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不好了!娘来了!”,小厮们在船舱后面乱跑一气。戴瓦楞帽的男子把舱门打开,门口站在一女子,一头绿发,髻挽盘龙;雪白两颊红颜,腮凝粉蝶。十步外香气撩人,一室中清扬夺目。
“云儿”,傅三痛苦之中,大声叫了出来。她脚步盈盈地找到知府面前,道了个万福,然后扫视了众人,最后看着傅三这边,见他满脸灰土,刚才因为被舅父掌力翻转,满嘴口水泡沫和灰土搅合在一起,嘴角好像是长了一撮不整齐的胡须。
云儿看到他狼狈的模样,捂嘴笑了起来。
“都是你叫我来的。你别笑!你都不看看,这里都是什么人啊?”傅三很委屈,怒目圆睁,“胡须”展开,云儿见他这个模样,也被吓了一跳。转头又见厅中众人个个怒气冲冲,那势头貌似不杀傅三绝不罢休,微微低眉思想了一会,忽然发际轻扬抬起头来,流波婉转看了一四周,然后笑看着傅三。
“呸!我当是怎么哩!却是几只狼来了。海上来了狼,窃珠贼不喜,还害怕哩!”她走过去,拿出丝巾,准备帮傅三擦去“胡须”。云儿一下子又恢复了神采飞扬的样子,跟在地宫时只会痴笑的艳姬相比,又换了一个人,傅三惊喜之余,更是疑惑。
云儿纤手弹去傅三头上身上的尘土。近前看到“胡须”张牙舞爪,又放了回去。转过身从身后递给傅三另一条丝巾,“这是下午准备给你用的,快拿去擦,擦掉了,我好看你,跟你说话。”
傅三接过去,这丝巾其实是一块绸布,象是从谁的衣服袖子上撕下来的,边线不规则。傅三心中温暖,也不介意这东西是什么地方的,大擦起来。很快脸上恢复了容光。傅三五官不算俊美,但身量壮大,再加海上风浪阳光洗练,皮黑而粗略,多增了一份英朗之气。
云儿容颜美丽,一屋子的人见她旁若无人,娇笑连声,更觉得楚楚动人,心中有气却怎么也上不来。只见她对傅三神情关切,举止亲密,个个心中嫉恨。光头挥着刀,“小娘子走开,我这刀不可不分男女,小心照砍不误。”普力旺和傅三舅舅则是冷眼旁观,手中兵刃紧握着。知府端坐良久,这时站了起来,“云夫人,海上风大,你应在舱内养病。”
“夫人?”傅三出声叫了出来,胸前如遭一记拳击,说不出话来。
云儿美目一直看着傅三,见傅三不说话,忍不住又捂嘴笑了起来,“对啊,我已经成亲,你不早说要娶我,不然我就不跟别人成亲了。不对,我成亲的时候,我不认识你。都怪你------”说着,云儿去摸傅三手臂伤处,这伤处在海王浴池泡过后,伤处积血已经化去,“你伤口好了,不疼拉啦”,云儿很高兴,使劲地掐着傅三的下午受伤的地方。
“轻一点好不好,你又掐伤我了。”
“不摸就不摸,有什么稀罕,人家关心你,还不领情”,说着,云儿从头上拔下一枝金簪,递过去给傅三,“合下午那枝原是一对,你拿着。”这枚金簪头是菊花、颜色艳丽,跟下午的簪一样,都不象中土的风貌。傅三手里面抓着金簪,眼前这位美丽动人的姑娘,下午七分欢喜之中、带着三分困惑;地宫中碰到时候只有痛惜困惑,现在则是七分欢喜之中,带着两分痛惜和一分着恼。
知府向众人介绍到,“众位朋友,小弟介绍一下,这位是叶总兵、叶侍郎大人的新婚如夫人,云裳云夫人”。叶侍郎负责闽粤两省剿匪,战功显赫,已经海内闻名。众人听说是他的爱妾,脸上立刻都堆满笑意。普力旺更是欢喜,他奉国王命令一定要跟朝廷建立联系,取代蒲桃国获得贸易专属权,却是一直没有门路。这几年帮助余知府围剿龙门弯一带的海贼,获得了知府的信任,只是龙门湾的贸易还是有限。从龙门湾出海,沿途除了澳洲岛有蒲桃国朝廷特许南海贸易专属地,宁波外海大琉球有唐王势力垄断了对日贸易。此外还有神秘的二十八星宿、曾一凤兄弟、三海忠义盟等等大大小小的海盗势力,各有自己的势力范围。余知府这几年利用普力旺剿匪打倭,立了不少战功,通过黑道绿林发行承兑票,控制住了龙门湾合法的海货贸易,也从大西国收了不少贴水费,朝廷海禁,他倒是赚得盆满钵满。
普力旺正盘算着,如何将船内的狮子国采集的月明珠送给云儿。知府这时已经走到了傅三和云儿身边,他给傅三一粒药丸,说是大西国来的,专治晕船。傅三吃下后,腹部一热,接着热气上升又下降,喉间翻滚不停的咸酸涩苦气味很快压了下去,全身为之一松。云儿见傅三脸色和缓了许多,心放了下来。她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张手帕,捂住傅三的嘴。傅三闻到一股荷花的清香,接着转为甜腻,不久口中酸涩,好像大梦初醒。知府拱手说道:“云夫人,海上风大,还是早点回去,不要随意走动,如若加寒了话,下官不好向侍郎交代。”
“不行,有大海鸟,声音很大,抓着两只小鸡,毛都拔掉了,很可拍。”云儿见傅三脸色转为红润,收起了手帕。她边说边拉着傅三往知府身后躲去,眼睛却是看着普力旺和他身边的两个光头。普力旺身材高大、大鹰勾鼻,两位光头站在他旁边,确实很象是一头老鹰提着一大一小两只鸡,正准备要飞出去。众人随着云儿眼光看过去,都失声大笑。普力旺迟疑了一会,方才醒悟,他把两位光头用力推向了一边。
两位光头这时正看着云儿,有些出神,突然被拎出来,扔成一堆,不禁大怒。两人齐喊一声,贼毛!摘下墙壁上挂得两支枪,点火射击。傅三舅父飞出两只茶杯,将枪口撞歪,枪火喷向了地面。散弹击打在橡木地板上,四处飞溅。
“明亿、明万两位兄弟,你们息怒,此事都是因外甥不肖,跟普司令无关,你们大可放心,待我好好教训我这不学好的小子。”知府也说,“二位邱先生,大局为要”。云儿才不理会什么亿万千万,她见傅三精神转好,就挽着傅三的手臂不停说话,“那黑鱼干真得是你舅舅啊?”
傅三舅舅黑黑的,身材廋小,头却很大,远看确实是象一头晒干的鱿鱼。傅三又好气又好笑,“不能这么说我舅父”。
“他还真是你舅父啊,这么凶。小珠贼,你妈妈这么美,我看他不是你真舅舅,就是假的。你要不要啊,我去替你证实一下。”说着,她已经拿出两只酒杯,斟满了酒,走到郑越面前,说道:“这位掌柜面生得很哪!请教尊敬大名,来自何方,来龙门有何公干。”
说完,小嘴一扁,秀眉微扬把酒递了过去。
郑越知他是叶侍郎的爱妾,不愿意得罪,将手一拱,“云夫人,傅三是我外甥,行止不肖,有辱家风,我要代为管教,请夫人移步。”
云儿微微一笑,道:“郑盟主,这里的酒很好呀。东澳岛山寨里面风大,养不了这么好的果的呢。你早就想喝一杯了吧?”傅三听到云儿也叫舅舅郑盟主,心中暗惊。在他印象里面,舅父只是一不问世事武艺高强的退役军校,龙门街做事踏实的裁缝,难道他竟是一位江湖盟主?傅三仔细审视了舅父一番,这时方才觉得他双目炯炯闪光,两边太阳穴高高鼓起,显是习惯深谋远虑。
云儿拿着酒款款向前,且看她朱唇破绿云、明目开秋水,纤指拈着酒杯递到郑越面前。
郑越不动声色,伸手去接,忽地云儿手臂一扬,酒如同横刀砍过,寒光飞掠,往郑越脸上泼去。好个郑越,不愧当代宗师。只见他手掌自左到右一捞,空中的酒线如同被线圈收起一样,全被他拢入掌内,然后他倒入口内一饮而尽。整个过程,头动都没动一下,酒滴没有一滴掉落地上衣服上。
舱内众人大赞。
云儿美目一转,说道:“郑盟主酒量果然算是还不错。”
郑越哈哈一笑,接着,他拿过他桌子上的酒壶,也倒了两杯,“我也敬云夫人一杯,侍郎大人有夫人襄助,将来封妻荫子,夫人也必将重新光彩云家海内外门户。”郑越这么一说,也是明白告诉云裳,自己也是知道她的来历。旧事大家都不要细说,面子上都好过。云儿的家在海外,曾经与当朝一个大人物廷有过非常复杂的过节。云家的秘密,知道的没几个,郑越是一代宗师,知道这些秘密,也是在情理之中。
云儿接过酒,塞到傅三手里面,“你喝,你快喝了。没得只顾缠我!我饱了,吃不得。”只见她上排牙齿一咬下唇,说到最后这几个字时,语音竟是有些哽咽,应是触到了一件伤心的往事。
傅三见云儿伤心,不理会舅父严厉的眼光,仰头一饮而尽。云儿脸带泪痕,人见犹怜。傅三舅父依然不动声色,“郑某是个不读书的人,甚是粗卤,夫人莫要见怪。”说着,手臂暴涨,往傅三抓去。
云儿挥出丝巾,撒向傅三舅舅脸上。原来这丝巾是她的一件武器,上面布满小小的倒钩,郑越脸被划到,叫声“惭愧!”身体斜纵,往前之势不减,傅三刚才见舅舅出手,以为没有大碍,针套已收,这时抽出已经来不及。傅三脖颈感觉有巨嵌卡住,接着身上一空,内外衣裳重新被扯飞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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