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攻击树瘿壶就是攻击民族文化

1、

“孤舟横献给国家的树瘿壶是假的！”佟尔赫的话在会场上犹如惊雷。

宜溪紫砂合作社简陋会议室里，一群意气风发，身穿解放装和工作服的人正围着会议桌开会。会议室正中有四个大字：“大鸣大放”，会场里，到处是标语：“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敞开心扉，建言献策”；“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佟尔赫就是这时站起身来，开始他的发言：

“我认为，讲真话就是对党对人民负责，也是对孤舟横同志负责，我说树瘿壶是假的，是有证据的。”

中年的孤舟横豁然站起，刚要反驳，坐在会议桌中央的张书记说：“孤舟横同志，言者无罪嘛，请让佟尔赫老师说完。佟尔赫同志，树瘿壶经过尊敬的鸿先生认可的，你想推翻，好，请用事实说话。”

佟尔赫激昂地说：“第一，据文献记载，供春制壶，应该是采用挖空拉坯捏制法，而孤舟横献出的这把壶，仔细观察，应该有明显的打片镶接法痕迹。而打片镶接法是明代万历年间才发明并兴起的，比供春晚了几十年；第二……”

孤舟横一脸不屑地扫了一眼佟尔赫，他发现，30多岁的范雨荷正拽佟尔赫的袖子，想制止他的发言。

2、

“老实交代，你跟佟尔赫什么关系！”

喊话的人是工作组的张书记，他坐在一张桌子后面，审讯着范雨荷。

“我们是同志加师徒关系。”

“不怎么简单吧，抗战期间，你离开孤舟横，迫不及待地回到敌占区，投入到佟尔赫怀抱。孤舟横的壶是通过我们苏南地区党组织上交的，现在是我们的国宝，据我们所知，佟尔赫炮轰我们当地党组织，炮轰优秀民族文化遗产，都是你给提供的炮弹！”

“我和佟尔赫是清白的，他也没炮轰谁，他对树瘿壶真实性有质疑，纯粹是学术上的争鸣。”

“树瘿壶是假的，文化遗产是假的，民族英雄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文化虚无主义、历史虚无主义，这是典型的右派进攻路线，你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否定党的领导、否定新中国成就！”

“你这是扣帽子。”范雨荷忿忿地说。

“范雨荷！”张书记一拍桌子说：“尽管你顽固不化，党还是要治病救人，把你和右派份子佟尔赫划清性质，区别对待，现在你被送到学习班，工作也从紫砂总厂的专家辅导员，调整为徒工，希望你好好交代问题，好好接受改造。”

3、

转眼到了1966年，开始了。

红卫兵组织了一次公开宣判大会，范雨荷知道佟尔赫已经被逮捕，想给他送些被褥，她夹大包挤进会场，在一个临时搭成的台子上，站着一列宣判对象，脖子上都挂着硕大的牌子，第六位是佟尔赫，牌子上写着“历史反革命”，紧紧挨着他的，竟然是已升任县领导的张书记，他的牌子是“走资派，现行反革命”。在宣判对象旁边，站着两排陪斗对象，也挂着较小的牌子，第一位就是“反动学术权威孤舟横”。看着这荒诞的场景，范雨荷一阵眩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