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青很厉害。

金捕快不说我和狗子也知道。

他说，六扇门是朝廷的官署，隶属于刑部，正式的名字叫九州监察使司，六扇门是外号。这里边，都是挂着捕快名号、拿着朝廷俸禄的江湖人士，一个个身手不凡，而且品级还不低。传说中的四大名捕，至少都是从五品官衔。

慕容青，就是其一。

金捕快：“慕容捕头在六扇门中身手不是最好的，但极其擅长追捕和跟踪，没有贼能逃得出他的眼睛和手心。前段时间那黑鲨鱼听说过吧？”

我点头。

我们沉默了一下。

狗子：“都那身手了，还不是武功最好的……”

金捕快：“怎么？你们见过？”

狗子：“算是吧。”

我拉住狗子：“既然是六扇门的慕容青来查，那我们就放心了。”

我说的是实话。

慕容青的实力，我是不怀疑的。只是，对于这个人，我总有种莫名的恐惧，不止是洛阳废宅里的那条断臂，更因为洪泽湖上，他的镖抵在我脖子上过。

我：“我们先走了。”

狗子：“多谢老金。等忙完了，我们再请你吃饭。”

金捕快：“好说。”

我和狗子告辞，看着转身回衙门的金捕快，皆有些恍然。从我们出来开始，好像做什么事都会遇到慕容青，也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兆头。

狗子问我：“你怕慕容青？”

我：“有点儿。”

狗子：“他不是说了嘛，没工夫找咱们麻烦，新安那案子他也不管。”

我：“我知道……现在干嘛？”

狗子：“看来是没指望了，咱买点茶叶回去，凑合着吧。”

我：“行。”

狗子：“等会儿，那几个人你认不认识？”

我抬头一看，正前方，两个汉子径直向我们走来，模样有点凶，不知道干嘛的。我下意识握紧手中的剑，但狗子给了我眼神，光天化日，还是在衙门口，想他们也不敢乱来。我和狗子停下，那俩人果然走到了跟前。

一个说：“是他吗？”

另一个说：“不知道，来认认。”

我正困惑着，忽然那另一个汉子手一提，居然从背后拖出一个人来。这时我才发现，他们挟持着小李子，而可怜的小李子，似乎被暴打过一顿。

狗子急了：“你们干嘛？”

我管不了那么多，准备拔剑。

小李子避开我的目光：“就是他，拿剑的那个。”

于是一个说：“带走！”

另一个左看看右看看，似乎察觉不妥，推了推旁边那个，才对我说：“我们大哥请你走一趟，有些事情想问问你，劳驾了。”

狗子：“敢！旁边就是衙门，你们动一个试试？”

我不说话。

另一个又说：“你们是在洪武街开铺子的吧，四个人，三个男的一个女的，都是十六七岁，年纪轻轻就想出来闯，身边一个大人也没有对吧？”

狗子沉着脸：“你什么意思？”

另一个人看着我：“我们大哥想请你走一趟。”

我看了鼻青脸肿躲在旁边埋头喘气的小李子一眼，又看了咬牙切齿似有举动的狗子一眼，只能把剑放下，问那两个人：“是刀哥，还是虎爷？”

俩人对视，然后一个说：“众安堂。”

我舒了口气：“我跟你们走。”

狗子：“不行。我也要去。”

对面俩人：“那走吧，请？”

……

刀哥找我干嘛，我不知道。

众安堂我早上还来过，只不过是悄悄来看的；而这次，则是被人领着，同行的还有一个被打得惨兮兮的小李子，怎么看，都不会觉得是件好事。

狗子说：“别怕。”

我：“你不怕？”

狗子：“怕。但是摊上事儿了，怕有什么用？”

我：“你说，这伙人，会不会像之前遇到的水贼一样？”

狗子：“我觉得不会。虽然都是黑道，但这条道跟那条道不一样。水贼在城外藏着，不怎么与人打交道，所以凶残；而城里混这条道的，还指望从老百姓身上榨油水呢，应该没那么狠，况且，官家的人，也是住在城里的。”

我：“又是书上看来的？”

狗子不说话。

这时，已经来到众安堂外，我和狗子停止了窃窃私语，倒的确也没有受到虐待，被那俩汉子请进院里，然后入厅。他们把门关上，厅内顿时昏暗起来。

还是那三个字：

聚义厅。

匾下，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子托腮而坐，看模样，不到三十，但眼神极其老练或者老奸巨猾，想来如他这般年纪就坐第一把交椅的，必也是个厉害人物。不同的是，和那些真正老奸巨猾的人相比，他又有种年轻人独具的朝气，更坚韧、更好斗。综合起来，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几乎可以赶上之前的慕容青。

不用猜也能想到，这个人，就是刀哥。

我没说话。

狗子不算经历过这种场景，也不知道说什么。

是对方先开口的。

刀哥：“江湖上，我的诨名叫两把刀，弟兄们喊我刀哥，也有长辈喊我小刀的，无所谓。跑江湖，人都有很多名字，甚至，有很多身份。”

我：“你找我什么事？”

两把刀面无神情，指着我：“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

我默然。

原来，这个就是他找我原因。

两把刀像是朋友谈心一样，他说：“知道太多事情，不好。就比如小李子，你们认识，一个小滑头，他不该打听的事情乱打听，不该说的还乱说，所以被打了一顿。然后，从他口里，你又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我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

两把刀用了一个对比，我和小李子对比，那该怎么办，不是显而易见嘛。更有甚者，之所以小李子暂时只是被打，是因为要用他来找出我。

然后怎么样，很好猜。

事实是，小李子也已经把我供出来了。

我还没说话，狗子却先笑。

狗子：“你说话可真好玩。怎么？威胁我们？”

两把刀：“也不是。先坐。”

我和狗子顺着两把刀所指，在一侧的客席上挨着坐下来。

两把刀继续说：“当年我在苏州的时候，被人欺负，我就拿着两把刀，把人砍了一街，出了名，所以人叫我两把刀。后来我栽了跟头，不得已跑到京城，倒是没人再欺负我，但我得重头……呃，像打仗的戏里说的一样，重头把我的旗立起来。结果，有人不让立，那我怎么办？我只能再砍一街……”

我：“得！你不用说故事吓唬我们，直说吧。”

两把刀怔了一下：“好，直说。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处理得差不多了。”

狗子顿时一急。

我摁住他，继续听两把刀说。

两把刀：“别慌，我不爱杀人，那多麻烦。就好比小李子，我吓吓他，他也就老实了，再不济揪他一些把柄，他更不敢去乱说。但是你们，着实让我很难办呐！吓吓不住，要说把柄，也没什么制得住你们的，难办得很。”

狗子看了我一眼。

也许，近日我们在京城的种种，两把刀都查过了。

不过，我们只猜对了一部分。两把刀笑了笑，继续说：“我问街坊邻居，他们说，你们是外地来的大户子弟，有背景，不好惹。嗯，倒是很像。”

两把刀说的是，像。

我看到狗子咬了咬唇，显然，他的狐假虎威唬不住所有人。

这时，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两把刀又说：“然后，中午的时候小李子跟我说，你是那边的人。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你对那艘船很关心，还用剑逼他开口。”

我：“哪边？”

两把刀：“我对头那边。”

我哼了一声，却不置可否。

两把刀盯着我半天，不知道有没有盯出什么结果，随即说：“本来我信了，但是又有一个朋友跟我说，你们不过是从河南跑路来的毛头小子，一路来事儿干了不少，人也得罪不少，要是被我弄死了，官府都不会管的。开始，我觉得有道理，可转头又一想，要是没点真本事，也得罪不了那么多人啊。”

我皱着眉，仔细想他这句话的意思。

狗子比我先想出来，一下站起身，再也无法镇定下去。

狗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也站起来：“你到底想怎么样？”

两把刀很放松地笑出来，再次招手让我们坐下，还是用谈心的口气说：“我实在拿不定主意，怎么办呢？所以请你们来，亲眼瞧上一瞧。”

狗子强压着情绪，凑在我耳边说：“原来这家伙跟你一样，多疑。”

我没工夫搭理他。

我问两把刀：“那你瞧出来了吗？”

两把刀继续笑：“我当然瞧不出来，但马上就有结果了。”

说完，后堂缓缓走出一个人，三十多岁的汉子，模样穿着不落魄，但神情跟无家可归的那种一样，看起来不像两把刀的手下，确实应该是他的朋友。这人先是喊了一声“刀哥”，跟着一眼瞧见我们，就冷静不下来了。

他指着我俩说：“就是他俩，错不了！”

我和狗子对视，不明白怎么回事。

两把刀也不多言，一声喊，马上就有一群手下冲了进来，将我俩牢牢围在中间。与淮河水路上不一样，他们没有刀，所以有剑的我比当初镇定一些。

我：“什么意思？”

两把刀没说话。

那人说：“哼，洪泽湖上，这么快就忘了吗？”

我一怔。

忽然，立即指着那人对狗子说：“他是那时的水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