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好景不常在。．第二天，天开始变阴沉了。

这地方没电，又闹鬼，还多事，现在连老天爷都扮阴脸，难免让人心里添一份压抑。

游客们按各自的计划踏上了游程。老齐、老韩游大南环去了，刁德三、刁德四、刁德五以及赵钱孙李也都上了路。陆一明和林肯计划游小东环，为示晚上去城隍庙的决心，陆一明出发时坚决把房退了。

葛二三四五胆几条干线都游了，但因葛大胆下落不明，没心情再找别的地方玩，又不能离去，只好继续在还阳店耗着。几位年轻的“老王”、“老张”、“老江”和“老姚”——实在想不通他们耍什么味，相互之间非要用老字来称呼，为叙述方便，还是还他们小字辈的身份吧，合称就叫王张江姚。王张江姚自诩不信鬼神，可火龙降鬼的奇观和昨夜分尸谷的鬼影让他们对自己的信念产生了怀疑，为探个究竟，决定白天再下分尸谷看看，鬼毕竟是怕光的——从这句话就能看出，人其实“心里有鬼”。

为了多找几个伴，也为了有始有终，他们把几个葛胆又撺掇上了，说要再去找找葛大胆。外人都这么热心，葛胆们能说不去吗？于是，八个人一块儿下了分尸谷。

分尸谷的雾气很稀薄，能见度不错。看来，这分尸谷只有在雨后才会出现浓雾，且是那种粘附力极强的雾。

在谷中搜寻一阵，大家都有些懈怠了。到了一处小开阔带后，王张江姚玩心大起，端起携带的数码相机，“摆首弄姿”起来。

照了一会儿，小王觉得背景单调，爬上了一块石头，打算照几个武术造型。他一会儿白鹤亮翅，一会儿猛虎出林，最后一个大鹏展翅从石头上跳了下来，来了个空中造型。小张兴趣被逗引起来，也爬上石头。小张玩得是高起点，全部是空中动作，一会儿二起脚，一会儿旋风腿，一会儿腾空侧踹。可能是构图不好或眼睛老是闭上什么的，给他照相的小江不停地喊“不行不行，再来一次”，小张只好不停地跳来蹦去，累得直吐舌头，后来，实在没劲了，想坐在石头上休息一下，哪知手一下撑空，骨碌碌滚到石头后面去了。

小江哈哈大笑，他刚才一直在戏弄小张。

笑声未落，就听小张“哇”的一声怪叫。

离石后半米远处有个地窝，一两米深，长满了杂草。小王、小江、小姚闻声跑到石后，只见小张两手不停地往上扒拉，跟鸡刨地似的：“快拉我上去，快拉我上去。”

地窝的深度差不多与小张等高，小江手伸出一半又收回去了：“这点高度都上不来呀？”

“快点，快点呀，底下有个死人！”

“什么？”三个人都被吓住了，七手八脚地把小张拽了上来。

很快，葛二三四五胆听到消息赶来了。葛五胆老毛病又犯了，不管什么现场不现场，佝腰就要往下跳。

“注意保护现场。”小王提醒，“还是让警察来看吧。”

“我先看看是不是我堂兄，如果不是，那就没我嘛事了，你们爱嘛不嘛。”葛五胆自私而又固执。

这也体现了他对葛大胆的关切之情，当然，换别的人可能也会这么做。说完后，葛五胆就下到沟里去了，不一会儿，传出一声恸哭：“大哥呀……”

真的是葛大胆，二三四胆们脸色全变了，葛二胆吩咐先把葛五胆拉上来，自己跑回去报案去了。

二十多分钟后，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带着两个保安赶了过来。这是还阳店仅有的两个保安，其中一个是那个卖书的。

男子到现场后自我介绍说是还阳店经理，然后询问了一下尸体发现经过，让大家稍安勿躁，等警察来，还阳店已经用对讲机通知联防队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马所长率四五个警察拎着一副担架赶来了，一个个上气不接下气。那位管委会的阎文怀主任也在其中。

警察一来就进入程序，勘查的勘查、照相的照相、做笔录的做笔录。外围工作忙完后，警察把葛大胆弄了上来，又开始新一轮的验尸、照相程序。

葛大胆的雨衣不知被什么东西扯烂了，身上也有诸多抓扯之痕，露出斑斑血迹。死者的脸部倒完好无损，只是白得吓人，在他的咽喉部有一个醒目的伤口，血肉模糊，当然，血已经凝固了。很明显，这是致命伤。

葛五胆目睹惨状，“哇”的一声又大哭起来。

马所长对葛五胆等人尚有印象，履行完所有的程序后，问道：“你们当中好像有死者的亲属，对吧？”

葛五胆抹了抹了泪：“我是他堂弟。”又指指另几个葛胆，“我们几个是一起来的。”

“你们四个是游客？”阎主任问起另外四个人，“消息还没扩散吧？”

王张江姚不知牵扯到什么厉害关系，一齐说：“我们不会说的。”

“只是暂时不扩散，以免在游客中造成恐慌。”阎主任纠正了一句，“呆会儿我们把他抬走时，就说他得了暴病。”

对王张江姚交待完，阎主任又训斥起还阳店经理来：“不是早就规定过，晚上不准游客下分尸谷吗？”

还阳店经理怔了一下，叫苦说：“他们硬要下，我们总不能拿刀拦着吧？”

马所长有些不悦地看了阎主任一眼，想说什么又忍了，转而对葛胆们说：“你们都跟我一起去吧。”

他大概是怕几个葛胆们乱说，葛五胆却不是这么想的：“我们肯定要去听结果。”

之后，警察把葛大胆的尸首放上担架，上面盖了一层布，抬走了。其余的人也跟着回去了。

上了还阳坡，警察继续向伏魔寨走去。虽然，警察个个神情肃穆，又抬着个人，后面还跟着几个葛胆们，但因为还阳店这会儿没什么游客，暂时无人关注、议论。王张江姚呢，倒也恪守诺言，没向任何人说起。

这种事是捂不住的，到了伏魔寨时，就已经有人议论纷纷了。

3、

一行人没走鬼门关，车早就开到那个货运出口等着了。阎主任、马所长、几个警察及葛胆们分乘两辆警车和一辆轿车向山下驰去。

鬼山镇南郊一公里外就有一个殡仪馆，葛大胆的尸体被直接送到了那里。

县旅游局的一位官员已经得到消息赶来了。奇怪的是，没看到别的警察，这等于上级公安机关没有介入。葛五胆首先就浮起一个意识，那就是鬼山又要擅自作主、“草菅人命”了，换句话说，他们自己就可以决定葛大胆的“死法”，他们说葛大胆是怎么死的，就是怎么死的。

因为死者系非正常死亡，且两天之类发生了两起这样的事，现场气氛十分沉闷。不久，阎主任和马所长又吵起来了，两人先是交头接耳，后来一言不和，把声音炸开了，就跟在奈何桥时一样。

马所长说要封闭景区，以免再发生意外。阎主任说，这样会害了鬼山，如果抓不住凶手，是不是要长久封闭？马所长说，他不能做主，如果上面追究责任，他担不起。阎主任保证，他们会全力做好安保措施，防范悲剧再次发生。

“你说得好听，防得住吗？”马所长越来越不冷静，话里满是火药味，“我一个派出所长从镇上调到山里头，为你这私人老板站岗放哨，还要为你背黑锅、担责任，有道理吗？”

“你可以申请调走嘛。”阎主任也话里带刺。

那位旅游局官员一看，两位把不该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还是当着外人的面，赶紧把两人劝进休息室去了。

他们说的凶手是什么人，是鬼吗？鬼山到底隐瞒了什么？葛五胆虽然不明白，但有一件事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人一见面就掐，肯定有矛盾，或者是宿怨。

葛五胆一肚子不满，想跟在门外听墙根。听了一阵，发觉他们改说贵州话了，一时来气，大声敲门：“搞嘛鬼，都出来。”

门开了，旅游局官员、阎主任和马所长走了出来，看来他们已经达成了共识，马所长说：“是这样，葛先生的死是一次意外事故，我们最好协商解决这件事。”

“你们少糊弄我，我一定要弄清楚我堂兄是怎么死的！”

“这不还在调查中吗？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一切办法做好补救措施。”马所长不做正面答。

“我不管你们做不做补救措施，往后谁愿意死谁死去，我现在就要弄清楚。”从他们刚才半遮半掩的谈话看，葛五胆才不会相信他们“不知道死因”的说辞呢。

“这样吧，你把通讯方式留下，等破案后我们一定在第一时间相告。”马所长仍小心回避。

“手机号不早留给你们了？”葛五胆咬得腮帮子上的肉一动一动的，“你们再打马虎眼，我就告你们去。”

阎主任发话了，温和而不失威严：“这位同志，这件事双方都有责任，我们是不允许在雨夜到分尸谷的，当时葛大胆下去时，也有不少人劝阻，可他一意孤行，才导致不测。如果打官司，结果可能不比你想象的好。”

其实，还阳店倒也没有明文规定晚上不准下分尸谷，特别是雨夜，根本用不着，谁吃饱了没事干在这种时候下谷看稀奇呢？除非有病，可偏偏就遇上葛大胆这种人。至于阎主任在分尸谷训斥还阳店经理，多半是演了出双簧，出现纠纷时好争取主动。

葛五胆果然就软了。他虽然没有见到过这么一纸安全提示，却也不敢说没有。如果有的话，那甲方的责任就小多了。现在，好多纠纷、索赔案都在钻有没有安全提示的牛角尖呢。

阎主任见葛五胆有所松动，趁热打铁：“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葛大胆的死是一次意外，但我们也有管理上的缺失。马所长已说过，我们最好协商解决这件事，这样对双方都有好处。”

葛五胆不是葛大胆的直系亲属，有些事他是做不了主的，为了给堂兄家争取利益最大化，他先定了“基调”：“一百万。”

“既然是协商解决，那双方就应该立足于坦诚、谅解的基础上，你这太……”阎主任面露难色。

“太嘛？少于一百万免谈。”

这还真是油盐不进，阎主任只好将了他一军：“你要坚持这样，我们只好公事公办，等抓到凶手后，你找他索赔去。就看你有没有耐心等了。”

有耐心等又怎么着？抓到凶手肯定要枪毙，凭啥再赔你钱？要是没钱总不至于拿器官抵吧？葛五胆蔫了。他先前一直嚷嚷着抓凶手，可这会儿在利益面前，又没底气了。只能归结为一点，他是想鱼和熊掌兼得。

马所长早看出这小子有些无赖相，不想跟他浪费感情，问道：“葛大胆有直系亲属吗？”

“嘛话，他打石头里碰出来的？有爹有妈，有兄弟，有老婆孩子。”

“把他们叫来，我们跟他们谈。”

“肯定要让他们来。”

“那你打电话通知他们。”

这算是个小疏忽，下山时，马所长一直在气头上，忘了通知葛大胆直系亲属这一节。葛胆们呢，满脑子都是葛大胆的死因，加上一直以为没信号，也没想到这一茬。

早一会儿晚一会儿没多大关系，也不耽误什么事。

暂时过了眼前的关口，阎主任脸色缓和下来，客气地说：“那好，你们别在这儿辛苦了，我在镇上安排你们住下。”

“嘛话？我要给我堂兄守灵。”葛五胆根本不领情。

葛二胆、葛三胆、葛四胆与葛大胆结伴而来，葛大胆横遭意外，他们哪好意思置身事外？三人一齐表态：“我们也给葛大胆守夜。”

不料，葛五胆却说：“你们就不必了，行李还在招贤馆呢，虽然没嘛值钱的东西，可也不能不要了。”

这个理由未免牵强，把葛五胆一个人扔在这儿也不合适呀。果然，葛五胆另有意图，他阴沉着脸说：“你们找一件我堂兄的衣服，替他在分尸谷里修一个衣冠冢，还要插上牌子。我要用这种方式督促鬼山破案。”说完，扫了阎主任和马所长一眼，又恶毒地补充，“也借此让他们有个合理的赔偿，如果他们不愿意，你们就站在鬼门关外和伏魔寨瞎嚷嚷。”

旅游局官员、阎主任和马所长面面相觑，哪有这么恶心人的？为避免矛盾升级和影响扩散，只好暂时迁就一下吧，大不了贴个告示，禁止游人下分尸谷。

如果从好的方面看，葛大胆还能起到挡箭牌的作用，吓阻游人下谷，以后嫌其碍眼，毁掉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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