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你在这啊。我找你好一会了。”

沙定洲收回目光看向一身书生装扮的来人，问道：“秀才找我有什么事？”

汤嘉宾的个子不高却比沙定洲白皙很多显的文质彬彬，他把沙定洲拉到偏僻处低声说道：“我打听到沐天波捐献一百万两白银给王锡衮，还派了一万精锐陪他去贵州赴任。”

沙定洲低声说道：“我已经知道了。”

“姐夫，你恐怕不知道沐天波还捐献了一百万两给吴兆元吧？”

沙定洲睁着不大的眼睛，嘴巴也因吃惊而张的老大像蛤蟆似得，“不是说沐天波和吴兆元是死对头吗？他怎么会也给吴兆元一百万两？”

汤嘉宾低声说道：“应该是太子下的命令。沐家就是皇家放在云南的一条狗，太子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沙定洲目光闪烁，若有所思。

汤嘉宾赶紧说道：“姐夫可别乱来，太子一旦出事，这里的人谁也跑不了。旁边的大军立即会将这踏为平地。”

沙定洲摇摇头说道：“我知道。原以为能够取代沐家就不错了，哪知道还是……”

汤嘉宾赶紧捂住沙定洲的嘴，“姐夫可不能这么想，不说云南，贵州、四川、两广两湖就有百万大军。你要是公然称帝，百万大军一到，咱们立即就成为飞灰。能够镇守云南就不错了……”

沙定洲看着帐篷里的太子，他还是心有不甘。那可是一句话就能令沐天波俯首帖耳的人物，要是自己也能……，唉，也只能想想。

在一段激昂的音乐过后，宴会的高潮即将到来。朱慈烺举起酒杯祝福一句就开始了长篇大论。

“自国朝定鼎以来，已经有三百载。云南在以沐家为首的领导下日益繁华，百姓们也安居乐业，虽然中间有些波折但总体还算平稳……”

底下的官员皱着眉头，倒不是朱慈烺说话直白没文采，国朝皇帝在诏令中骂娘的都有，比这更直白的都有，而是他们不满朱慈烺把沐府单拎出来讲。

“我们要坚持准确把握云南统一的多族基本情况，把维护统一和各族团结作为各族最高利益。坚持以云南巡抚衙门、三司为领导核心，坚持聚集在中央朝廷的旗帜下，坚持和完善各族自治制度，做到统一和自治相结合、民族因素和区域因素相结合；坚持促进各族交往交流交融，不断铸造大明共同体意识；坚持文化认同是最深层的认同，构筑各族共有的精神家园；坚持以土司和大明各法对比融合，用完善的法律保障云南的团结；坚持在继承大明对各族的政策上完善并发展，发展并创新，使土司制度即一脉相承又与时俱进；加强中央朝廷对各族的领导，不断推动各族团结进步。……应对各族一视同仁沐浴在皇恩之下。”

很多地方官员虽然不知道沐府被剥夺了治理地方事务的权力，可通过朱慈烺的这一段讲话立即就察觉出沐府在云南被边缘化了，云南要变天了。

各地土司也不是傻子，后面太子不断强调聚集在中央朝廷、巡抚的旗帜下等等，沐府怎么办？他们紧盯着沐天波的脸色，想从中瞧出点什么。可沐天波站在太子的身后面带微笑，好像太子说的理所当然一样，一点看不出沐府失势的迹象。

当下沐府的坚定盟友宁州土司禄永命起身道：“殿下为何没提沐府而把巡抚衙门抬出来，要知道二百多年来，我们一直都和沐府打交道。现在突然换成巡抚衙门……”

沐天波有些无奈，他早就和交好的土司沟通过了，奈何还是有人站出来质疑，他想阻止禄永命说下去可被太子阻止了。

“孤知道你们的担忧。你们也放心，朝廷的政策不变，待会吴巡抚会一一说明。至于黔国公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你们也知道自从二十三年前奢崇明、安邦彦叛乱被平定以来，四川境内又有了叛乱。这次不是彝人而是汉人，他们也占山为王。孤知道云南的士卒擅长在山林里作战所以才派黔国公前去，所以黔国公没时间再过问云南的政事。不过你们打交道的依旧是你们熟悉的阮呈麟。”朱慈烺解释道，之所以还是阮呈麟是因为巡抚衙门接收云南也需要一个缓冲。

“黔国公前去平乱是否还要征调云南各地兵卒？”吾必奎沉声问道。吾必奎身材不高，典型的粗矮壮。

“当然要征调，不过本官亲自带兵，你们还不放心吗？”沐天波横眼看着他说道。

吾必奎打着哈哈说道：“没有，我没有什么不满的。只不过会川……”

沐天波拍拍手，立即有人捧着一个盘子端上来，“本官知道你想说什么，这是李大贽的人头。你不用再担心他会侵占你的领地，更不用担心别人会攻你的老巢。”

吾必奎眯着眼睛，本来他想借口李大贽侵占元谋而拒绝征调，没想到李大贽被沐天波斩了。这下没有任何借口了，看样子得回去好好谋划谋划。

随后朱慈烺不再说话，沐天波公布了各土司征调人数，他根据各地人口的多寡来征调，其他土司基本在五千到一万不等，其中吾必奎一万，沙源二万人。

沙源当场就表示不满，“国公爷，为何我要出二万人？再说也用不了那么多吧？”

沐天波冷声道：“你王弄和阿迷合并，当然要出的多一些。还有，谁说所有的兵马都会打仗？贵州境内不稳，还有一些要在贵州境内维持稳定，不一定要打仗。”

“粮草呢？不会让我们自己带吧？”

“皇帝不差饿兵，粮草自有朝廷供给。你们只需要带上趁手的武器即可。九月初一在武定汇集。要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话等过完今夜诸位就回去调兵。”沐天波昂声说道。

吾必奎、沙源、沙定洲脸色大变。吾必奎是因为武定是在他的领地旁边，数万大军云集，一旦发现不妥就会直接攻击。沙源和沙定洲是因为他们没想到时间那么短，半个月根本不够准备谋反的。两万人，几乎会将他们的精锐抽调一空。并且他们还没做好准备，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被征调。他们也别想糊弄沐天波，沐府可是对各土司知之甚详。

其他的土司脸上没有什么变化，他们既然享受大明的庇护就当为大明做事。

这一切沐天波都看在眼里，他已经秘密调云南卫所的官兵南下蒙自，只要忠于沐家的景东刁勋、宁州禄永命、石屏龙在田、嶍峨（玉溪）王扬祖四面合围，沙源、沙定洲父子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撑死三个月就能拿下他们的人头。吾必奎更不用担心，只要在北边的防守张献忠的部队南下，也能在三个月内拿下。唯一顾虑的就是张献忠会不会三个月内进入贵州打云南。

接着吴兆元按照商议好的开始公布去除摊派、免除征调士卒的徭役等优惠政策。其中非汉人可以加分，这一点瞬间吸引了众土司的注意，这意味着他们族中的子弟更加容易考中秀才、举人。至于没有相应的福利他们根本不在于，反正以前考不中也享受不到。举人老爷啊，想想都心里一片火热。举人可是能当官的。

汤嘉宾脸色阴晴不定，心里不断的挣扎着。他就是中举无望才毅然决定辅助连襟叛乱。如今中举的机会就在眼前，他内心纠结无比。就算不能享受相应的福利可是也有机会参加会试啊。那谁说的准，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万一对准了主考的胃口中进士了呢？最次自己也能混个知府、推官之类的一方大员，小小的土司哪能比。

沙定洲脸上阴沉，他万万没想到官府会以功名贿赂各土司。可是一想万一自己也能中个举人呢。随即摇摇头，自己连秀才都中不了更不用说举人了。

吾必奎则是一脸的死灰，元谋隔壁的禄丰县就文风鼎盛出了好几个进士，比如吏部侍郎王锡衮。族中的年轻一辈只要有能耐、有上进心的都羡慕无比。这消息要是传回去，他们肯定就是反对自己的人。没有中间一代核心人物的支持，自己谋反那就是找死。他都能想象到自己一提谋反，那些人就会劝说自己族中的士卒放下武器甚至直接拿自己的脑袋邀功。吴巡抚可是说了，凡是有功劳的都可加分。

且不说这几个人心中怎么想，接下来就是示威环节。沐天波可是拿了十二分的精神，五千卫队加两万庄兵全都拉了出来，朱慈烺率领的二万白杆兵也加入阅兵式。甚至最后沐天波亲自下场耍了一套飞锤，瞬时搏了满场喝彩。

等表演完毕，沐天波大汗淋淋的走上台给朱慈烺行了一礼，转头对那些土司说道：“二百六十多年前，我祖上代表大明和诸位的祖上订立盟约并坚守至今。如今朝廷要重用我沐家，沐家世受皇恩二百六十多载，镇守云南也二百六十多载，是时候再为大明朝立更大的功勋了。今日太子殿下也在，我提议效仿先祖重新订立盟约，不过这次沐家只作为见证者，由太子殿下代表大明和诸位歃血为盟。”

众多土司齐声叫好，吾必奎、沙源却心想不遵守盟约行吗？不遵守的土司早成黄土一抔了。不过他们也无可奈何，不签订的话岂不是说自己要造反吗，如果那样的话，能不能见到明日的太阳都两说。

沐天波一挥手，就有下人架着供桌到台上并立即摆上贡品和酒。众土司定眼一看有些骇然，居然是三牲太牢。倒是那些云南官员全当没看见太子僭越了。

三牲是毛色纯一的猪、牛、羊。在古代牛是最重要的生产资料，法律禁止杀牛，一般在祭祀中只有皇帝才可以用，称之为太牢。只用猪羊的叫少牢，少牢才是士大夫、平民百姓用的。

朱慈烺站了起来，众土司跟在他身后，依次把三牲的血涂在嘴唇上，并指天发誓共守盟约，喝下血酒依次在羊皮纸上按下手印，盟约才算完成。

沐天波阴沉着脸，他没想到沙定洲居然敢不参加盟约。沙源的解释是沙定洲是自己的儿子，没有儿子越过父亲的。可沙定洲娶的是普名声的女人万彩莲。

万彩莲先是嫁的沙源长子沙定海，后与沙定洲通奸并改嫁沙定洲。沙定洲驱逐了长兄沙定海，并与万彩莲合谋杀死了不耻其母为人的万彩莲之子普服远，吞并了阿迷州，实际上沙定洲才是两土司的掌控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