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刻钟左右,外面的一干人才离开,我略微松了口气,仍旧压低声音同骨咄禄道“你可听清了,是什么人?”
骨咄禄缓缓道“和之前是同一拨人,见这里没人便走了。”
我点点头没再多问,却见到一旁的碧云眼中尽是惊惧之色,吃力的说道“帝姬,他们……他们……”
月光疏朗,打在碧云血色褪尽的面庞上,想是碧云已听懂了那些人的话。
我低头看着鞋尖上断裂的金丝线,被金线攒起的五颗珍珠早已不知去向,我伸手恨恨的扯下线头,声音阴沉的可怕“这件事你烂在肚子里就好,不要和旁人说。”
碧云眼神明明灭灭,她又瞧了骨咄禄一眼,才重重点头“奴婢,奴婢知道了。”
骨咄禄交握的手掌倏地收紧,在这寂静的夜里我似乎听到了骨骼咯吱作响。我咬紧牙关,既像是在抵抗夜的寒冷,又像是在忍耐一方野兽扑身而至的可怕。
又过了一个时辰,一队马蹄声由远及近,骨咄禄按下我们,示意不要妄动。
不过一会儿,便听见阿吉的声音传来“王上!帝姬!”
骨咄禄大步跨出车驾,我将碧云扶起,下了车。远远便瞧见,阿吉同丰州知府带人正四处搜寻。
丰州知府一见我,忙下马行礼,恭敬道“嘉懿帝姬是否无恙?臣等来迟望帝姬恕罪。”
我淡淡道“孤并无大碍,只是众人遭此变故都弃车逃散,尔等速去寻回。”
丰州知府得了我的令,一躬身忙遣一队人马去了,又同我道“臣已备好车驾,帝姬先行歇息。”
我回头瞧见大红色的车盖,吩咐道“孤那辆马车里还有人,着人小心抬到车里,孤就在这里等候。”
丰州知府诧异的看了我一眼,又不敢多说,只应了,亲自带人往那辆马车上去,几位侍从七手八脚的将皎玉抬到新车驾上,我同碧云跟了上去。
急行抵达丰州时天已蒙蒙亮,碧云力已不支睡了过去,皎玉仍昏迷到现在,我却睡意全无,在脑中反复思量这件事。
回鹘现下分成两派,前回鹘可汗子嗣众多,骨咄禄行九,其下多为幼弟倒不成气候,只有大哥和三哥,既是军功卓著,又有众多下臣支持。骨咄禄即汗位后,虽整饬了这一众党羽,但到底是根基深厚,难以一时撼动,以致到了这时还能出手干预政事。我本不愿踏入回鹘内部纷争的泥沼,但还未到回鹘牙帐便已生出这许多事端,我若还无动于衷,怕是命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我冷冷一笑,如今我能依靠的就是整个大顺,以及骨咄禄了。
我思及于此,又出神看着渐渐东升的日头,内心却愈发惆怅。
“帝姬。”我听见皎玉唤我,我忙回头瞧她,皎玉费力的支起上身,嘴唇泛起白皮,两双眼睛尽是血丝。
我拿过一只软枕让皎玉靠在身后,又拿过杯子到了些水递给她,皎玉接过杯子仰头喝尽了,放下杯子时,眼中已蓄了泪“奴婢何德何能,让帝姬如此费心伺候。”
我用湿帕子擦一擦她的嘴角,笑道“你用心待孤,孤怎能不用心待你。”
皎玉带泪展颜“奴婢无能,那人一脚踹来,奴婢就昏过去了,帝姬可还好,无事罢。”
她细细看着我周身,见我无事,也放心下来。
我笑道“无事,也多亏了碧云。”
皎玉转身去瞧睡熟了的碧云,见到她手上的白布,心下了然,言之戚戚“本以为就是路途遥远一点,没想到却发生这样的事,碧云也是忠心。”
我眼中似有冰霜“这只是开始,等到了牙帐还有艰险等着咱们。”
皎玉垂下眼眸,定定道“奴婢是不怕的,不管发生什么奴婢必会挡在帝姬跟前。”
我笑一笑,抿唇道“孤更多的是怕连累你们。”
我瞅了瞅碧云,继而道“今日之事,孤真是有些怕了。”
皎玉握一握我的手,眼中满是坚定“奴婢会尽力护着帝姬,也会看顾好自己。”
我笑道“得你这句话,孤心里倒也安慰些。”
正说着话,马车已停住了,丰州知府敲了敲车壁,道“帝姬可睡着么?驿站已到了。”
我同皎玉道“能起身吗?已到丰州了。”
皎玉将双脚落在地上,撑着上身就要站起来,却扑通一声又坐了回去,我忙问道“可是哪里痛?还是吃不上力?”
皎玉紧皱眉头,汗已涔涔而下,费力开口道“胸口疼的紧,有些使不上力。”
我对着车外大声道“遣几个丫头过来。”
不一会儿便有三四个丫头候在车前,我先下了,又使她们将皎玉、碧云搀下来。既进了厢房,有人伺候我盥洗,我不放心皎玉、碧云,自己又亲自去看了,早有医官来瞧过了,又开了药方,见她二人喝过药才放下心来。
既回了屋中,换过寝衣才在床榻上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夜半,见我起来,便有人入内掌了灯,我细瞧一番,原是红瑚,我喜道“何时回来的,珍英姑姑同你可都还好?”
红瑚半跪在我跟前,道“奴婢和珍英姑姑都好,只是珍英姑姑受了惊吓,逃下车时扭伤了脚,不能前来伺候了。”
我摆摆手“那有什么打紧的,只你们无事就好。”
红瑚眼神略有闪躲,我心下生疑,又问道“可还有什么事?快说来。”
红瑚立时跪下来,声音渐次低下,道“遇刺时奴婢实在是太过害怕,就逃走了,请帝姬惩罚奴婢。”说着又双手交叠在额上磕了个头。
我伸手将她拉起,红瑚怯怯的垂头立在我跟前,我笑道“你们若是不跑,孤才怕。”
红瑚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我,随即又垂下头去,低声问道“这是何故,奴婢不明白。”
我拿起茶盏抿了半口,才道“这事本就突然,这种情形下保命自是第一要紧事,若你们因此有了闪失,才是孤最难受的。”
红瑚闻言,愣了一愣,眼泪便顺着面颊流下来,嚅嗫着“是奴婢不知事,不晓得帝姬是这样为咱们着想。”
我拍一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紧,温和道“你知孤心意就好,你们随孤同去回鹘本就是委屈了,若再有什么变故,孤真是承受不来了。”
红瑚泣道“奴婢往后为帝姬马首是瞻,还望帝姬不要嫌奴婢粗笨。”
我心里忽觉豁然开朗,高兴道“好,你若能有此心意自是最好。”
红瑚拿了帕子擦干眼泪,我同她道“你去看看皎玉、碧云可醒了,若是醒了拿些吃食与她们,说起来倒有一日未进食了。”
红瑚应了,又道“帝姬可想吃些什么,奴婢也一并准备了。”
我笑道“你这一说孤倒有些饿了,拿些清粥小菜就好。”
红瑚眼角仍带着泪,一行礼后退出去了。
我下了榻舒展了身子,见窗外灯火明灭,也不知骨咄禄他们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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