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坚举着火把,走到了适才来过的甬道处,面对着眼前的三个甬道,实不知该走哪一个,一时踌躇不决。这时那美妙而又神秘的音响逐渐变得高亢尖锐起来,竟似转为了徵调。随着钟鼓铙钹之声再一次大作,那神秘的音响忽然又变作了宫调,显得异常沉稳厚实,反而使钟鼓铙钹之声更加雄壮无比。沈玉坚听着听着,随着钟鼓铙钹之声渐渐止息,而那神秘的音响也变得越来越幽细低微,竟似透着一股销魂蚀骨的柔情,令人沉醉神往。
到了后来,这神秘的音响终于消失不见,洞里便只剩下了风的呼声。沈玉坚暗暗感叹:“这洞中的音响时而像长江巨浪般滚滚而来,转瞬间又给人燕语呢喃、花阴寂寂之感,变化之迅捷,便如从万仞之巅忽而跃至平地一般,却又丝毫不令人觉得突兀,反而有一种奇异幽邃之美,当真难得。可叹人们只知这洞中音响古怪,却不知这音响巧夺造化,非人力所能为,纵然再高明的乐师,也是演奏不出来的。”
过了片刻,神秘的音响再次响起。沈玉坚此刻心存好奇,有心到里面探个究竟,已不觉得甬道幽暗恐怖,便在中间的甬道边用石子画了一个十字,信步走了进去。除了这神秘美妙的乐音外,沈玉坚对洞中其它的声响并不留意,一味循着神秘的乐音向洞里走去,有时忽然听到耳中的乐音变得低沉起来,便立即折返,只拣乐音听起来渐为清晰的甬道前行。
沈玉坚见火把的光亮所及,不过三尺距离,前面除了一片深邃的漆黑外,再无别物。任何人穿行在这样一个石洞里,漫说是走上一个时辰,便是半支香的功夫,只怕也坚持不下来,因为洞中除了风声外,不时地会发出一些莫可名状的奇异声响,任谁听了,都难免疑心疑鬼、紧张不安。何况,洞中岔道极多,更多的是迂回曲折的弯道,而非直道,且错综繁杂,足以让任何心雄胆壮之人望而却步。
然而,沈玉坚耳中除了神秘美妙的乐音外,并不在意风声,对各种古怪异常的声响更是充耳不闻,只觉得神秘的乐音听起来,实在是说不出的优美。他沉浸在乐音的美妙中,有时觉得自己如行走在崇山峻岭之中,眼中所见尽是瑰丽奇美的景象,有时又像是穿行在绿草如茵的芳草鲜花丛中,到处鸟语盈耳、花香扑鼻,有时又像是置身在潇湘夜雨的客舟上,忽而又恍惚是在云雾中飘行一般。这种摇曳飘忽的奇特感受,他还是平生第一次经历,不禁乐在其中,自然也就不觉得眼前道路恐怖难行,反而越走越觉得兴味盎然。
也不知走了多久,沈玉坚只觉得耳中神秘的乐音渐渐变得清晰,已不像刚进洞时那般扑朔迷离,仔细听来,倒跟琴音差不了多少,心中不禁感到一丝惊讶,又向前走了上百步,只听得乐音铮铮作响,果然便是琴声。沈玉坚心道:“原来这琴音隐藏在风啸声中,怪不得听起来十分熟悉,却又难以分辨,幸好我懂得音律,不然也不会走到此处。”沈玉坚此刻再无怀疑,料想必是前辈妙音子在弹琴,当下加快脚步,向前行去。
转过一个甬道,陡觉眼前一亮,出口就在眼前十几丈外,沈玉坚大喜无已,向前一阵急奔,出了洞口。只见红日高升,天色已近晌午时分,沈玉坚这才意识到自己竟在浑然不觉中走了整整一个晚上加半个白天。沈玉坚心道:“难道我此刻已抵达苍耳山后不成?”不由得展眼四顾,只见周遭景物全是各种不知名的杂花草树,无一不是秀朗明润,如在水里洗过一般,显得洁净无比。
沈玉惊奇之余,忽然听到一阵隆隆的海涛声隐隐传来,变得越来越响,更是不由得诧异。他虽然一直十分在意耳中的琴声,但这海涛声气势实在威猛之极,在洞中时便常常听到,此刻更想探个究竟,于是向右侧山崖上的一块大石旁走近。此刻琴声也变的清亮起来,他走了不到二十几步,便见一片浩淼无垠的蓝色碧波映入眼帘,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显得十分壮观美丽,原来是一片海洋。沈玉坚万没料到仙霞山后面竟是大海,自是惊愕不已,他查看了一下周遭地形,见洞口两边的断崖向大海延伸,形成一个长达数里的斜坡。
沈玉坚见断崖间的山谷深不过丈许,很像一个巨大的喇叭,开口正对着大海。沈玉坚只看了片刻,便即恍然。原来海水涨潮时,海涛夹着风势向谷口边冲来,大风灌入谷口,刮入洞中,山洞中自然充满了风声、涛声以及种种怪异的声响。仙霞门中弟子从未来过后山,不知仙霞山与大海毗邻,对山洞中的种种响声感到怪异难解,那真是一点也不稀奇了。
沈玉坚此刻已觉得耳中琴音正是来自大石后,想到就要见到武林中垂名已久的前辈异人,不禁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正要转过大石,忽觉迎面刮来一股劲风,风势强劲之极,跟着便是一声高亢震耳的啼鸣。沈玉坚大吃一惊,连忙退后数步,方才站稳脚跟,抬头看时,便见一只身长丈许的巨鹤呼地飞起,落在大石之上。
沈玉坚陡然见到巨鹤,直吓得魂飞魄散,但见巨鹤钢爪利嘴,威猛剽悍地望住自己,如利剑般的长喙微微张开,不住作鸣。沈玉坚以为它要攻击自己,两股一阵颤栗,便欲拔腿逃走,但两腿便如僵在了地上一般,不听使唤,一时间直视着巨鹤,呆然不语。
也就在这时,一个白发萧然的老者抱着一具瑶琴,从石后转了出来。沈玉坚见那巨鹤一动不动地站在石上,并无攻击自己之意,方才略略放心,定神瞧那老者,只见他中等个头,须发皓白,穿一身月白色长衫,整个人身形偏瘦,面容清矍,丰神朗逸,隐隐有轩然霞举之概。沈玉坚只看了一眼,便不自禁地为他身上的那股高华飘逸之气深深折服,当即跪了下去,拜了三拜道:“弟子沈玉坚拜见妙音子祖师爷。”
那老者正是妙音子司空羽,打量了沈玉坚一眼,点点头道:“整整一百年了,我以为再也不会有人闯这奇风幻音洞了,你能闯过,很好,请随我来吧。”说着当先行去。沈玉坚当即站起,跟在老者后面。两人一鹤,向北面的一处密林走去。
走了不到半支香的功夫,沈玉坚便见前面林中有一片狭长的空地,空地上建着几间木屋。虽不过四五间房舍,但收拾布置的静谧雅致,竟不带半点尘俗气息。沈玉坚见木屋的占地方位,或翘角凌空,或折冲横出,无不与山石、树木交向掩映、相得益彰,一时叹为观止。林中更是飘着一抹如轻纱般薄薄的雾气,沈玉坚置身其中,只觉眼前如梦似幻,连空气中也似乎透着一丝淡淡的清馨,飘于鼻端,如兰似麝,只感到快美难以言喻。
司空羽走到一间木屋前的石桌旁,坐了下来,向沈玉坚颔首示意,指了指对面的石凳,要他坐下。沈玉坚只得坐了。司空羽向巨鹤挥了一下手道:“你可以去了。”那巨鹤轻声鸣叫了一声,转身离去。沈玉坚对巨鹤一直心存忌惮,却没料到它竟十分驯顺,似乎听得懂人言,不由得暗暗称奇。司空羽看了他一眼,道:“孩子,你是怎么穿过这奇风幻音洞的?可曾有人指点过你?”
沈玉坚摇头道:“没有,弟子起初听到洞中响声,觉得响声混杂,十分古怪,但听了不久,便觉得这些响声似乎在演奏着一首极美妙的曲子。不知不觉地被这曲子所迷,信步而入,却不曾想真能穿越石洞。此刻回想,实在侥幸得很。”司空羽点头道:“百年来,仙霞门中弟子不知有多少人想穿过这石洞来找我,却无一人能够,你是唯一的例外,我多年的心愿总算能够得尝了。”说到这里,叹了一口长气。沈玉坚道:“我听说师祖当年曾许诺,只要仙霞门中哪名弟子能穿过这奇风幻音洞,师祖便收为弟子,这事可是有的?”
司空羽道:“不错,这么多年了,每当月圆之夜,我便到洞口边鼓琴,希望用琴声指引门中弟子穿过这石洞,却始终难以如愿。你得我琴声指引,能穿过这石洞,也算你我有缘。”沈玉坚道:“仙霞门中弟子众多,师祖既想收一名贴身的弟子,原是轻而易举之事,为何一定要穿过这奇风幻音洞,师祖才肯收呢?弟子若无师祖琴声指引,只怕也过不了这石洞。”
司空羽笑道:“天下事哪有一件能遂意的,若不经历千辛万苦,又如何成就得了大事,我收徒弟,自然是要找资质绝佳之人。若不设置阻难,只怕也不易找到中意的弟子。”沈玉坚道:“弟子并非资质绝佳之人,只怕要令师祖辈失望了,实不相瞒,弟子此番过这石洞,是因为身上经脉逆行,修炼不得《太乙心经》,这才甘冒奇险,来求师祖相助的。”
司空羽听了他的话,颇为惊异,说道:“什么?你身上经脉逆行,竟有这等事?”说着伸手探他腕上脉息,皱眉沉思了片刻,喃喃道:“奇怪,怎么只通了手太阴经和足阳明经两路?”忽然又道:“你在修习《太乙心经》前,可曾修习过别的心法没有?”沈玉坚点头道:“修习过的,弟子曾在一家客店里遇到过一个人,他教了弟子一些运气的法门,那人说长久习练,可强身健体,弟子便修习了。”
司空羽摇头道:“你修习的心法十分怪异,那是什么心法?你可知道?”沈玉坚道:“知道,只是弟子曾答应过那人,绝不能将此事说与旁人,不过师祖垂询,弟子也不隐瞒了,听那人说是《子午心经》。”司空羽愕然道:“《子午心经》?这可是炎阳功的第十层心法啊,你小小年纪,怎可一上手便修习这等高深的玄功,这不是大违常理吗?不过你练的是手太阴经和足阳明经,强身健体倒也说的过去,可你身上逆行的真气明明已十分深厚,这绝非一蹴而就之事,定是服食了增长功力的神奇药物所致,不然,你小小年纪,绝无可能练成这《子午心经》。”
沈玉坚道:“弟子曾服食过仙霞山上那株巨树上的桃果,从那以后,身上力气便比平日大了不少。难道是那桃果的缘故。”司空羽惊道:“你吃过那大树上的桃果?这怎么可能?”沈玉坚于是将自己救治过那两只白雕的事说了。司空羽点点头道:“你的际遇之奇,世所罕见,你若不是服食了那桃果,身上逆行的真气绝不可能在这短短数月内便沉积的如此深厚,纵是天资极高之人,想让身上经脉真气逆行,没有十多年的勤修苦练,也是不成的。”
沈玉坚疑惑道:“弟子身上逆行的真气既然如此深厚,为什么修习不了《太乙心经》呢?”司空羽道:“你修习的《子午心经》,原是火阳之气的功法,而我仙霞门下的弟子修习的《太乙心经》却是木气功法,所谓木生火,可不能火生木啊,何况你吃的桃果又是木精之气孕育而成,这样一来,反而使你身上的火阳之气催生的更加亢旺。”沈玉坚听了,懊恼道:“这么说来,弟子不能修习《太乙心经》,全是因为误食了桃果的缘故了。”
司空羽道:“不错,正是这样,那桃果只要吃得一枚,便可增长至少十年的功力,何况你连吃两枚,抵得上别人修习二十年不止。”沈玉坚听了,不禁心头一震,忍不住道:“那弟子身上逆行的真气如何才能变为顺行,师祖可有法子?”司空羽摇头道:“你此刻身上逆行的真气奔腾不息,想将其变为顺行,便如在万丈狂澜中驾一叶扁舟一样,谈何容易?”
沈玉坚听了,心中一沉道:“这么说来,弟子再也练不得武功了吗?”司空羽道:“练武一事,只能留待以后再说了,不过,轻功倒是可以练的。”沈玉坚呆了一呆道:“那前辈还愿将弟子收为门下吗?”司空羽笑道:“你注定要成为我的弟子,此乃天意,怎么,你觉得不能习武很可惜吗?我收你为徒,可不是为了教你习武。”沈玉坚奇道:“那前辈是想教弟子什么呢?”
司空羽笑了笑,道:“孩子,你已有一整夜未休息,肚子早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一下。”沈玉坚这时才想起林逸飞、杨雪樱和柳玉如还在山后等着自己,忙道:“师祖,此次陪同弟子前来的,还有几位同门的师兄妹,此刻正在那边的石室里等着弟子,我总要再回去见他们一面,望师祖恩准。”司空羽道:“你既到了这儿,就不用再回去了,我将你收入门下一事,他们不久便会知道的,你尽可放心。”沈玉坚见司空羽虽然说话和蔼亲切,但神色间自有一股威严,教人违拗不得,当下只得点头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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