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和殷先生一番谈话,实际上我已笃定自己没有中毒了,挑拨离间的手法用得不高明,若要说最可能下毒的,也只有那个道貌岸然的殷先生了。
一连几天吃好睡好的日子让我放松了戒备,直到第七天,我正在吃桂花糖,一转头见到宫女叫嚷着瘫倒在地,我一脸迷茫,偶然瞥到镜子,只看见自己嘴角流下一段殷红。
我低头瞅着手里还没丢进嘴的桂花糖,上面滴满了血,简直就是裹了一层血衣。
是挺恐怖的。
还没等我说话身子就麻痹了。
“疼——”我嚷着,感觉全身都是汗。
我闭着眼,发现没人理我,又嚷道,“疼啊——”
还没等我再发泄一阵又被抱了起来,艰难地睁开眼,是秦轩。
“我疼——”酝酿了一肚子的牢骚到嘴边只憋出这一句。
“我知道,”秦轩竟似哽咽起来,“你再忍忍,很快就会好了。”
他在拍我背?
我脸一红,简直要叫出声来,这是什么奇怪的姿势?我是三岁小孩吗?秦轩你在哄你女儿吗?虽然说你还没孩子。
这哄孩子的姿势千言万语实在难以表达,我只能说感觉自己回到了小时候,瞅着秦轩的眼睛,还是挺尴尬的。
“你脸这么红?哪里不舒服?”秦轩将我放在腿上翻来覆去查看着,我不由生出一种换尿布的婴儿的错觉,赶忙伸出手制止他,却不想用力过猛甩了他一个巴掌。
我缩成一团,大感不可思议,我居然甩了秦轩巴掌,那可是秦轩唉,我还从来没打过人,那感觉真是太爽了。
我傻乐着,秦轩又紧张起来,“又哪里不舒服?”
我使劲摇头,就差把头甩出去,以此表达我打了他的兴奋。
但很快,我冷静下来,确切的说是被强烈的疼痛拉回了现实。
肚子像是被匕首搅了千万次,每一次都是无血的伤痛,干涸而猛烈,手放在小腹上,没有丝毫动静,但心里却能觉出每一处愤怒的撕扯,破碎。
我仰头看着那双熟悉的眸子,心里起了一丝挣扎,我扯住他的衣服,放声大哭,“秦轩,我还不想死,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你才……”我摇头,给自己下一个决心,“我不想死。”
是我眼神太倔强,还是哭得太悲哀,我突然觉得自己懂面前这个男人了,他眼里闪现的苦痛,无奈,和委屈,仅仅是为我。
所以我才能懂,因为我懂的这个人在乎我,所以才懂的。
双腿一下离开床沿,我被抱了起来,他的臂弯宽厚,令我有种安心的错觉,只是他的手在颤抖,我连忙伸手环住他脖子。
不知道一路上是怎样的,我低头埋在那唯一的没有光明的地方,保护自己不受伤害。我怕流言蜚语,怕人们的指指点点,也怕失了一处庇护所。
当秦轩的脚步引发一阵慌乱,我的耳朵一下子变得灵敏起来,鬼魅似的捕捉到了空气里独一无二的那声叹息。我竟不敢看那叹息的主人,我又做错了什么?
秦轩放下我,眼前明晃晃一片,微弱的烛火张牙舞爪地嘲笑我来自黑暗,享受不了光明。
不,不。任我在心里如何呼喊,他还是离开我,将我从黑暗带到我不愿停留的光明。
我低头,我闭眼,我恨不得连耳朵都听不见。
只是,空旷的大殿里,秦轩的声音那么清晰明朗,像在剥我的衣服、骨肉,我无法忍受自己的心脏暴露在众人眼前,太羞辱了。
“把解药拿出来吧,她身子很虚弱。”来源于秦轩的质问,他的冷酷无情,多年前我统统体会过,现在又要换我来欣赏?
“我早说过了,”她在发抖,在发颤,还有一些哀怨和苦痛,“毒不是我下的,你再问我多少次,我也拿不出解药。”
我把自己想成了杨湘忆,那个在卧榻之上竭力稳住端庄形象但又因情人质疑而痛苦的杨湘忆,那是我,是曾经的我。
“你还这么坚持?你看看这是谁?”
我看不见秦轩的脸,但从他的背影来看,那么高大的一个人怎么低了头,他是痛苦的,和在场的杨湘忆,和我一样痛苦。
他手一挥,一个血淋淋的女子滚了进来,我缩了回去,慢慢抬头又赶忙闭上了眼。就算今夜不死也要做噩梦了。
“你可认得她?”
杨湘忆唰白的脸与地上鲜红的人成了对比,她不是胆小的人,自小因为秦轩的缘故,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只是在她的地方还从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画面。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她犯什么错了?”
还未等秦轩回答,地上的人挣扎着,又无力地倒下,伸出一双鲜血淋淋的手,那手臂上是未愈合的鞭伤。
“皇后娘娘,我是袅袅啊,我都按照您说的做了,”她拖着身子奋力向前爬去,“您要救我啊,我给云归公主下毒了,救……”没来得及发出最后一声求救,竟然没有了生命的气息。
袅袅?我想起那个不苟言笑的,在入燕国之前便逃走的女仕。
人们说,将死之人,其言也善。袅袅的话无疑是铁证。
我终于攒足了勇气看杨湘忆,透过她起伏的胸膛,能看见那颗悲切的心。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就是小说范本里的恶毒女配,将主角逼到山穷水尽,死无葬身。那么他们又是否会有小说里的结局?
“要不让我试试,也许能找到解毒的方法。”
杨湘忆的话令我顿时慌神了,如此一来不就是认了下毒的事,这毒就算解得了也不会得到谅解,若解不了,便是坐实了这罪名。
我瞪大眼睛,想提醒她不要做傻事,却是换来杨湘忆的安慰,仿佛要死之人是她不是我,我看向秦轩,希望他能仔细想想,只要多想想就会知道杨湘忆是不会下毒的,只是他看不见我。
“好吧,但若是她的毒解不了,你要做好接受惩罚的准备。”
杨湘忆咧出一个笑容,又像是松了一口气。
“你先出去吧,我要好好检查一番才能确定,你在这里不方便。”
秦轩迟疑一下,终于把眼神从杨湘忆身上挪开,他摸摸我的头,轻声道,“有事就叫我。”
我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关门的刹那,空气仿佛凝结了,谁能教教我,怎么和情敌同处一室,和平相处?
还好情敌是个弱女子,正当我这样想着,迎面甩来一个巴掌。
“你干什么!”我怒气冲冲恨不得跳起来揪住她的头发大战三百回合,却被一句话噎了回去。
“你不中毒吗?我看倒是生龙活虎的。”杨湘忆长眉入鬓,神气活现,一改刚才的楚楚可怜。
我也不甘示弱,就差扯着嗓子,“我在房里可是生不如此,过了也有大半个时辰了,若再痛下去,恐怕你连替我解毒的机会都没有。”想到秦轩还在外面,我又是压低了声音。
“你千方百计把他支出去,有事跟我说?”
杨湘忆翻了个白眼,“你还不至于太蠢。”
她惶然张望,我却瞧不见四处有人的踪迹,心下怆然,她如今居然到了无一人可亲信的地步了吗?
她小心翼翼地说,“你知道谁要害你吗?”
性命攸关的时候,居然还玩猜谜,也是,是我性命攸关,又不是她。
“你知道,谁要害你吗?”我反问她,又觉得该敞开了说,“我开始还以为你和殷先生是一伙的,谁成想你还吃了他的亏。”
杨湘忆沉默片刻,还是叹了一口气,“我就觉得殷先生有古怪,可是秦轩太相信他了,自从他帮助秦轩建立大渊后,秦轩越发受他摆布,再这样下去,我怕……”
“所以你就有意针对殷先生,只是没想到,他下手更快更狠。”
杨湘忆瘦了不少,相比于殷先生的诡计,想来是秦轩的态度更令她伤心。
“有件事还要你帮忙。”
我摸了摸脸,侧眼看着杨湘忆,想着好歹得给我道个歉吧。
“行了行了,我就没下重手。你到底帮不帮忙。”杨湘忆凶起来可不是好惹的,我的一脸委屈在这里毫无用武之地。
“你说吧。”
杨湘忆似乎为有我这样的盟友而不满,但眼下之际,。除了我她还能靠谁呢?这丫头跟了秦轩那么多年,连个自己人都没有,还真是寒酸。
“我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到时候我会对秦轩说解药只有千羽才有,你毒发频繁些,迫使秦轩和我们去那里。”
“千羽?那是什么地方?”
“我的地方。”
杨湘忆说的坚决,我能从话里体会到她的骄傲,那种我没有的,与生俱来的光彩。我知道,我们是一时的盟友,在秦轩认清事实后一切又会恢复原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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