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豆娘收拾好了东西,用背篓背着买的礼物带回娘家。
杜承送她到了大路口,才拐弯去了自家的田地。
李常平与李吴氏皆不在家,只有兴贵坐在门前,面前是一箩桑叶。
“兴贵。”
听到声音,兴贵抬起了头,发现是豆娘后,一双迷茫的眼睛露出了神采,“大姐!”
他跳起来跑着扑入了她的怀中,姐弟俩言笑晏晏地进了屋。
豆娘把背篓放了下来,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拿出来,直到拿出那包糖,兴贵的眼睛亮了一下。
“爹娘呢?”豆娘把那包糖给了兴贵,问他道。
兴贵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纸包,拿了一颗,刚想放进嘴里,手却又打了个转,“大姐,你先吃。”
豆娘摆摆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兴贵这孩子品性是不错,可实在是太过憨厚了。这性格一方面是像李常平沉默寡言,而另一方面,这李氏夫妻两人又太过保护这孩子。
兴贵含了糖,模糊不清地回答了她方才的问话,“爹下地去了,娘去洗衣裳了。”
豆娘点了点头,顺手推开曾经与香花的房间,里面的竹床早已收了起来,李吴氏竟是把蚕养到了这间厢房,还能听见蚕吃桑叶的沙沙声。
“兴贵,你还和爹娘睡一起?”豆娘看着这间变成了蚕房的房间,好奇地问道。
兴贵点点头。
豆娘笑了笑,这兴贵是男孩,六七岁的年纪也该和父母分开睡了,她与香花姊妹俩已经出嫁,房间腾了出来,可夫妻俩还是舍不得他单独入睡。
两人在门口坐了一会儿,只见着李吴氏挎着一个破篮子回来了,那篮子下还在淅沥淅沥地滴着水,弄湿了她的衣裙下摆,她却恍然不知。
“你这丫头怎么回来了?杜老二呢?没跟着一起来?”李吴氏左右看了一遍,在寻找杜承。
“地里活忙,他腾不开手,我倒是没什么事,就回来看看,昨日我和他去了趟集市,给你和爹买了些东西。”
听到这话,李吴氏放下了篮子,顾不得晾衣服就走进了屋,嘴里说道,“你这孩子,爹和娘哪要你买东西,你们把自己日子过好就行了。”
豆娘还未来得及接话,只听着李吴氏接着说道,“在哪儿呢?”
豆娘心里想笑,可又得憋着,指了指墙边。
李氏拿起了那双用麻绳捆着的布鞋,“你给你爹买的?”
豆娘点点头。
“你爹那个劳苦命,哪里穿得上哦。这一天到晚在田里忙活,还是草鞋好。以后你可莫再花冤枉钱。”
这么说着,李氏却是欢欢喜喜地收起来了。而后又问道,“那你给我...”
豆娘赶紧从袖袋里拿出了一方丝帕,“丝绸的,你留着擦汗用。”
李吴氏接过,脸上有些埋怨,“你买这东西做什么?大户人家用的东西,咱们平民百姓用了也不像。这多少钱?”
“十多文。”
李吴氏一听,握紧了那丝帕,“这一条要十多文?!莫不是抢钱,今年的蚕茧一斤连十文都卖不上,这区区丝帕怎么就要十文?!”
豆娘也是跟她说不清,若是在北方,这丝帕至少要二十文。北方的气候不如南方温暖,养蚕的自然也没有南方多。丝绸也就水涨船高,比这儿翻了一倍不止。只是听她说,蚕茧连十文一斤的价格都卖不上,心底有丝疑惑,照道理,蚕茧不可能这么贱价。
“豆娘,你以后可不能乱花钱,那杜家本就没分给你们什么钱,省着点花。”
豆娘却是坚信,省钱不如赚钱,省钱是好,却也不是良策,生财有道才能缓解没钱的困境。
“娘,我这次来,还想跟你讨些蚕种回去养着。”
“你瞧我这脑子,是该给你些蚕种回去养着,虽说卖不出去什么价钱,可那也能多一分盈收,贴补些家用。”
说罢,李吴氏从房间里头拿出了一张厚纸,上头就是蚕种,又拿了块布一包。
豆娘拿过,放进了背篓,这就想回家,先给养上。
李吴氏却拦住她道,“你这丫头,什么时候成了这急性子了,我先跟你回去一趟,别到时都养死了,可怜了我那一张蚕种。”
豆娘点了点头,在她还是徐婉时,养过蚕,不过那也只是课程里的一项实践任务,总共也就养了五只。虽然最后都成功吐出了蚕丝结成了茧,可一下子养这么些,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没底,有李吴氏的指导,能少走不少弯路。
兴贵被李吴氏叫在了家中看家,她自己跟着豆娘一道回了村东口的家。
“你瞧瞧,你这地方荒野得很,当初那杜老头想给你跟杜老二造新屋,应承下来便是,非要跑到这儿来吃苦受罪。他们都说你脑子傻了,我还不信,现在看着,我倒还真放心不下。”
豆娘笑了笑,没有回话。
李吴氏走后不久,这天便开始阴沉下来,到了中午,雨终于下了下来。从今日开始,阴雨绵绵,竟是连续下了三日。
而杜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直到第四日深夜,听得轰隆一声雷声,杜承从床上坐起,然后点了灯,对那豆娘道,“我出去看看。”
豆娘有些不放心,也跟着起来。她算算日子,这天气是入了梅,雨水多也是正常。
只见那杜承竟是已经穿好了蓑衣,要出去了。
“你去哪儿?”
“我不放心地里的庄稼,去看一看。”说完,拉开了大门,冒雨走了出去。
“杜承,你疯了吗!”
豆娘有些不太理解杜承为什么这样做,粮食是可贵,可也犯不着如此。秧苗生命力顽强,待天气一放晴水退去了,也就好了。
天逐渐放亮,雨声也渐渐停息,可杜承还没有归来。
豆娘放心不下,打开大门,院子里的低洼处聚积了一滩滩浊水,刚发出芽的菜苗,看样子是保不住了。
天还在下着蒙蒙细雨,豆娘冒着雨,踩着泥泞的土路,去自家田地寻找杜承。
这几日的雨水太过丰沛,靠河的低洼处,河水已经倒灌进来,而很不幸地,杜家分给他们家的那块田地,就在这一块。
倒灌进来的河水,浑浊一片,也分不清谁是谁的田,河边的那一棵大树却指明了她家的田地所在。
杜承颓废地坐在一滩泥水中。
豆娘此时也明白了,为什么当初杜承说其实只有一亩田地的意思。这水田可真是一块“水田”,只要遇到了接连不停的暴雨,河水倒灌,这块地压根就长不出庄稼,禾苗都被淹死了。
“杜承,天无绝人之路,也许今天天就能放晴,河水就能退下去。”
杜承却摇摇头,“不可能,此处是河的下游,雨水全都汇集到了此处。等河水退去,起码也得四五日光景,禾苗早就淹死了。”
豆娘叹了口气,这块水田地理位置本来就不是太好。若是在她前世那个时代,这种问题,一个抽水泵就能解决,可现在没有。
豆娘拉着他起来,“先回家吧,事情总是能有解决的办法。”
可到家后的杜承却坐在门口,望着还在下着绵绵细雨的天,不时叹息一声。这庄稼是他的生命,没有了庄稼,就没有了收成,那就得挨饿。
豆娘却不这么认为,种不了庄稼又如何,还真能让老天爷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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