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民族广场车祸事件后的第三天,此案已经正式移交双庆市公安局朝天门分局。
在医院这段时间,各方面表皮上都风平浪静,保持缄默,不闻不问,暗地里,怕早已是波涛汹涌……
张所长亲自来过,看过肇事者后,不动声色,只口头表彰了舒亦然和老李等人,说他们英勇无畏,恪尽职守,是人民警察的楷模!
还有就是,双庆市公安局局长舒跃,也就是舒亦然的父亲,给舒亦然来过电话,就寒暄了几句,也没啥特别意味深长的言语,最后只交代了句要好好看住肇事者,等待下一步指令。
今天一早,指令就下来了,市局的红头文件,说此案案情复杂,派出所无法受理,故移交至分局,备案彻查,再做定夺!
舒亦然当即怒摔文件,嚷嚷着说:“铁证如山,李文涛醉驾行凶,致三死一伤,还有什么可查的?”
碍于她的身份,几个分局的同志包括两个警司也都没有计较,再加上又是年轻人嘛,血气方刚,没啥不妥,可上级的命令还是得坚决执行,就笑着把人给带走了。
可叹舒亦然和老李等人,从费劲心力生死一线地抓捕,到一天两夜寸步不离地监守,本以为可以亲手将肇事者绳之以法,却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案情发展迅速转变,他们也理所应当地被排斥,无法再干涉这件案子。
老李早有预料,倒不怎么意外,那种层面的交锋,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三级警司所能接触的,这案子也与他甚至与整个派出所都没半毛钱关系了,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小舒能不能想明白?
舒亦然是去年刚毕的业,在本市实习了一年,今年入秋,被正式编排进了朝天门派出所当一名民警。
其实,这样的安排并不合理,她学的是刑警专业,且在校成绩格外优秀,尤其擅长侦破刑事案件、抓捕犯罪分子,按理说怎么也该划分到市局的刑警队吧?再不济也能进分局不是?
她当然清楚这都是父亲搞得鬼,把自己丢到市内最差劲的地方做个基员,不过想要磨砺自己一番,为此,她还堵了好一阵子的气。
后来,舒亦然还是想通了,虽然这个派出所只是整个双庆市最底层的公安机关,又是管辖着市内最落后的港区这一片儿,但只要一步一个脚印走下去,做好分内事,管理好这一片儿的治安,她就不信父亲会让自己一辈子待在这儿。
可是,这次的案件显然对她冲击很大,甚至让她有些怀疑警察存在的意义!
回头望着一脸复杂的老李,舒亦然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深深的无力,她似乎有些理解老李那些话了。
“我们调回来的监控都被收走了,这个案子也跟我们没任何关系了,懂了么小舒?”
“德叔,我知道了。”舒亦然郑重点头,说:“我有些累,就先回家了。”说完,她转身走了,脚步很是沉重。
“成!折腾了这么久,我们也要回所里去了,你要不就歇两天吧,所长那边我去说。”老李看着那道萧条的背影,在后面轻声唤道:“路上小心点啊~”
……
漫步走在街头,舒亦然有些恍然,头一次觉得这个世界如此陌生,这身她曾经引以为豪的警服也似乎不再那么耀眼。
陡然,她脑海里又跳出了那道身影,飘逸灵动的极限闪躲,超级精湛的驾驶技术,干净利落的鬼魅身法,百步穿杨的一弹爆胎,临危不乱的镇定自若,强健有力的刚性体格,魅力无穷的一笑转身……
“他是谁?”舒亦然心底好奇不已,却猛然感觉到不妙:“糟了!若真如德叔所测,那他会不会有麻烦?”
想到这儿,她哪还有什么心思漫步,赶紧拦了一辆车,直奔市局而去……
任飞今天很难得地安分了一下,这会儿还待在家里,拉了把椅子坐在门口跟孙力吹着电话。
“哥,昨晚我就知道老疤不会收我们钱,所以悄悄在他那小皮卡盒子里放了三千块,才开回去还他,嘿嘿!”手机那头传出孙力狡黠的笑声。
昨晚,任飞看时间不早了,孙力宋寒都还没回来,就给他们打电话招呼了一声,说自己先回家了,让他俩自个儿慢着点儿,办完事赶紧回去,然后就叫老疤把账结了,可老疤说什么也不肯收。
这怎么行,人家也只是小本经营,也要生活,哪经得起这样三两次白吃白喝?任飞自然不会答应了,但老疤为人耿直,话语不多,向来是一口唾沫一个钉,说不收就不收!
巧的是身上又没几个现银子,全在卡里,不然直接丢下走人就是了,无奈,任飞只好先记在心里,以后再说,倒没想到阿力这小子留了一手。
“你小子行啊,干得不错!”任飞毫不吝啬地表扬了一句。
“那是!”孙力洋洋得意,很快又严肃起来:“不说了哥,我先去帮你查查那姓张的小子,再摸摸五哥的底。”
对于任飞随口交代的事,他显然全放在心上,且第一时间执行。
“成!回头扣我。”任飞颇为欣慰地挂了电话,正好,隔壁高凡一头蓬松地冲进屋来了,倒也不客气,大喇喇坐下,自个儿倒了杯茶,悠哉悠哉地喝着。
“一看你小子就才睡醒,吃过了没?”任飞笑道。
“吃了俩馒头。”高凡扭了扭脖子,说:“昨晚的货还真不少,请了二十多个搬工,那帮小子就卸个货记个数儿都给累趴了,这会儿估计还没起床呢!”
“昨晚也喝了不少,能站着就不错了。”
高凡又灌了口茶水,才说起正事:“哦对了,我跟老板提了一下,他还挺意外的,说就今天晚上,看你有没有时间,约你一起喝个茶。”
“今天晚上?没问题啊,你安排一下。”任飞想了想,又说:“那车还行吧?”
高凡砸吧着嘴:“嘿嘿,帕萨特280,比那长城m4强多了,就是没牌照也没行驶证啥的,黑得不能再黑了。”
“那些都是小事儿,走,跟我出去买酒。”任飞说着站起来,将椅子拉回屋里,准备出门了。
“买酒干嘛?昨晚没喝爽啊?”
“去整一瓶五十年分的陈年茅台,师父他老人家就好这口,回来这么些天了,早该去探望探望。”
任飞叹了口气,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师父的影子,那年迈已是花甲之年的神秘老人,却挺拔如松,精神奕奕,血气旺盛,更有着一身高深莫测的功夫,对流传下来的古武国术侵淫成痴,造诣极高,可谓登峰造极!
这是一位真正的世外高人,一生飘零浪泊,孤身四海为家,如同闲云野鹤,常小隐于山,也常大隐于市。
六岁那年,任飞在街头遇到了他,他一身布衣,足革草履,头顶斗笠,山羊胡理得很顺。
神秘老人眼神抖擞,像是可以看破虚妄,盯住任飞不动了,而后直呼“天生奇骨,万万里无一!”
再后来,就有了任飞拜师一说,在老人毫无保留的传授与指导下,十二年如一日,古武大成,并且依他的意思,从了军。
当初为了方便任飞习武,老人便落居在了绿竹林,就在这片贫户区的尽头,从任飞家穿过几条曲折蜿蜒的巷子便到了,那里地处偏僻,少有人烟,紧挨着一大片翠竹。
绿竹林毗邻嘉陵江,在嘉陵江的那一头是江北新区,所谓一江相隔,两方天地。
绿竹林宛如一处世外桃源,被遗忘在喧哗纷扰的都市角落,独守一方安然祥宁,那里承载着任飞太多的回忆,十二个春去秋来,竹叶萧萧,挥汗如雨……
“小飞……”高凡唤道,又沉默了些许,才缓缓说:“怪老头儿走了,绿竹林也变了……”
“嗯?”任飞眉宇微蹙,虽然有所预料,但还是只觉一阵怅然。
“去看看……”
二十分钟后,两人走到了贫户区尽头,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当年那片翠绿的竹海青涛,也没了那熟悉的三两间茅屋土房,有的只是一眼荒芜,成片被掀翻的黄土地。
“这里前两年被一个土地开发商给征收了,伐了竹林,翻了土,说是准备建个什么大型会所,带动这片贫户区的发展,后来不知怎么又没动静了。”高凡在一旁叙说:你走后不久,怪老头儿也没了踪影。”
静立许久,任飞闭上了漆黑的眸子,贪婪地吸了一口这里的空气,似乎还夹杂了一丝竹叶清香。
“走吧……”
这世上或许早已没了真正的净土,所谓的世外桃源,不过遗留在人们心中,又或许,师父所在之处,便是净土!
任飞头也不回地走了,他知道,师父性喜逍遥,一生注定漂泊,由得他去了,只是……不知此生还能否再见他老人家一面了。
……
双庆市解放碑,这是最为繁华之地,也是全市的经济、政治中心。
市政府、市公安局、市财政局等全市一级机关就设在这一片,解放碑是双庆市的一座象征性建筑,代表着双庆悠久的历史和醇厚的底蕴。
这时,一辆铃木出租车停在了市公安局附近,一位穿着制服的年轻女警走下车来,扶了扶头顶方帽,行色匆匆地进了市局。
见到舒亦然迎面走来,门口站岗执勤的两个年轻警员眼里泛着异彩,止不住一阵面红心跳,局促地跟她打着招呼,舒亦然简单回应,上了楼去,留下两个小伙子意犹未尽的目光。
谁不知道,双庆市警中一花,不仅相貌绝伦,英姿飒爽,身材超一流,还是局长大人的千金?这样的一枚女神,有谁不动心?
舒亦然在本市实习那一年里,曾让许多优秀的单身警察趋之若鹜,争着抢着要去带,各种积极表现,各种献殷勤,无非就为了博佳人一个好感。
倘若祖坟青烟一冒,摘了这支花儿,那自然是美滋滋,不仅抱得美人归,还能就此平步青云!
可是,很显然,这支花儿没那么好摘……
局长办公室,舒亦然静坐在父亲舒跃对面,就那么盯着他,也不说话。
舒跃四十多岁的样子,穿着威武的警服,撑得很饱满,看来那一米七五有余的体格很是健硕,他眉毛很浓重,鼻梁挺拔,口宽唇厚,耳大廓正,一脸威严,尤其是一双眼睛,极为精神。
“小舒,来,喝口水。”舒跃自然知道女儿为何而来,却不急不忙地先给斟了杯水,放在她面前。
“爸……”舒亦然终于开口了,没想到被父亲插口打断:“在这里,得叫局长。”
他语气很平和,却往往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硬。
“行,局长大人。”舒亦然耸肩摊手,换上硬邦邦的语气:“请问您为什么要把那个案子移交给分局处理呢?”
舒跃怔了一下,还是换了副口吻说:“小舒啊,回去吧,有些东西你现在还不懂,得慢慢来,你只管做好你该做的事。”
“该做的事?我们警察又该做什么事呢?”
“维护治安、执法为民。”舒跃义正言辞,铿锵有力。
“可是……”
“小舒,你信我吗?”不等女儿说完,舒跃猛地撑着办公桌俯下身子,凑近与之对视,一脸严肃。
恍惚间,舒亦然好像看到了父亲那股威严的正义,正凛然而生,竟顿住了。
接着,舒跃挺直腰杆,转过身背对着她说:“回去吧,坚持自己的原则和底线,脚踏实地做好一名称职合格的警察,不忘初心,方得始终,你不要忘了,我们是正义的化身,绝不会容许任何人凌驾于法律之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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