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谦借着昏暗灯光,将心经捧在手心连读七八遍,才意犹未尽将心经收好,回味无穷,心中默然叹息道:苏道泉曾说天下万法,咸归一道,只有读过心经才知天下诸般武艺拙陋浅薄,不值一哂。如今亲身印证,才知他所说非溢言虚美之词。
又想起他狱中教诲,不觉牵挂起他的安慰,心神恍惚了一阵,才暗暗祷念,平复心神。又仔细将心经在心间回味,忽有体悟,当下闭目凝神,双手结成心印,意守灵台,悄然入定。不觉时间飞逝,睁开眼时,已是天光大亮,红轮高升。沈文谦一口浊气吐出,才觉体内真气流转,拜脉通畅,一夜所悟,远胜往昔。至此才别开洞天,初登武道殿堂,揭开高深大幕一角。
嗟叹之余,又默念道:心经中所阐武道阴阳、正奇、盈虚之理,旨意宏深,绝无空言,无怪司马星徽欲借它来压制内患。
当下收拾纷乱心思,起身来到院中。那老汉一家早已醒来,早饭也已烧好,沈文谦吃过早饭,那老妪才将缝补过的衣物放在他手上,笑道:“昨天衣物在炕上烤了一夜,眼下已经大干了,快换上吧。”沈文谦手托衣衫,犹有余热,又见那衣物针线细密,已然补缀完美,忽地心头一酸,泪水夺眶而出。那老妪笑道:“孩子,你这是怎么了?”沈文谦扭头偷偷拭去眼泪道:“都说尊前慈母在,浪子不觉寒,若是我今天还有这样的福气,无论如何也不愿离乡远游。”
那老妪闻言也湿了眼眶,却强打精神道:“俗话说好男儿志在四方,我不恨我那儿离开他娘,只气他这几年也没个音讯,教我这当娘的心中不踏实。”沈文谦听了,愈止不住泪,那老汉一旁听了,也暗暗悲伤。许久,沈文谦才出言安慰道:“您二老无须挂念,许是您儿太忙,明年过年,说不得就回来陪您二老了。”老妪闻言破涕为笑,连连点头。
沈文谦心中悲伤,不欲久留,就要辞行,那老汉苦留不住,转身入屋即回,往他怀中塞了几块粘糕,说道:“俺也没钱给你备个仪程,只有这几块糕,你路上垫垫肚子。”沈文谦推辞不过,接了食物,二人直将他送到村口,冲他道:“孩子,这里是黄家洼,俺姓宋,乃是村里唯一的外姓人家,前面路要是难走,你没个去处,那就回来,俺家有饭给你吃。”看着他背影消失,才转身去了。
沈文谦一路南下,夜晚奔波不歇,日间便寻寺访刹,以作歇息。间或依着心经之法,修习蛰龙眠不辍,又思及司马星徽牢内所施江湖诸多拳法道艺,极力回忆,用心揣摩研习,不觉功力益发精进,收获匪浅。如此不过五日功夫,便进了山东,在德州胡乱打个尖,便一路穿小径南下,三日便过了东昌府。渡过黄河,便至兖州境,沈文谦初履故土,倍感亲切,但心中焦急,也不作停留,惶惶穿境而过。几日后离鲁入皖,穿过砀山地脚,已至淮北境。
沈文谦行进不停,未几日,穿过淮河,才觉地势渐高,已至凤阳地界。凤阳乃是太祖发祥之地,太祖立国之初,常思帝乡,有长居凤阳之意,遂征百万民夫工匠,大兴土木,营建中都,所费甚巨。后又徙江南十数居万民实淮上,并永免县民赋税徭役,人声自此鼎沸。洪武八年,因工匠施厌胜之术,帝乃大怒,尽杀匠人,遂废中都。旋而大征民夫,用中都余材敕造皇陵,又大封陵户,赐令房瓦尽皆施朱,子孙世享恩泽,世代承袭,优待自古未有。是以此地久承王化,富丽丰足。
这一日,沈文谦奔行一夜不歇,至金光遍洒,露湛朝阳,才觉乏倦,便于寻地歇脚。又行片刻,远远望见前面好大一片丘陵,好似小山,山上古柏森森,露出大片檐角,层楼叠榭,藏在山林之间,形势极为幽盛。此时天地间犹罩着薄雾尚未散去,俗眼望去,只觉一派仙家气象。少时,寺内晨钟敲响,声音圆润绵长,点点梵音流入四野,微风卷来,可闻烟火清香。
沈文谦神气稍旺,大步行来,转过一片矮树林,便见一座规模宏大的寺院,望去怕不止数百间之多。沈文谦半晌才绕过寺周,远远来到山门外,却见一牌坊,四柱三楼,重檐歇山顶,高有数丈,正中镶嵌白玉匾额,阴书“龙兴古刹”,沈文谦心中一震:原来却到帝王当年修行之地。
此时天光大亮,沈文谦远望数僧结伴转出山门,顶着薄薄雾气,踏步行来。沈文谦不敢多望,匆忙避走一边,少时寻见寺外一河蜿蜒开来,大踏步下了河岸,蹲下身来。此时河面略有薄冰,沈文谦当下伸手拨开,掬起一把河水,打在脸上,神色大卫振奋。不多时,身后脚步声响起,沈文谦扭头望去,却是方才山门外数僧,拎着木桶,来此打水。
沈文谦心中凛然,躲闪不及,当下转在一颗树后,凝神收息,避开众僧。少时听一声音浑厚僧人道:“周王为了这姓钱的小子,擅离封地,这要是传出去,被宗人令知晓,可是要削爵贬籍的。”话音落下,便有一声音年长僧人道:“你却懂甚么,听说这姓钱的身怀重器,周王若得了此物,皇上怕是要给他天大的赏赐,凌驾于诸王之上,如何还削他的爵?”引开话头,便有僧人笑问道:“褚师兄如此说未免独断,我看这几年宫里乱的很,前些日子朝中清剿胡党,据说潭王与他干系匪浅,宫中差人要削他爵位,他当场便与众妃焚宫而死。要知道,这可是当朝藩王。”口中嗟叹不已。
沈文谦闻言心中一惊,躲在树后,不敢稍动。须臾便听那名唤褚师兄的僧人说道:“你懂个屁,潭王与周王如何相提并论?”又一僧问道:“褚师兄,听说太子和秦晋燕周俱是马皇后嫡生骨肉,不知此事真假?”那褚师兄道:“宫里都传燕、周二王是马皇后所诞龙子,若真如此,周王当朝强藩,又有军功在身,断然非等闲诸王可比。”
片刻,又有人道:“无天子诏令,藩王擅离封国乃是重罪,却不知是何宝贝,教周王冒如此风险?”那褚师兄道:“此事自上到下守口如瓶,大家皆是风闻,若不是周王不小心,被僧众撞破行迹,天下谁又知道他此刻远离封国有千里之遥?”话音落下,便有人道:“我昨日听马师兄说,周王得了方丈传书,连夜带少林寺的人从开封过来,第二日下午就到了寺中,据说跑死了两匹马,如此看来,此物定然要紧的很。”
那褚师兄冷笑一声道:“宫门深渊如海,你我岂能揆度?那里自来便是修罗地狱,生死皆不由己,说起来,这几年宫里坐稳了天下,外头的流言却甚嚣尘上,要说皇上与东宫没个耳闻,打死我也不信,不明白东宫那位爷如何还能坐得住。”又有声音道:“都说太子温弱仁慈,手无缚鸡,龙门的几位老祖围在他身边日日教导,可他却心不在焉,冷落宗师,听说玄门中人多有不满。”
话音一落,有人接道:“这算甚么,听说前些年太子在宫中挨了训斥,竟想不开,投了太液池自杀,万幸给救了回来,打那之后,皇上便有废长立贤之心,这外头的几位强藩更是蠢蠢欲动了。”众人七嘴八舌,于荒郊野外,说起宫闱秘事,俱无忌惮。当时便有人道:“说起来,如今北方几王俱拥重兵,招揽江湖匪类,周王在河南,少林便投在他门下,在河南地界可是豪横的很。”有僧人迎合道:“诸王封国俱是旧朝古都,连晋王太原封地也是李唐兴旺之地,这些地方久承王气的地方,诸藩于国坐拥地利人和,无一人是好相与的。”
那褚师兄闻言道:“如此说来,若那钱姓小子果真身怀重器,周王凭借少林寺和咱方丈这层关系,确是快人一步之先。”当下有人问道:“褚师兄,你路子光,可曾打听到是何宝贝?”那褚师兄闻言低声喝道:“若不想惹祸上身,便休多口舌。”俄而又道:“这几日寺外不太平,听师傅说,玄门与莲妖都混在其中,昨夜周王带着那姓钱的藏进了皇陵,却不知是否露了行迹,万幸引开众人,不把大伙卷入风波才是。”一言既落,众人均附和出声。
那褚师兄似是众人头领,此时见众人打满水,招呼道:“外面说的话,在外便被风吹跑,谁要带进寺中,被长老们听到,小心死无全尸。”众人惶惶答应,那褚师兄这才匆忙招呼众僧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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