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娘忙碌了一天,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盛了一碗饭就吃了起来,小媳妇们很是体贴地把菜都往她的方向推,不消一会儿,她面前竟然堆起了一座菜长城,一张四方桌就她那个方位是一碟碟的菜。
豆娘有些尴尬,这未免殷勤过了头,这些小媳妇平日里与她关系只是一般,这会儿莫名地讨好她,反倒令她很不习惯了。她放下碗筷,“你们快吃...”
“豆娘妹妹,你先吃,这道菜是我家婆做的,特意加了荤油,很是鲜香,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也不知道谁家的儿媳将一碗加了油渣的小青菜推到了她的面前。
“好吃好吃,你们也快吃...”豆娘忙不迭地点头,这道菜味道实在不敢恭维,荤油似是加了盐熬的,然后菜里又加了一遍盐,咸得人直烧喉咙。
豆娘笑得尴尬,让一旁的翠萍一眼就瞧出了她的不适,拉着她一起起身,“你来呢,我有话对你说。”
这及时雨来得恰是时候,豆娘赶紧跟着翠萍一道走了。两人找了处僻静的地方坐下,今夜天气也好,月亮亮堂堂地斜挂着。
瞧着四下无人,翠萍神神秘秘地从腰间的小布包里拿出了一个小罐。
“尝尝,这可是蜂蜜,前几日,我兄长去林子里遇见了野蜂窝,好不容易摘了蜂巢。兄长趁我嫂子没注意,才给了我这么一些。我没舍得吃,都给你了。”
在豆娘还是徐婉时,蜂蜜是司空见惯的东西,可现在,这算是奢侈物了,即便家里意外得了蜂蜜,那也不会留着自己享用,只会拿去卖钱,好换些家用物什。这翠萍能把蜂蜜全给了她,已是很有心了。
豆娘拿了那小罐子,犹豫了会儿,才收下了,“那就谢谢你了,翠萍。”
见她终于收了东西,翠萍似乎有些高兴。那一日豆娘没收她家的鸡蛋,心里头还有些惴惴不安,以为豆娘不乐意帮忙。可没想到下午兴贵就来让她婶婶把蚕茧送过去了。
“今天这种日子,柳婶竟是没来,若换作以往,这些人可都得围着她转呢。”
“许是有事吧。”豆娘当然知道她没来的原因。
翠萍却“哼”了一声,“她可真是个怪人,平日里一直说着你人老实,要我们让着你些。可瞧见你有本事,反倒不理睬你了。以前总是说你那个婆婆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如今却跟她凑到一起去了,真真是奇怪。”今日发生的事,村子里的每个人几乎都知道,毕竟村子就那么点大。
豆娘低着头,没说话,嫉妒这东西,几乎每个人都会有,有些人藏的好,有些人却露在脸上。她不怕后者,只怕前者这种装着大度却背后玩心计的人。
“说起你婆婆,你可曾听说了?你那个小叔子似是要赶在农忙前娶亲,只是那户人家要的彩礼颇高,你婆婆不大愿意。那家女子长得甚是漂亮,你小叔子瞧上了,与你婆婆闹了好几回。
好像前不久那户人家才放出话,若是喜丫嫁过去给那女子的兄长为妻,那彩礼钱就不要了,自愿嫁过来。但那女子的兄长是个瘸子,都二十七八了,还不曾娶上妻。你那个小叔子也是没人性的,一听这话就非要喜丫嫁过去,把那漂亮女子给换过来。起初,你婆婆不乐意,可后来不知怎的,也跟你小叔子一条道儿上的了,非要喜丫嫁过去。喜丫哪会答应,她又不比别的姑娘差了哪儿,为什么就得嫁个瘸了腿的男人?这不,一直在家哭呢,可又有什么用呢?你那婆婆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知道。虽然平时我也不大瞧得上你那个小姑子,可现在见她这么惨,心里也是有些可怜她了。”
豆娘并不知道这一段时日她公婆家中发生了这么些事,一时间也有些同情喜丫。虽与她相处短暂,但觉得这小姑娘的本性却并不坏,只是过于单纯,又被杜张氏教得蛮横无理。
现在只能希望自己那个公公能强硬上一回,咬紧牙关不答应换亲,那杜张氏和她的宝贝儿子杜宪也就没办法了。
听着不远处传来一阵阵碗碟碰撞的声音,二人探出头瞧了瞧树下的宴席,似乎已经开始收摊了。
翠萍赶紧站了起来,“豆娘,不与你说道了,我还得帮着我娘拾掇呢,若是没在,我娘又得说我了。”说罢,翠萍小跑着走了。
豆娘站起来,朝着宴席的方向走,还未走近就听得一阵嘈杂声,那男人桌还没散呢,李常平和杜承喝得那叫一个面红耳赤,这自家酿的米酒喝多了也上头呢。
“豆娘,你怎么还在呢?快些回去休息吧,我看着杜老二。”李吴氏背着已经熟睡的李兴贵走了过来。
豆娘又看了看李吴氏,她似是也喝了些酒,脸颊上酡红一片。
“娘,还是我留下,你且带着兴贵回去吧。”
这话却没让李吴氏顺心,反倒提高了声音,“我说话不管用?”
豆娘一听,敢情李吴氏心里还是有点气,闹着小别扭呢,也就应了下来,“那我先回去了,娘,阿承就烦你照看了。”
这一回家,豆娘便点上了油灯,去了储物间瞧瞧腌制的稻花鱼。若是不出意外,再隔个四五日应是好了。
隔着那块石头,已经隐隐闻到了一股发酵的味道。希望这放了辣椒的腌鱼能卖上个好价钱,也不枉他们辛苦养了这么久。
这白日里太累,一沾床便睡着了,也不知道什么时辰,听得外头有人喊,“娘子,你开开门...”
豆娘在梦中迷迷糊糊醒来,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那声音除了杜承还能有谁?于是披了件衣裳出来开了门,以为只有杜承一人,却不想,还有个少年正扶着他呢。杜承喝得醉醺醺的,从方才的称呼里就能知道,他肯定没少喝,平日里都是豆娘豆娘的叫,何时叫过她娘子。
“阿元,谢谢你了。”这送杜承回来的少年,豆娘是知道的,是村子里方阿婆的孙子,他爹似乎参军去了,只是一去不回,他娘也就不再等,改嫁了。就剩了方阿婆带着这么一个孙子。许是因为爹不知所踪,娘又出走改嫁,加之两个伯伯伯母都不待见,总是冷嘲热讽,导致这少年鲜少有话。不过他跟杜承倒是有话说的,豆娘有时去给杜承送饭时,能见到两人坐在田埂上闲话。只是一见豆娘来,他总是转身就扛着锄头继续下地干活去了。
方元把杜承扶到了堂间的凳子上,可杜承没什么意识,这一放下,人就滑下去了。
豆娘索性对那少年道,“阿元,你帮着我扶进去吧。”
方元想了想才点头,“好。”
这陌生男子进内室总是不大好,可现在也是特殊时候。
等扶着杜承进了房间,放倒在了床上,方元低着头便赶紧出了房间,走了。
豆娘走出去,想送送,这哪还看得到人,只剩了门外月光下那孤傲的少年模糊的背影。
那杜承还挺会找地方,自己一个人往床里侧滚过去了。
豆娘赶紧过去把他的鞋袜给脱了。他的脚也不知道什么做的,刚买没多久的鞋子,竟是又让他穿出一个洞来,只能明天再给补补了。
给他盖好被子之后,豆娘又舀了水给他洗了脸,擦了身。
这才长舒了口气,终于躺到了床上。这一躺下,杜承似是有感应似的,转了身就抱住了她,嘴中还念念有词,“娘子...你真香...”
听到那个“香”字,豆娘一顿,然后默默地拉开了他的手,背朝着他。
只是杜承像是一根藤蔓似的,又抱住了她。
听着他沉沉的呼吸声,豆娘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那个“香”字会这么敏感。
带着一丝纠结,豆娘又沉入了梦乡。梦里,她似乎坐在一艘小船上,在黑暗的湖水中漂啊漂啊,四周不见五指。突然狂风暴雨,随之而来的是电闪雷鸣,一道闪电击中了她的小木船,顿时起了火,呼啦一下蹿起来。豆娘使劲哭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被火势紧紧包围,甚至连跳入湖水的机会都没有。
“豆娘...莫怕。”听着似有若无的呢喃声,怎么听着像是杜承呢?豆娘一惊,忽然一下睁开了眼睛,意识慢慢回拢,她可算知道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了,那杜承不知道什么时候酒醒了,正搂着她亲热呢,估计那火就是杜承灼热的体温,似是一个大暖炉。而自己身上的亵衣也不知何时被杜承给解开脱下了。
听着那沉重的呼吸声,豆娘当然明白他要做什么。只是想到方才梦里的场景,豆娘还是有些生气,忍不住推开他。
杜承却将她抱得紧紧的,嘴里小声依旧呢喃着,“豆娘啊...你身上可真香...好似闻不够似的。”
豆娘红了脸,白日里正经得不行的人,此时这么孟浪。只是心里也松了下来,原来,他口中的香,真的只是香而已。
直到了鸡鸣时,杜承才收了手,心满意足地搂着豆娘再次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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