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几个,将新到的书册登记入库……”
“是。”
“弄整齐了,可别乱了套。”
……
营火照得篱寨红光亮堂,库房外,仍在彻夜修整军备档案。
士兵们扛着书箱,一摞摞搬进搬出,有序摆放在地。
许多文书小吏们,提着灯笼,将书册对着光亮,拿着笔墨勾选整理。
“南部各郡的,都运来了吗?”
“还没有到,应该还在途中。”
“是时候催他们快点了,这些案卷、名册……幕府谋士先生们,等着过目呢……”
……
王府的营火,一般是用架子架起火盆放置。
火盆有大有小,小的如同铁锅,四散放在岗哨和转角狭小处;大的火盆,宛如水缸大小,放在开阔地带,如营寨中央空地上,做主要照明。
循着烟火气息,向内看去,空地营火后面,就是库房建筑的入口大门,黑洞洞的,好像野兽在深夜张开着大口。
不和谐的是,大门里面还不断人来人往,有时吐出一队搬书的人,有时吃进去一队送箱子的人……
整个建筑朝西而坐,院门往西面打开。
夜里看去,库房好像有铜墙铁壁一般,十分巨大,多层复式……防火防盗的功能都十分完备。
面对这样的建筑,混入是最好的办法。
若不是摸进来亲眼所见,还难以想象,王府有此等规模的库房,居然是专用于放案卷的……
徐均乾此时,距离库房还有数十丈之遥,他从不易察觉的位置,爬上了一座屋顶,暗中瞭望,观察着进入路线。
月光洒了下来,增加了隐蔽的难度,稍一不慎,就会被光线暴露在天空下。
或许是方才天公作美,让他送还美人,一路轻松顺利,一点星光月色也没有,不易暴露行踪……
……而此时单独行动了,就要给他多加一些考验。
两个方案已经在心中悄悄形成。
其一是走正门,直攻库房营寨的正前方,最好是能换上士兵行头混进去……
好处是,不必担心被执勤怀疑,只要哄骗得当,就可以大大方方走近。
缺点是,一旦被识破伪装,立刻失去大半走脱的机会,易被封堵在内,瓮中捉鳖。而且探查时有行动限制,不能做出不符合士兵身份的举动,引人怀疑。
其二,依旧是翻墙,从屋顶路线进入,到达主建筑制高点以后,再借助房屋侧面,阴影的遮蔽,逐渐下到入口处。同时要提防被执勤发现。
但如果成功进入,隐藏得当,就有些神出鬼没的意味,不必担心被捉拿,探查时行动较为自由。
……一个难在后头撤离时,一个难在前头混入时。
徐均乾皱起的眉头,充分展示了他的困惑,而且困惑得有些可爱。
两个手掌相抱,无声动了几下指尖,他推敲思量着,选什么方案更优。
戴着的半指护手,露出半截指头,缓缓扣上了腰间刀柄。很是劲厉的装束,便于刺探。
熹群那家伙,不允许他暴露氓山族,肯定不能留下有特点的痕迹,以免日后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徐均乾只好打消了拿几件氓山族淬毒刀具,危急关头用来扎人的想法……就拿了些没毒的短刀匕首,带在腰侧革带皮鞘上。
不知道是因为小气,还是因为保存机密,熹群在这一点上,也太抠门了。
不过无所谓,反正主要为了防身,又不是来拿人头邀功的,武器倒不要紧。
这却费神,之前来踩点时,库房都没有打开,打听到今天开门,又没有理由接近……看来第一个方案是要取消了。
他的目光滑过夜空时,只见那星斗低垂,似在头顶。
顿时心生一计,面罩下笑容漾起,念唱着巫乐咒曲,抬手召来巫鸦。
墨韵集成的巫鸦振翅出现,荡开层层波纹,幻形落在他手上,转动明亮眼睛和灵巧脑袋。
暗中令下,虚幻的巫鸦冲击长空,滑翔而去,却突然显现了实体,活灵活现,仿佛真的鸦雀,向着库房上空飞去。
不一会就听到库房的人们传来骚乱……
“哪来的鸟,叫声真丧气!”
“没有吃的,来这儿做什么?”
“快把它赶开啊!赶出去赶出去……”
士兵们抄家伙就要打,好一顿忙活,比打老鼠还积极。
原因是这只鸦四处扇翅膀乱飞,朝着人直撞,妨碍了众人。
没想到,它根本赶不走。
“怎么回事,还打不着它,诶呦!”说话人捂着被抓伤的脸跑了。
“谁有弹弓,把它给我打下来!”小兵叫道,一边笑骂。
有人笑着回他说:“弹弓顶什么用啊,我看拿箭来吧。”
“那怎么行,咱们配有最精良的箭矢,用来对付这破乌鸦,太浪费了!”
“我是新任士官,你们听我的!”
“凭什么呀!”
“当士官了不起呀,不得了了?你昨天还是跟我们平起平坐怎么今天……”
“这是上头提拔的,你不服啊,去弹劾我啊!”
“诶我说你小子!”
……眼看着就要捞袖子动起手来,不过还是要先对付那只鸦,只好先同仇敌忾。
徐均乾微有些嫌弃地,躬身左移了半步。
没想到这点事,还能让他们吵起来?……
他们吵两句,不过呛声,都是训练有素的守卫,反应时间还是很快的,这个局面不会持续太久。
咒诀一变,巫鸦抽身而上,逆向飞离,牵引着众人视线,往月光那边走,在星空下鸣叫盘旋。
正是乘了这个顺风,徐均乾看准时机,果断跃下,足尖点地即瞬间飞身,从侧面上到营寨墙体,成功逃过了众人的注意。
他不敢轻敌,选了个最角落的墙头伏下,放眼望去。
眼前的库房屋顶,一览无余,两侧是较低的建筑,逐渐攀升,中部是最高的屋檐……
只是房前屋后,紧贴着营寨,都建有瞭望台,点着灯,士兵放哨。
执勤岗哨的视线……过于四散,不好控制。
徐均乾伏首在墙头,然后缓缓抬起了眼睫,曲腿前倾,屏息蓄势,瞬间御起轻功,随呼啸的风掠去……
面临的首个瞭望台上,营火猛然摇动。火光似乎肆虐起来,与风做着殊死搏斗。
执勤士兵查看火光,再回过头四下环顾,却不见任何异常。
风短暂地咆哮之后,沉默了片刻。
徐均乾却是落在瞭望台下的篱栏上,侧目神色诡谲地一扫,见士兵未曾发觉,即纵身离开,不留半点踪迹。
他蹬墙攀回了库房的屋顶上,闪身极速前进,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过了第二个瞭望台,贴在第三个瞭望台的墙角下,抬头观察。
第三个瞭望台有些难办,它处在众多岗哨中,最高的位置。直接冲过去,肯定被里面的士兵居高临下看到,抓个现形。
而此时,巫鸦还在重复之前的任务,吸引着众人注意,在月下,向着光的方向飞舞。
它随时可以对地面的士兵们,发起攻击,是抓住地面注意力的必要道具。
所以,暂且不能变动巫鸦的位置,否则不慎把众人视线引到屋顶上,徐均乾就暴露了……
贴着墙探看,库房周遭地带,黑漆漆的一片。
似乎都是端王在府中,秘密设立的军队驻地。禁区根本没有可利用之物。
他竖耳倾听,上方瞭望台中,士兵在打着哈欠的声音,模模糊糊传到耳边。
正值秋季,为避免西北风向的烟火,熏扰到执勤的人,瞭望台上,营火统一都是放在南面,贴着柱子。
而听起来,士兵是正对着北面打瞌睡。
徐均乾处在瞭望台东面墙角下,只要士兵不那么快转身,还是有把握的。
他伸长手臂,试着够了够,努力再三,终于抓住了南面屋檐的一片瓦。
然后尽量轻拿起,随即一放。
立刻撤身,躲入东面背光的阴影里。
士兵果然从面北的方位上,转过身来,朝南面探头望了望:“什么声音?”
又问其他执勤:“你们听见了吗?”
西南方另一个矮小一些的瞭望台上,传来回答:“没有看到什么啊,兴许是小动物……”
“噢。”
听声辩位,在极限狭小之地,徐均乾已绕到了士兵此刻背向的一方,也就是北面。
借着库房和瞭望台,两面墙体间的距离,转身援墙而上。
待各方无声,情势平静下来,修长有力的手,勇敢爬上了瞭望台北面的木围栏。
接着黑影蹬高飞临,顷刻夺入瞭望台上。
士兵尚未回头,已被击晕在地,软软倒下去。
摆放在南面的营火,时不时跳动,地面上照不出任何影子。
徐均乾顺势跟着伏地,隐蔽自己,静听周围的动静,不过似乎没有人觉察这里的事情。
……既然处在最高位置,底下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这里的眼睛,想要绕开谈何容易。
同时相对的,这里的一切,因为居高,也难以被处在下方的其他岗哨看到……
所以,绕不开就碾过去。
困了就多睡一会儿。
徐均乾望着这弟兄扑倒在地上的背影,暗自抱歉着。
又抬起头,用一瞬时间,洞察了周遭情况。
确保其他瞭望台没有人看到事发经过,然后翻出围栏,离开此地。
他是自幼习武的,手上有分寸,能够保证不伤到那士兵,却无法保证,士兵会不会很快就醒过来。
需要抓紧时间。
也幸好是秋天。
假如是春季,刮东南风的时候,为避免熏人,营火通常摆放在北面的柱旁……
而那时,月光却依旧在南方。
各个方向光源太多,这招也就不灵了。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