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件事情,江南的百姓都冷眼相看,甚至还推波助澜,传言弘光得位不正。不是百姓们不忠君爱国,实在是他们看透了,弘光政权的嘴脸。
自新帝登基以来,弘光第一件事不是安抚百姓想法设法的收复失地而是广纳秀女,南京城的不满意就到苏州、杭州去找,整日里就在后宫花天酒地,不是喝酒就是看戏,一厢情愿的“借虏平寇”,自身毫无振作之意,一味的偏安江左。
如此也就罢了,弘光朝廷还不断加税以满足江北四镇欲壑难填的胃口。如果四镇能够庇护江左,百姓们也就忍了。可四镇却变本加厉的掠夺民间,烧杀抢夺无恶不做,南京却对此不闻不问。
掌握朝政的马士英之流也没好到哪去,利用手中的权力鬻官肥家。以至于民间有“中书随地有,都督满街走,监纪多如羊,职方贱如狗。荫起千年尘,拔贡一呈首。扫尽江南钱,填塞马家口”的传言。
民间还传诵京中有《西江月》词一阙云:‘弓箭不如私荐,人材怎比钱财?吏兵两部挂招牌,文武官员出卖。四镇按兵不举,东奴西寇齐来。虚传阁部过江淮,天子烧刀醉坏。”
阮大铖公然以行贿作为理财妙方,凡察处降补各员,贿赂足就用,还说国家何患无财,即如抚按纠荐一事,非贿免,即贿求,但令纳银若干,于官应纠者免纠,欲荐者予荐,推而广之,公帑充矣。
马士英、阮大铖等明目张胆的收取贿赂,卖官鬻爵,底下的官吏更好不到哪去。
更荒唐的是弘光上下不问军国大事防备建奴、李自成等还粉饰太平,替前朝钦定罪臣翻案,比如朱元璋处死的傅友德、冯胜等人,朱棣杀的建文朝的臣子,并为那些人追加谥号、恢复名誉。连那些正直的大臣也被带偏了,全都热衷翻案。
要是弘光帝谋朝篡位,这案子翻也就翻了,他的帝位特么是大臣共同推举的,自誉为大明正统。这案子翻了岂不是指责自己的祖宗,在挖自己的根基?这不是特么的告诉天下人自己的祖宗得位不正嘛!
弘光自己都这样做,你让百姓们怎么认为他是个正统明君。
“大悲案”没过多久,河南有一个姓童的妇人面见河南巡抚越其杰,自称是德昌王(即朱由崧,其父死后才承袭的福王)的继妃,在兵乱中与朱由崧走散。
越其杰不敢怠慢立即报往南京,广昌伯刘良佐得知消息后特地派妻子去接童氏,童氏告诉刘良佐的妻子,她今年三十六,十七岁随做裁缝的母亲到福王朱常洵王府,靠做女红衣饰给王府的宫女为生,福王世子朱由崧很喜欢她,就封她为曹内监。当时先是东宫黄氏,早逝之后是继妃西宫李氏,后来李氏又死于兵灾,李氏生一子叫玉哥儿,由于兵乱不知所终,自己于崇祯十四年生一子叫金哥儿,啮臂为记(古人歃血为盟,凡私约不能公行歃血的,往往以啮(咬)臂出血代替),后因兵乱分散而逃,如今在宁家庄。
刘良佐的妻子把听到的话告诉了他,并根据她的判断,童氏不像是江湖骗子,很可能是王妃。刘良佐也深信不疑就派兵一路护送到南京。
这个童氏可能以为自己能当定皇后了,南下一路跋扈,且举止轻浮毫无大家风范。凡经过地方,只要供奉的不如意就动则喝骂,甚至掀桌子,路上有人参见,她就掀开马车帘子,喊:“免礼。”十分不像王妃的样子。
朱由崧的做法也十分可疑,他先是避而不见,直接将童氏下诏狱命锦衣卫指挥使冯可宗审讯,冯可宗审讯结果也是王妃,朱由崧直接呵斥道:“朕元妃黄氏,先帝时册封,不幸早逝,继妃李氏,又死于难。朕即位之初,即追封后号,昭示海内,卿为大臣,岂不知之?童氏冒诈朕妃,朕初为郡王,何东西二宫之有?且称是邵陵王宫人,尚未悉真伪?”冯可宗因此被革职,改由东厂提督屈尚忠审理。屈尚忠对童氏严刑拷打,童氏受刑不过,不久死于狱中。
实际上朱由崧说的是事实,按照明典制,亲郡王立妃是由朝廷派员行册封礼,童氏要是王妃,不可能没人主持册封,更不可能不为人知。更何况朱由崧并没有儿子,哪来的什么玉哥儿、金哥儿。亲王有子,朝廷的要员不可能不知道。
这件事在江南传的沸沸扬扬,因为朱由崧可疑的行为,民间具传朱由崧抛弃妻子不当人君,还有说朱由崧是假冒货,他一直用印信向世人证明自己福王的身份,实际上他是一个骗子,在战乱中侥幸获得王印,窃取帝位,他不敢直面真正的王妃童氏,所以急着灭口。就连马士英、阮大铖等帝党也心里嘀咕,朱由崧为什么不当面对质,这对朱由崧来说应该是十分简单的事。总之,舆论对朱由崧及其不利。
当然传言不可信,朱由崧从洛阳南逃,一路都有福王府的附属官员和侍从陪同,后来又和潞王在一起,潞王又是他的帝位竞争对手,若朱由崧是假的,潞王不可能不说出来。
这件事进一步弱化了弘光的威信,某些人决定放出杀手锏,迫使弘光帝妥协,放逐马士英、阮大铖等。
原本历史上,三案分别是“大悲案”、“真假太子案”、“童妃案”,这三案是撕裂弘光朝廷,弱化威信的关键,也是南京政权成立不到一年就覆灭的重要原因之一。这后面都有若隐若现的黑手在操控。
现在朱慈烺已经现身且有身份证明,真假太子就没法操作了。但是朱慈烺在南京曾被人认出并且还杀死了一个重要的太监,这就又有了可供操作的余地。
弘光元年十月,有御史上疏言:六月,风闻太子至南都,遇刺,死者内侍高起潜,望陛下明察。潜在的意思是高起潜就是刺客。
左良玉也上奏说太子经武昌西去,并带百十艘军资,言南京有人刺杀孤,故西去石柱寻求四川总兵秦良玉庇护。
此事立即传遍整个江南,整个民间都沸腾了,具传言是朱由崧派人暗杀南来的太子,为的就是避免正统继承人争夺皇位。
朱由崧就是再迟钝也意识到这几个月的事是针对自己的。要说他想杀朱慈烺确实有些冤枉了。朱由崧本人无子,要是想杀太子怎么着也得等自己有子嗣后才能动手。当然朱慈烺本人不是这么认为的,江南百姓也不是这样想的。
就在朱由崧、马士英等想要澄清时,弹劾马士英勾结阉党刺杀太子的奏章如雪花般飞向武英殿。东林党不敢直接指向皇帝就拿马士英开刀。他们的想法是给弘光一个台阶下,让弘光向他们妥协,斩杀马士英交出朝政。至于迎不迎接太子则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内,据左良玉的消息,太子如崇祯帝所言聪慧、多谋、果敢勇武,这样的人很显然不如朱由崧好控制。
马士英立即上疏辩解并指责东林党利用三案威胁皇权,想要彻底把控朝政。
朱由崧再蠢也不可能让自己被彻底架空,马士英虽然总览朝政可有些大事他还向自己汇报并请求裁决。要是东林党掌权,那自己真成吉祥物了。
朱由崧先是下诏派人迎回太子并承诺善待,然后又让东厂、锦衣卫、刑部、督查院查明刺杀太子案,他和马士英根本没干过这事,他们也不怕查。
结果当然没令东林—复社的人满意,于是就密谋像嘉靖年间那样来个文华门哭谏,强迫朱由崧斩马士英平息刺杀太子案。可惜他们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朱由崧为了保住皇权的决心。
十一月,马士英得知东林党的计划时大吃一惊,同时也觉得大清洗的时机成熟了,于是拿来阮大铖的黑名单删删减减就密奏弘光帝并指出东林党在三案中扮演的角色。
为什么要删删减减,是因为要是像阮大铖那样把东林党一网打尽,弘光帝肯定不会同意。朝廷一派独大,不符合皇帝的利益。所以老滑巨奸的马士英只把数个占据高位的东林党死硬份子搞下台,比如兵部侍郎吕大器、大学士高宏图、姜曰广、吏部尚书张慎言、刑部尚书解学龙等。像已经妥协的大学士史可法可以赶出南京,至于转向自己的小人——东林钜子礼部尚书钱谦益,完全可以放一马。至于其他的杂鱼烂虾可以等以后平稳了再慢慢收拾。
名单很快就被弘光帝通过了,他忍东林党已经很久了。先是用“大悲案”为潞王造势,后用“童妃案”质疑自己的身份动摇帝位的正统性,现在又用太子来逼宫,不大清洗也不行了。
最后一案,东林党的某些人失算了,他们以为弘光帝会妥协,可弘光帝却以为他们是在逼宫,就这样一场大清洗拉开序幕,不过弘光帝还比较清醒,知道只能罢官不能杀人,不然整个江南非得乱起来不可。
马士英、阮大铖得到弘光的首肯立即行动起来,不过弘光帝既然不欲滥杀,他们就不好用三案来诬陷重臣,只好找别的借口来让那些人自动辞职。
吕大器、高宏图、姜曰广、张慎言等人见皇帝态度已定不得已上疏致仕。马士英用史可法当初拥立皇帝时写给自己的朱由崧七大缺点的信件逼往扬州督师。
在东林党的高官们看来,此时的政治环境和魏忠贤当道时类似,只要可以雍容有度地在家乡或南京过日子,等朝廷局面改观时,东山再起易如反掌。当年东林先贤就是这样被魏忠贤赶出朝堂的,结果魏忠贤还不是被打翻在地又被踏上一万只脚。
他们失算的是北上和谈根本就是一场幻想,更没想到的是弘光政权只坚持了不到八个月就轰然倒塌。
阮大铖对这些高层人士只是敌对,革职或降职都没什么意见,不过对复社的那群人是恨透了。他立即利用手中的权柄兴起“党狱”,像复社名士顾杲、杨廷枢、黄宗羲,当初写《留都防乱公揭》和在上面签名的一百四十多的复社人士除了撰写人吴应箕逃回家乡外其余的全都下狱拷问。
大清洗一直持续到第二年三月份,左良玉见李自成已经逃窜到湖北境内,他不敢和李自成交手又见在朝中的同盟几乎被一网打尽,就决定发动“清君侧”武力驱逐马士英、阮大铖等人,也暂避李自成的兵锋,没想到他却在九江死于船上。
总督江西、湘广、应天、安庆军务袁继咸由于提前得到太子的密信没有上左良玉之子左梦庚的当,九江也没被左梦庚部下纵火烧毁。不过他因为要防备左梦庚大军也无力收复武昌只能缩在九江。
总督湖广的何腾蛟却没按照朱慈烺的吩咐立即兵出武昌、荆州、襄阳等地,这些地区皆被尾随李自成南下的建奴轻而易举的占领了。
朱慈烺赶到湖南后差点被气死,直骂何腾蛟是自己这边的意大利人,活活的猪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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