逆不道背反朝廷，勾结徐敬业杀害朝廷命官，名为匡唐反武，实则占山为寇，咱们跟着他都是死路一条啊！——都投诚霍王、效忠萧将军吧！”

此时，对军阵中突然传出一声爆喝：“夏候瓒，你个猪狗不如的畜牲，居然提着你姐夫的人头在此狺狺狂吠！”

魏文恭正要抡弓，萧云一扬手止住了他。

“嗖嗖嗖！！！”

一片箭雨落在了夏候瓒周身一丈之内，他瞬间定格，如同一块石板般轰然倒下。

“我等愿意投诚，但夏候瓒罪该万死！！”

吼声一罢，对面数千军士纷纷放下刀枪，单膝拜倒。

“尊奉霍王，誓死追随萧将军，匡唐反武！”

全营上下，熙攘的火把矮下去一截，吼声一片。

“尊奉霍王，誓死追随萧将军，匡唐伐武！”

……

萧云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将夏候瓒的人头割下，与韦超一同悬至辕门，遍示三军。”

“诺！”

小卒取来了韦超的大将军印信，交给萧云。萧云则是将他转交给了霍王李元轨。

李元轨捧着印信就如同捧了一团烧红的烙铁，急忙说道：“萧将军，军中不可一日无主。就请你接掌印信，暂任虎贲卫大将军一职如何？郭知运与魏文恭这二位可担任你的左右副手，分任将军之职。八百越骑重组亲翊府，由魏玲珑担任翊府中郎将。军师魏思温，任行军长史出谋划策。萧伯儒任行军司马总督粮草。你看如何？”

萧云微然一笑，拱手道，“一切，全凭霍王区处；我等，绝无异议。”

“好，好，那就这么……定了。”李元轨很想笑得爽朗或是自然一点，可是这张老脸今日怎么都有些不听使唤，让他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的僵硬古怪。

魏思温紧拧的眉头，终于慢慢舒展开来。他转头看向萧云，看到他头顶之上即是迎风怒展的铁血大旗，和一轮冷眼看人间的如钩弦月。

“金陵有王气，划江可自立；宁为离乱鬼，不当太平犬……江南之地，出枭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