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胡同是静悄悄的。

“江少爷真是的，突然半夜就要启程回来，那江老爷病了，也不能让咱们也赶夜路回来啊…..”六子紧跟在程仙身侧，嘴里满不高兴的嘟囔着。

“好了，别说了。”程仙不耐烦地打断道:“原本就是为了陪我才去的潭柘寺，现在他父亲突然半夜病重，咱们也没有让人家一个人回去的道理，别抱怨了。”

她心里也是烦闷的紧，原本在山上好端端的散心享受着安逸的隐林生活，却不料正在熟睡之时被连夜赶上山的江家人破了这宁静。

但也怨不得什么，天大的事也抵不过家父病重的消息，程仙也只好和江文也连夜披星戴月的往回赶。送江文也回到江家后，江家上下乱作一团，稍作探问之后，也不好久留，她和六子只能绕着苍南胡同往回走。

六子被她一说，也就缩着脖子打了长长的哈欠。

北平的胡同又长又深，周围黑漆漆的，灯光昏暗，感觉阴深深的。

一阵阴风吹来，让衣衫单薄的两人不禁打了个寒颤，六子更是朝四周望了望，怯怯的说：“先生，咱说说话吧，这四周静得慌。”

“有这说的功夫，还不如快点走回家去。”

程仙额上冒出了细细的冷汗，脚下的步伐也渐渐的加速了，她到不担心怪力乱神的东西，只是这兵荒马乱的世道，万一遇见什么人都不好纠缠。

夜太黑了，眉一样的上弦月很早就沉落下去了，地面上的景物都难以分辨。

程仙和六子苦于手上没有可以照明的灯火，只能依稀借着薄弱的月色星光一路找着回家的路，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的入门胡同，程仙才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先生！”六子突然停住，被钉在那里，指着不远处的家门口道：“家外面站这个人，还挑着灯笼呢！”

程仙这些年熬夜点灯的帮着杂志社翻译撰写文稿，视力早已不如以前好，此时眯着眼看去，果真见门口前半依着一个人。

看不大清楚是谁，只是那人手里的灯笼在漆黑一片的夜里甚为耀眼，那在黑暗中猛然亮起的灯光，看似薄弱的灯光，却在无尽的黑暗中带给她无限勇气与希望。

“先生，看着不太像是安姨啊，她应该也不知道咱们突然回家吧？”六子极目远望，谨慎的把程仙护在身后。

程仙见他自已都害怕起来，却还不忘把自已护在身后的下意识举动，心里深受感动，便泛起笑来：“没事，那是秦督军。”

两人走近一看果真是秦野闲，六子见他斜靠在门栏上，一件象牙白色袍子，宛如一块无瑕美玉熔铸而成玉人。

秦野闲见程仙身上单着一袭青衣长袍，便请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长杆灯笼递给六子，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

他轻抿唇角，“你不知夏夜如凉秋麽，穿得这样少，冻得手脚发凉。”

程仙不欲与他多费口舌，正要冷冷的转身进门去，却被他一把拉住，硬生生的被套入一个温暖的袍里。

她正想唤六子赶走秦野闲时，却见六子蹑手蹑脚的顺着墙根摸回屋里去了，气得她朝那不仗义的背影呸了几声。

“天将亮了，你还睡得着麽？”秦野闲冰冷明澈中略带柔情的眼神望着她。

“关你何事，我自然是睡得着。”程仙睨非睨的眼波扫过去，尽是无限风情，只是眼底深处却满是冷漠。

“你赶了一夜的山路，此时回屋也定睡不着，不如咱们聊聊。”

身上的袍子似有似无的发出阵阵扑鼻的清香，让程仙愈发的清醒，“上次在倚梨园算清了，你我无话可说。”

两人依旧无话，一前一后的走进庭院内，程仙突然觉得不对劲，正要取下披在身上的袍子回身对那人下逐客令之时。

突然间只觉得脚尖腾地而起，眼前快速的天旋地转后，她就落在秦野闲的怀里了。

“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程仙立即张惶起来，挣扎着要站起来，却又被他刚劲有力的双手紧紧箍住，几乎动弹不得。

“别动，等会摔着，又喊疼。”

程仙被他抱在怀中，只觉得羞愤不已，偏偏又挣脱不得，不上不下的让她涨红了脸，幸而在浓厚夜色中看不出来。

程仙见他竟往自已屋后走去，便没好声气：“你要去屋后做什么？”

秦野闲薄薄的嘴唇坏坏的笑着，深邃得看不到底的眼睛则低头看着怀中人。“夜黑风高之时，你说我要做什么？”

“你发什么疯啊，啊——”

程仙被他硬抱来后屋，只见后墙边上不知何时倚着一把梯子。程仙见秦野闲有欲登梯而上屋顶的意图，当下吓得脸色发白，低声惊呼：“你快放我下来，别闹了。”

“这下知道怕了？别动，摔下去可疼了。”

说罢，他矫捷的跨上了梯子，双手依旧抱着程仙，身体前倾的往上走去。程仙倒被吓得不轻，紧张的直往男人怀里缩去，也不敢往下看去，垂下长长的睫毛，紧咬下唇。

直到秦野闲站到屋顶后，才将程仙轻轻放下。

北平的房顶不像北方大多数的平房屋顶，平平坦坦，能摊能晒。程仙见房屋顶上的瓦片压得密如鱼鳞，瓦缝间甚至还长出了柔嫩的杂草。

只觉得高高在上，脚不着地的失衡感让她有些惶恐不安，便扭身走到房檐便的梯子旁，打算自已顺梯而下。

不料，她手还没碰到竹梯，秦野闲就一脚将静静靠在墙边的梯子踢翻过去。

程仙眼见那竹梯直直的往后仰去，摔在草地上。

铁青着脸，一触即发的怒气一览无遗，怒视着秦野闲。

“哎呀，不小心踢到了。”秦野闲没心没肺的笑道。“看来，咱们只能坐下等天亮咯。”

“无耻！”程仙甩过头去不看他，却也无可奈何的坐下来。

秦野闲靠这她悠然自得的坐下，邪恶而俊美的脸上此时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