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今天来的那些人,很有些可疑……”
一个低着头的黑衣人,全身都隐藏在暗影里,如果不说话很容易被人忽略,是那种非常不容易引起别人注意的家伙。
“你是说,今天进城的那一队人马?”
凤霄微皱眉,虽然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身边这个属下却有着超准的直觉,他说那些人有问题,多半不会有错……
“你去探查一下,不要打草惊蛇。”
男子领命,幽灵一般从窗口跃出,半点儿声响也没有发出。如果不是凤霄已经习惯,看到黑影一闪而过也会吓一跳。这人十年前偶然被自己所救,却从此死心塌地,对他可是忠心耿耿。
凤霄却没有立刻熄灯睡觉,看着桌上散乱的文书,也没有处理的心思,一径地望着窗外的天空,夜色浸染下的凤苑,出奇让人觉得落寞和孤单。
多年前的往事再度被记起,同样是这样美丽的夜晚,他那时候还住在东宫,母妃很温柔地看着自己,身边还站着一身明黄龙袍的男子,他就在树下背诗,希望可以再次得到父皇的赞赏。
那时候,他以为日子会永远这么过下去,有父皇和母后陪伴,过着幸福的日子。
可是,所有的美好都那么短暂,一个小公公匆匆地跑来,说那个女人有喜了,苏青禾,就是她打破了自己所有的幸福,而他的儿子更是夺走了属于自己的一切。
从生长了十几年的地方被驱逐,离开皇宫来到凤霄城,他的心里充满了怨恨,皇帝活着的时候他不敢怎么样,也不能怎么样,如今只剩下那个没用的“弟弟”,是到了他讨回公道的时候了,一切挡路的人,都必须死。
门轻轻地响了一下,一个小小的脑袋探进来,乌亮亮的大眼睛怯怯地看着位上的男子,惊慌失措却不愿意离开。
“羽儿,怎么还不睡?”
凤霄走过去,把孩子拉进来,声音比起平日已经多了几分温柔,也让紧张的小家伙儿放松了下来。
“爹爹,你是不是有了弟弟之后就不喜欢我了?”
小小的凤羽仰着头,眼睛里有着一丝忐忑,他是趁着娘睡着的时候偷溜出来的。奶娘刚刚抱着自己抹眼泪,说是以后爹爹只会疼弟弟,再也不理会理他了……
凤霄叹了一口气,把孩子放在膝盖上,抚着他小小的脑袋道:“怎么会?爹爹以后也会疼羽儿……”
这次为小儿子办的筵席太大,当然会引起诸多猜想,虽然他也算是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可是面对这孩子还是觉得有些憋闷。就像是,当年的事情再度重演,父皇从此把目光放在了“弟弟”身上,再也没有看过自己一眼……
“嗯,羽儿最近很乖,跟着夫子认识了好多字……”
凤羽眯着眼睛乖巧地道,小孩子总是希望得到大人的夸奖,越是在在乎的人面前越是如此。
一向冷硬的心有些许溶化,凤霄看着这个儿子,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浸染心头。这小小的人儿是自己的骨血,因为他才能来到这个世上……第一次有了自觉,这是他凤霄的儿子啊!
“羽儿,爹爹当了皇帝,立你做太子好不好?”
凤霄微眯着眼睛,和怀里的小人儿动作如出一辙,声音宠溺地问道。
“好啊,好啊,羽儿要做太子。”
什么是太子,六岁的凤羽不知道,可是因为父亲的缘故,他便欢喜了起来。却不知道,为了这么一句话,今生要付出多少代价。
赌上了所有的一切,凤霄知道,如果这辈子他不能得到皇位,那么下场就只有死。
“王爷,对不起,我应该好好看着他的。”
娥眉雪柳,白衣胜雪的女子轻轻走了进来,没有丝毫妩媚之色,抬起眼平静地注视着安平王,却在在是烟波如秋水,清明透彻却望不到底。
“如玉,刚刚那些话是你教羽儿的么?”
安平王面上一冷,盯着面前的女子道,虽然他和这个结发妻子同床共枕了这么久,却从来没有摸透过她的心思。不过现在看来,她和那些女人都一样。
“妾身知错,我这就带羽儿回去。”
如月也不辩解,只是淡淡地看着凤霄,眼睛里仍然是澄澈一片,伸手就要拉安平王怀里的小东西。
“爹爹,不管娘的事,是奶娘告诉我的。”
凤羽虽然年幼,可以知道娘被冤枉了,急忙替她辩解道。小小的脸蛋儿,倒是急的红通通一片。
如玉仍为做声,只是带着儿子向门口走去,从头到尾都吝惜和男人多少一句话,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恐怕连一句话也不会说。成亲这么些年,她尽力不惹起大家的注意,特别是眼前这一个,哪知道羽儿今天会突然跑进来?孩子的心果然是敏感的,无论如何总是希望得到爹爹的注意……
“站住,为什么不解释?”
凤霄突然觉得有些生气,这个女人为什么总是这样冷冰冰的样子?就算他收了翡翠做妾,她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始终不闻不问。
“清者自清。”
简单的四个字说出自己的想法,如玉站着未动,等待王爷的下一步吩咐。
“你……走吧!”
摆摆手,他突然觉得有些雷,人心隔肚皮,这些年他居然连结发妻子在想什么也弄不明白,何况是别人?心里的空乏感越来越严重,那些看似誓死效忠的部下,心里又是做何想?“妾身告退。”
略略弯身,如玉行礼之后,毫不留恋地向门外走去,倒是凤羽还依依不舍地向门内张望几眼。
好不容易撑到外面,如玉觉得连腿都有些发软,好不容易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夜色中,她清澈无波的眼中已经荡起层层涟漪,如一颗小石子瞬间投入了碧潭之中。
她的心,屋内的男人,永远也不会明白……
而凤霄城外简陋的兵营之中,几个卫兵谨慎地巡逻着,和白日所表现出来的散漫可谓有着天渊之别,让人无法想象这些人就是白天不顾形象抢吃抢喝的家伙。
一个黑衣人影悄悄地出现在大帐外,隐隐约约可以听到里面的说话声,他屏气凝神,竖起了耳朵不敢有半分大意。
帐内,我和隐童他们正在商讨下一步要如何行动,突然听到外面有轻微的声响,虽然比树叶飘落的声音还轻,却还是被我发现了。
“外面有人……”
嘴唇动了几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我用手指比划了一下未免,希望他们能够明白我的意思。
好在几个手下也不笨,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思,纷纷配合我接下来的行动。
“这是我画好的军事图,你们仔细看看……”
装模做样地拿着一张纸展开,听着那哗啦啦的响声,我微笑着道。
“原来,王府就在凤霄城的中央……”
隐童这时候脑子转的倒是快,知道说什么才能因敌人上钩,想必外面的家伙就是安平王派来的。
“如果没有什么问题,大家就先去睡吧。”
嘴上这么说,我却用手指沾了水,在桌面轻轻地划着……“留给我,活捉。”
无聊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个贼来让我活动活动筋骨,今天谁也不能拦着。其实,是我今天吃的有点儿饱了……
几人只是犹疑了一下,然后鱼贯地走出大帐,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现的样子。
灯熄灭了,帐内一片黑暗,外面的人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在脱衣服睡觉的样子。然后,整个营地都平静了下来,良久之后从帐内传出轻微的鼾声。
帐帘被掀开,一个人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夜里似能视物,毫不犹豫地向桌边走去,打算拿了军事图之后迅速离开。
“唔……”
床上的人忽然翻了个身,一大半棉被掉了下来,桌边的人倒也不慌不忙,只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静静地站着。
帐内再没了动静,果然只是睡着说梦话,男子嘴角轻扬,把军事图握在手里。
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半边手臂已经麻了,暗道一声不好,他果断地把军事图扔在地上,却已经迟了。不仅是胳膊,现在他连整个身子都麻麻的,想要移动都困难的很。
感觉床上的人做了起来,然后趿拉着鞋子走到桌前,然后灯再次被点上,露出一张得意洋洋的面孔。
地上的男子突然怔了一下,那样的表情似乎有些熟悉,像是在某个人身上见到过。那样半眯着眼睛,嘴巴翘得高高,还隐隐有着酒窝的家伙,真的像是在哪里见过,只是这眉眼都太过普通了些……
“喂,你还挺聪明,居然这么早就怀疑我了。”
懒洋洋地蹲下来,看着眼睛中带着几分迷茫的某人,他的样子怎么看都没有失手被抓后的懊恼,反而像是在看着某个故人,难道他以为和少爷我装熟就能逃过一劫了?
地上的人无语,一般正常的人不都会先问他的名字,主人是谁才对么?
“这个啊,我不用问也知道你是凤霄的手下,而且看你熟门熟路的样子,肯定是个小偷。”
心情愉快地看着那人瞪大了眼睛,一副见鬼的样子,还真是痛快啊!看来,我捉弄人的功力一点儿也没有退步嘛!
黑衣人总算是彻底清醒过来,蒙着脸看不清楚他现在的表情,只是却闭上了眼睛,打算被问道什么也不说。
“唉,严刑拷问这种事我不熟的,要是无涯在就好了……”
有些惋惜地看着像是待宰羔羊的某人,我微微地叹息道,无涯被无良的师父抢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想想他那早万蚁蚀心,当初我真应该学了来。
黑衣人还是保持沉默,躺在地上装尸体,等待着接下来的皮肉之痛。
“嗯,到底是用断手断脚好呢,还是抽筋剥皮好呢?好像都太残忍了点儿……要不就先饿个十天八天?”
蹲在地上喃喃自语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在他面前轻轻地比划着,虽然没有伤到皮肉,那蒙脸的黑布却被剑气割的七零八落,一张还算不错英挺的脸庞出现在我的眼前。
“喂,要杀要剐随你,别在这儿啰啰嗦嗦的。”
黑衣人似乎等的不耐烦了,猛然睁开眼睛,心里郁闷不已,丫的这人还说什么不擅长用刑,一上来就用最狠的招呼。
“啊啊,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粗鲁?吓死了,吓死了……”
兴致一来,我唱做俱佳地拍着胸口,一副被吓到的样子,眼睛却故意地眨啊眨,睫毛上似乎真的挂了泪珠儿。
一时不察,脖子里的玉佩滑了出来,在黑衣人眼前晃悠着,却见他忽然变了脸色,一忽儿白一忽儿青,也不知道是喜还是悲。这我还没有开始用刑,这家伙不会就这么吓傻了吧?
“晚儿?”
黑衣男子内心似乎进行了极其强烈的挣扎,半信半疑地开口试探。那块儿玉佩,还有这人说话时的表情,像极了当年那个孩子。
“你认识我?可我不记得有见过你……”
上下左右前前后后仔细打量眼前的人,如果我见过他,不可能没有任何印象,难道他也和我一样易了容?这么想着,我已经开始伸出在他脸上抓抓捏捏……咦,居然是真的,这就更奇怪了。
“行了,我没有易容。”
黑衣人甩甩头,有些没好气地道,这么多年了,小鬼整人的手段还是这么厉害,以前他可没少吃亏。分开这许多年,自己还常常想起他,哪知却是在这样的状况下见面。
“你到底是谁?”
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地嘟起,看着那人哭笑不得的无奈表情,突然觉得有些熟悉,居然不自觉地做出这般近似撒娇的动作来。
“江南城的老乞丐和小乞丐,你还记得么?”
男子心中有些苦涩,事隔多年,连小鬼也已经长大了,而师父也在几年前过世,只留下他孤单单一个人。
“阿元?你是阿元?”
声音突然拔高,我激动地晃着他,有些不敢相信,我去那处废屋找了很多次,可是里面除了灰尘半个人影也没有,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们了,谁曾想……
“那个,说话之前能不能先把我身上的毒给解了?”
阿元咬着牙才没有哼出声来,身上痛麻的感觉着实让人不好过。
“哦,我这就扶你起来……”
随手一挥,淡淡的粉末飘过,顿时清香扑鼻,让人神清气爽。我扶着阿元站起来,然后又拉了张椅子让他坐下,又到了杯茶递过去。
刚刚还五花大绑,现在被这么端茶倒水地伺候着,某人心里平衡了一些,可是也知道有些事情是躲不了的,比如他为什么会成了安平王的手下。
“阿元,师父呢?死老头儿现在在哪里?”
这么多年没有见到师父,我是真的很想他,虽然我们之间的师徒缘分很短,可是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他的好。
“师父他,现在真的成了死老头儿了。”
阿元神色黯然地道,当时的玩笑话,现在居然成真了。
“师父他,他不再了么?”
心里一沉,怎么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我离开的时候师父明明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你离开没多久,我和师父就因故离开了江南城,一路辗转来到这里,谁知道师父旧疾复发,从此一病不起。他临死的时候,还念着你呢!”
说道这里,饶是阿元如此硬起的汉子,也忍不住鼻酸,想到师父最后虚弱的只剩下一把骨头,更是伤痛不已。
“你为安平王效力,中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沉默良久,再看阿元一身黑衣,我稍微思索一下道。依着阿元的性子,如果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他绝对不会跟着凤霄……他向来讨厌做官的。
“我偷东西的时候被抓,差点儿被打死,是安平王出手相救……”
阿元回想着当时的情形,从那时候起,他这一条命就不再自己的,要不是安平王,他早就死了。
“晚儿……你这次来,是为了给沐老爷报仇么?”
阿元想起这阵子发生的事,有些百感杂陈,沐老爷是个好人,可是他也不能说王爷有什么错,这世道本就是成者王侯,只有强者才能生存。
“嗯,被你认出来了,要不要告诉安平王?”
歪着头,眨着眼睛,我似开玩笑地道,神色却有些紧张。毕竟,我们两人现在的立场不同,阿元要是帮着安平王我也没什么话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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