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的永沂江江水奔腾不息,林羿在商子羽的指导之下,勉力能御真元于脚踝,布鞋虽淹进了水中,但好歹算是能浮在水面之上。在听了余怜那一曲‘莫别离’之后,商子羽回首不语,连林羿都听的心里悲痛,凭得想起了那地窖之中的惨烈画面,以及一个女子对于离别的伤怀。
“商师兄。”
“嗯?”商子羽仍旧回转着头,似想再看些什么。可那江岸边除了凄凄冷风与枯败柳树之外,哪还有别的人,哪还有别的音。
林羿想了想,终究还是问出口来。
“你说,余姑娘以后,会过的好些吗?”
商子羽点头,却又有些犹豫。
“应该……会过的好一些吧。”
“师兄你有没有觉得,那余姑娘……有……有些喜欢你?”
商子羽本是愁眉不展,听到这话后立马怒目道:“师弟你乱说些什么,余姑娘这曲所弹不过是对于别离的哀愁罢了,再者说,你这辈子总共才见过几个女子,又怎会懂的男女情爱之事。”
林羿挑了挑眉,嘟囔道:“也不知当初是谁在下山时就将那本春花图册丢给我,叫我多了解了解。”
“小子讨打!”
商子羽扇子往林羿肩上一拍,就听‘咕咚’一声,林羿整个人都掉进了水中,浸了个浑身湿透。这可苦了林羿,本就不谙水性的他连吞好几口江水,在水中慌乱的张手伸腿,正感觉呼气困难之时,有一只手将他提到了水面上。
“咳咳……”林羿拍了拍胸口,喘着粗气,一本正经的拱手道:“多谢师兄不杀之恩。”
商子羽看着林羿此刻的样子如同一只落汤鸡不说,还装模作样感谢他,不由的忍俊不禁道:“莫要贫嘴,速运功于体,将衣服给烘干。”
经由林羿这么一闹,商子羽情绪里的阴霾挥散不见,两人谈笑风生,一直行至夜间,随便找了个小山丘,林羿借着练功的势头以手作剑,劈树摘叶,折腾至深夜才建出了一个简陋的棚子。
由树枝与树叶搭建的棚下,燃着明亮的火光。
“商师兄,那淀河城我们去还是不去?”
商子羽道:“答应了别人,必然是要去的,只不过离天礼节只余六日时间,所以我们到了淀河城之后,前去拜访一下金掌柜就得立刻离开。”
林羿点了点头,用木棍刨着篝火。
商子羽又道:“水闲居到我天门的路途,茫茫几千里,就算是以师父的修为,也得不停歇的疾驰一个日夜才能到达,也不知此次水闲居会派何人赴会,届时我等将请帖送到以后需迅速回山。”
“对了,林师弟,你这几日下来修行的进度如何了?”
从那日偶遇浪道人,发现经脉畅通之后,生性欢脱好动的林羿都收起了性子,潜心苦练。半峰城内与黄岭真人的比斗算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与人交手,可一出手才知道有心无力是何感觉,迫使的他更加的勤奋,在商府呆的两日也是夜不休眠,只运功打坐。
林羿叹了口气,“真元干涸,经脉虽通却不顺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达一境大成。”
商子羽道:“不论习武还是修道讲究的都是日积月累,滴水穿石,忌讳急功而为,欲速则不达这个道理想必你是明白的。师弟你这修炼的境界已可以用神速来形容了,想来与你这些年自诩毫无用处的‘苦练’不无关系。不过,我依旧好奇,在半峰城的道场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能御剑数里之外断人头颅,要知道如此实力得要师父才能办到。”
林羿苦笑道:“我也想知道那天到底是怎么了,就觉得神魂外游,像是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已在师兄你家里躺着了。”
商子纸扇拍着手掌,抖了抖衣衫。
“师弟你体内实在有太多秘密,真让人琢磨不透。”
“唉。”林羿叹了口气,想到了那株枯死的老树以及江岸边遇到的那个中年人,还有那几幅水中画卷的含义究竟是哪般呢?
见林羿面有愁色,商子羽添了几根柴火。
“师弟,别多想了,当下紧要的还是好好修炼,等以后再遇着什么恶人,也能护住己身。”
“歇息吧。”
“是,师兄。”
第二日,薄雾笼晨曦,淡淡的天光散落林间,两人一时兴起,以树枝做剑,在山丘上比划了一番,结果自然是商子羽大胜,林羿自是不服气,还欲再来,商子羽却将树枝一扔,大步流星的行至山下。
“来日方长,等回山以后再慢慢切磋,还是速去那淀河城要紧。”
商子羽说完之后健步如飞,转眼就看不见身影,惊的林羿赶忙运功,狂奔了半个时辰才追上商子羽的步伐。在江边各处人家的眼中,有这样的一副景象。两个青年男子在清冷的早晨,随着滚滚的江水,背着初升朝阳,一路朝东疾驰。
而在奔跑了两个时辰以后,终是看见了模糊的城廓。
淀河城,湘州州府所在,乃是连接江南道与北疆两地通商的必经之地。作为一州之府,自是建造的极为繁华,与北疆大城樊城相比,淀河城中有着各色亮丽的瓦檐,房屋都鳞次栉比的排列,明显的感受到少了些许狂野,多了几分婉约。
入城的时候已是午时,林羿的肚子早已饿的咕咕直叫,恰好的城门口就有一间客栈,客栈的楼面挂着两面旗帜,旗帜上写着‘迎客居’三字。这客栈从共有两层,从牌匾来看就颇具格调,由木匠精雕而成,客栈里人声鼎沸,坐满了行装各异的江湖人士,大堂已没有了空桌,在店小二的带领下两人登上了二楼。
所谓‘登高而望远’,由于淀河城地势所致,城门之处乃是最高点,这迎客居的二楼就更高了,放眼而望,可观全城。听店小二的介绍,每每晌午时分,还有掌柜所请的说书人前来讲书,价格嘛,比之楼下,可贵了不止一点半点。不过两人下山时可领了好些银子,根本不差钱。
客栈二楼雕栏玉砌,除了四五张饭桌以外,栏杆旁放有一木柜,站着一老儒生。这说书人约莫六旬,面容苍老却,但衣衫干净,鬓发整齐,他端坐着,饮了一口茶,纸扇轻轻一拍,正待开场。
林羿很喜欢听故事,小时候师娘便同他讲了许许多多仙途上的故事,但他却不知道江湖的故事,后来从商子羽口中得知其实江湖与仙途无甚区别,来来回回不过是打打杀杀,争名逐利之事,唯一的不同便是,仙途之人不为做人,而为成仙,就少了几丝江湖中人才有的人情味。
可修仙修仙,一日不成仙,必定还是人。
林羿一直觉得自己修仙无望,期盼着早日下山入世,和那半峰城中的女子一样,想看看江湖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听的越多,就越想去看。幸运的是他下山了,并且已身处其中。
也许由于价格的缘故,除了林羿两人之外仅有两桌坐着人,一桌坐着一老一少,另外一桌则看起来是那老少两人的护卫,清一色的黑衣黑袍,脸色冷峻。老少两人皆披裘戴貂,衣着华丽,突显出雍容华贵之气。
或是察觉有人正在打量自己,年轻人回过头去,见着两人单薄长衫,微有诧异神色。
年轻人侧身低声道:“敢问国师,那两人可是……”
老人闭着眼睛,似在小憩,听见年轻人的问话之后,轻轻点头。
年轻人又问:“不知能否与之结交?”
老人不语,不动。那意思是随你心意。
年轻人心领神会,转身朝着林羿两人拱手道:“萍水相逢即是缘分,在下吕鸣,不知两位兄台高姓大名?”
吕鸣这招呼打的让林羿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就如同在古树镇上的客栈之中一个情形,让他有些发懵,幸好商子羽早已见怪不怪了。
“商子羽,这是我师弟林羿。”
吕鸣道:“天寒阴冷,商兄与林兄却单衣裹身,着实让在下钦佩,不知两位拜于何门何派,能否告知一二?”
商子羽道:“无名小派,不值一提。”
吕鸣又道:“商兄何必妄自菲薄,据我所知,能使人不惧霜寒必然是极其高深的内功才可。”
商子羽摆手道:“实话实说而已,我等师门名声不显,怕说出来吕兄也并不知晓,能不畏寒冷也是因为门中内功比较独特而已,所以不说也罢,还望吕兄见谅。”
吕鸣听商子羽如此说,却不知该如何搭话,只得再拱手,示意叨扰了。
一旁的老人在睁开了眼,瞟了一眼商子羽。
客栈中的伙计在这时端着腾腾热菜上了楼,将佳肴美味一一摆好。而一直端坐着的老儒生站起了身子,抖了抖衣袖,拍了拍看不见的尘土。
他轻咳了两声,顺了顺气。
右手捏着纸扇,轻轻的往桌上一拍。
‘啪。’
清脆的响声,不大,却很悦耳。
今日,又有一段故事从他的嘴中说出,讲于他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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