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孩还真是有肉，抱着他，比方才抱一个少女还累啊……

“先生，还好么？需不需要休息？”诚暻扶住他的手肘，关切望着他神色，只见徐均乾额上汗水都流下来了……

“无妨……我说什么来着，令师弟他……”均乾又颠了颠小孩，吃力道：“诶呦……可比姑娘壮实多了……”

贺诚暻听着少年喘息，很是不忍：“歇息一会吧……”

他并未应允，还是行走着：“为防姑娘和小兄弟，与在下……一同被发现……不能多耽搁啊……”

“……民女，真是过意不去……”她轻轻蹙眉：“先生本该没有后顾之忧，如今……”

徐均乾讶异，微喘着：“不，姑娘不要……”

这话算是不该说，他不该无端让她自责的……

“先生义举，护送我那么远，又助我脱困，还带着我寻到了师弟……诚暻当真无以为报了。”诚暻只好稍微托住他的手臂，希望能分担一些石头的重量。

均乾低下头，极为喜悦又腼腆地笑了：“……姑娘不必想着报答，我也本就没有帮到什么，都是应做之事。”

他不想诚暻继续顾虑，于是去找石头聊天，岔开话题道：“小兄弟，你方才说认出我了，是什么意思？嗯，你偷偷告诉我。”

“这件事我要保密。”石头斜眼看看师姐，掩住嘴巴在均乾耳边说：“我在县主让画工画的画上，见过你……你是坏人，离我师姐远一点。”

徐均乾挑起一边眉毛，迅速分析着小孩话中巨大的信息量：“……我？”

也不知是问的上半句，还是下半句……

不过按石头反应来看，显然上半句和下半句，答案都是肯定的，诚实小朋友深重点点头。

诚暻深感意外，石头才认识他多久，怎么就说起悄悄话来了？这孩子也太自来熟得可以了吧……

“先生？”

均乾笑道：“没事，我和令师弟聊天呢。”

女子果然相信了，只当徐均乾在逗孩子玩，不再研究具体的内容。

徐均乾抱着石头，重量也不在乎了，也悄悄地追问：“小兄弟你告诉我，画是怎么回事？”

“县主请画工来画你。”石头说完，看着他的反应。

“……”少年神色深沉，一下子就想明白了这小孩话里的缘故，眉间深蹙，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还有这等事？县主私藏他的画像？

这也太……有点隔应……

想一想你成天被人家挂在墙上欣赏……奇怪的感受，还真不太舒服。

如果确有其事的话，须要尽快销毁为好。

不过，画工还真是功夫深啊，画出来的画，让一个小孩子都能立即认出来是谁了……还是在他带着面罩的情况下……

……

徐均乾面对这种严重的问题，居然还是很有闲心……

一个有封号的宗室女子，私藏外男画像……

太过出格了……

可他还有闲心，还能感叹画工画得太像这些闲事……

真可谓少年意气，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那我又为什么是坏人？”问出这个问题，徐均乾自己都有些发笑。他穿着夜行衣，不是坏人模样是什么……不过还是想听一听石头的答案。

但是陈诚实小朋友给出的答案不寻常，出乎他的意料：“因为县主是坏人，她让画工画你，你一定也是坏人。”

“……嗯？”徐均乾压低一边眉毛，作吃惊状态。

石头扬起头，有些倨傲地看着这个比自己厉害那么多的大哥哥，根本无所畏惧：“所以，你离我师姐远一点，你和县主是一伙的，上了贼船……”

均乾见他要维护师姐的样子，不由得不服气，在石头耳边道：“可是你师姐都没有不喜欢我，你为什么……”

石头又给出了一个炸雷一般的答案：“她不懂事，我难道还不懂事吗？”

肯定是跟大人胡乱学的……

徐均乾笑出声来。

又怂恿道：“并不一定啊，也有可能……县主让人画我，是因为，我是她的仇家。”

“不是啊。”石头十分笃定：“谁会对仇家那么珍惜啊。”

“呃……”均乾感觉自己砸了自己的脚。

“先生在和他说什么呢？如此高兴……”诚暻张望前路，然后道。

“令师弟，真是太可爱了。”他抱着石头稍微转过来，看着她道。

又背过去单独问石头：“你说县主是坏人，她欺负你了吗？”

“嗯。”石头皱眉头，语气非常严重地，生气道：“她还欺负我师姐了。”

徐均乾眨眼，话语突然深沉：“嗯？”

石头看了看师姐，见她不注意，才掩口对均乾道：“我告诉你，你不许告诉别人。因为我答应过师姐，要保守秘密的……如果我说出去，就会被王府的人惩罚。”

他不着痕迹也看了诚暻一眼，那女孩正在查看地形，没有在听他们对话……连忙道：“好，石头你快告诉我，我很想知道呀。”

接下来诚实小朋友，一五一十，将县主如何如何……都给徐均乾说了一番。

徐均乾的心中，对于县主这方面的人情冷暖，大约早已有了计议。

说实话，娴宁是宗室女子，端亲王的掌上明珠，多少荣华富贵养大的娇女，石头说的，真的见怪不怪……完全是娴宁的作风，而且还是程度最轻的那种。

他作为县主喜欢的人，和很有可能被拉过去联姻，成为县马的人之一，心情还是很有些郁闷惆怅的……

如果要和县主缔结婚姻……还真不如去出家，像弟弟说的一样。

走一步看一步吧。

“石头，你师姐待你那么好，你也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啊。”他道。

石头大力点点头，头上的辫子一晃一晃的：“嗯，我把我的零食，都分给师姐！……不过她从来不吃，都说石头吃就好。”

均乾笑着，长声感叹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待遇，那叫一个羡煞旁人啊。”

说着又看诚暻一眼，越发地觉得她十分美好……

贺诚暻看到均乾的目光，不明真相，眨了眨眼，满目纯净神色：“先生怎么了？”

听闻男子轻笑：“姑娘可曾……听过别人赞赏你么？”

诚暻思考一下，轻声道：“师门中有人说过。”除此之外，好像就没有别人了。况且她也不太善于接受赞赏，很容易脸红……

“哦？那都是亲近之人……真是有些屈才了。”他叹着：“在下既是初相识，也想要好好地欣赏姑娘。”

“……”她低下头无措起来，完全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说此一语。

……

事情恰如其分地有惊无险，徐均乾如预想的一样，送他们回到了住处，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院子附近还没有人回来，师哥师姐还在寻找，或许要等到他们回来，才能知晓，石头已经找到了，这个好消息。

三人在此道别。

“姑娘小心为上，切勿再陷入危险了。”他将石头放在地上，说了这么一句。

诚暻牵过石头，攥着那小肉手，想着该说些什么，可是话语组织不起来，最后只是答应：“嗯……”

眨着的眼睫，充分暴露了她欲言又止的内心。

面对即将的分离，忽然感到些微的不舍。

她进屋去拿了些茶水干粮，非要他用一些。

徐均乾从纤纤素手中，接过杯子，又被强硬地在手里塞上一些干粮。

他取下面罩喝水时，唇角勾着笑。

喝了一杯水，即将杯子放到了石桌上，被姑娘这样照顾着，他倒有些过意不去。

而且看得出澈山弟子并不富裕，拿出东西招待他已是为难，于是将干粮递还给她：“这……这还是请姑娘拿回去吧。”

再说了，哪有刺探时，还有吃有喝的刺客啊……有诚暻姑娘在，未免也太幸福了些吧……

“……粗浅食物，不成样子……先生劳累后，充饥解渴，也不当它是什么正经餐饭就好。”

推拒再三，她依旧不容拒绝，均乾只得勉强收下了，却像个因找到食物而开心的黑熊，模样有些憨厚地，把干粮珍惜着，揣进怀里。

曾几何时云层又散去了，星光下，他的眼睛仿佛有些璀璨，正看着她。

凉风吹过两人之间，空荡荡的无物……

贺诚暻开始觉得，之前那些遮挡光亮的云，是很有些可爱的……

不然他们如何再度相逢，如何在这空荡荡的距离，添上点儿联系……

后来回想起这些事，她也没想到能遇见他就是了，在此生的期限里。

石头抓抓脸，有些痒，而气氛，有些冷。

诚暻不知道说什么，低头看了看师弟脸蛋上，原来是蚊子咬的，树丛里待久了。

不由笑道：“你躲到树下做什么，那里最多蚊虫了。”

均乾温柔道：“回去擦些膏药吧，石头，不要挠破了相啊。”

石头表情很复杂地，看着这个哥哥：想不通，他为什么……没有像县主的人一样，对石头生气？居然，还来对石头好？

她看着师弟笑了，嘴上却在对他说话：“是，谢先生关心了。”

“石头，要谢谢哥哥送我们回来。”她牵牵师弟的手，柔声道。

石头呡住嘴唇，抬头看了徐均乾一下，才小声说了句，谢谢你。

少年摇摇头，笑道：“不必言谢……”

诚暻有点奇怪师弟的表现，为何如此？还是撑着膝盖，侧头俯身，对小孩子耐心道：“别这样，哥哥帮了我们大忙呢……要真心地感谢他。”话说到一半，有些失神。

石头想了半天，没再敢说话，搂着师姐撒娇：“……”

“姑娘不要为难他了，小孩子嘛，见到生人不敢说话的。”徐均乾拍拍石头的肩。

诚暻直起身，搂着不住撒娇的石头，向均乾笑道：“是么……怕是他今晚被吓坏了吧。”

可方才，相差十岁的两个男孩子，不是还很自来熟，聊得热火朝天吗，现在又……她实在搞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