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修文觉得这几天非常的开心，比之前的许多日子加起来都要开心。即便只是坐着什么也不想，嘴角也总是挂着笑意，府里的人都觉得他们的相爷变了。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紫蓝，自从这丫头来了之后，他甚至不再觉得日子无聊。

烛火噼啪地响，幽亮亮的月光洒在屋里，他素来不喜欢关窗，觉得屋子里憋闷。

脚步声轻轻响起，他躺在床上，没有说话。光是从脚步声就可以判断出来的人是谁……也只有青萝，才会半夜偷偷来给自己关窗。

窗花关上，阻隔了清冷的空气，屋里顿时有些窒闷，青萝缓缓地走到床前，看着那俊美的容颜，她已经看了十年，本来以为可以一直看下去……一直到他青丝成白雪，满脸皱纹。

可是，现在主子要她走，而且似乎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人选，代替她的位置。

紫蓝，紫蓝……每次把这个名字碾在牙缝间磨着，恨自己一时失误，居然找来这么一个“情敌”。可是，自己甚至连情敌也算不上，主子心里至始至终都没有她青萝的位置。

“修文，我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

轻浅的呼吸喷洒在脸上，甘修文没有睁开眼睛，猜测着自己的侍女想要做什么。这还是青萝第一次唤他的名字，不算刺耳，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激动，然而却可以听出那呼唤的人连嗓音都在发颤。

烛光的暗影让他的睫毛显得更加修长，凭添了几分稚气，少了白日里的威严和距离，竟然让青萝有些忘乎所以。

“修文，我是这么喜欢你，甚至可以为你放弃一切，为什么却连呆在你身边的资格，都要被剥夺？”

属于少女身上的香气越来越近，甘修文即便是闭着眼睛，也猜得出青萝想要做什么了。

“青萝，你太过了。”

淡淡的声音中透着冷意，沉迷于自己的幻梦之中的女子，倏然间清醒，和那双寒光闪烁的眼睛对上，就像是冰冻的寒潭，上面连自己的倒影也无，只是已经的黯沉和危险。

“为什么？为什么你宁愿喜欢那个紫蓝，也不肯看我一眼？”

既然被发现了，那就索性问个明白，青萝不甘心地道，守望了十年，为什么她得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就算没有紫蓝，我也不会接受你。”

甘修文呼吸一滞，不愿意多想，避开紫蓝的话题直接回答道。

“那么你喜欢的那个人呢？那个沐四公子呢？你的感情难道如此廉价么？”

一连串的问题，几乎让人招架不住，甘修文突然觉得像是被一连串的响雷砸到，让他狼狈不已。努力平静下心思，他毫无表情地道：“你逾距了。”

紫蓝，怎么能和她相比？晚儿，在他心里是一个神圣的所在，不容人有一丝一毫的轻谩，而紫蓝……紫蓝她……想要说她只是一个丫头，更甚至什么都不是，可无论如何却无法张口。心里有一个声音叫嚣着：“不是那样的，从来就不是……”

可是，到底对紫蓝抱着什么样的情绪，连他自己也不清楚。难道真的是旁观者清，而当局者迷么？

“主子，我不明白，你到底喜欢紫蓝哪里？”

想着这几天他对紫蓝的宠爱，心里更是妒恨不已，同样是下人，她甚至还不如自己长得漂亮，为什么那个丑丫头可以得到主子的青睐？

甘修文也答不上来，他喜欢紫蓝么？或许真的有些喜欢。想要随时看到她，想到她的时候心里觉得很愉快，最重要的是和她在一起很轻松自在，连日子都变得比往常有意思许多。这，就是喜欢么？

“修文……修文……我是不会离开你的，就算是死，也不会。”

青萝突然微笑起来，在光和影里回转，居然有着几分魅惑和醴丽，她本来就是一个好看的女子，这点儿甘修文也不能否热。

说完这句话，她就站了起来，不待甘修文回答，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床头上吊着一盏七彩琉璃灯，那是献给皇帝的贡品，最后却到了他这里。每当点燃的时候，七色光芒流转，华丽而又璀璨，就像是他心里的沐晓晚，美丽至极，夺目至极，让人无法把眼光从她的身上移开。

可是紫蓝……和紫蓝在一起没有任何压力，甚至可以暂时忘却朝堂上那些勾心斗角，她单纯的话语和纯稚的笑容可以净化他心中所有的阴暗。

他从来没有考虑对紫蓝是什么样的感情，或者是下意识在逃避这个问题，如今却被青萝明明白白提了出来，让他不能不去想。从来都以为自己在爱情上一个一心一意的人，如今他还可以这么以为么？

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劈了衣服下床，走啊走，居然就到了紫蓝住的地方。

这里还算是幽静，青萝把她的房间安排在离主房最远的地方，右边隔着一道墙，就是街市。这个时候正是宵禁，街上没有什么人，更夫粗哑的嗓音响起……“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仔细听响，现在已经是四更天了。

他就这么站在门口，不打算进去，也不打算离开，随意地坐在台阶上望着空中明月，眼睛不眨地盯着，看它一直西沉……

晚儿就像是这天上的月亮可望而不可及，摸着冰凉一片的手臂叹息，甚至这看似美丽的月光，也能够伤人于无形。那么，究竟要作何决定？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紫蓝，这翡翠玉镯可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你喜欢么？”那是上一年寿辰的时候，某个武将送来的贺礼，送给左相大人的东西，当然都是价值不菲。

“好漂亮……可是，这不是我一个奴婢配得上的。”汗，装作欣喜若狂的样子还真累，还要说这么作践自己的话，我这是找谁惹谁了？一大早的，就被人这么惊吓。

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甘修文无缘无故就送我东西，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了？拿人手短，我可不想欠他人情，更何况这东西本姑娘也看不上。

“我说你配得上就是配得上，只要你喜欢……”

甘修文愉悦地把人家姑娘的手拉过来，然后把玉镯给带上，满意地看着嘿嘿的肌肤映着剔透的美玉，竟有说不出的融洽。呵呵，他就是，这玉镯一定适合紫蓝。

“谢谢主子。”

眼睛眨啊眨的，一滴泪水就这么给逼了出来，这天还没亮呢，就把人给挖起来了，就为了一个破镯子……

“快去穿好衣服，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甘修文退到门外，脸上现出一抹笑，温柔地叮嘱道。

“啊？”

低头看，才发现自己只穿着里衣，本来还打算回去睡个回笼觉，这下好了，全被这心血来潮的家伙给搅了。

走在铺着鹅卵石的小径上，手被某个恶男霸占着，想要抽回去，却是比螃蟹夹的还紧，试了几次不成，我索性也就由着他了，本姑娘倒是要看看，这家伙还能整出什么妖蛾子来。

“你也不问我是去哪里，不怕我把你给卖了？”

甘修文回头，看着后面还是昏昏欲睡的人儿，忍不住调笑道。看她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比起清醒的时候，更加让人打从心眼儿里怜爱，像只懵懵懂懂刚出生的小兔子。

“主子是好人。”

睁着有些发红的眼睛，我继续恶心自己，把我卖了？这还要有人买才成，我非得把他整的哭爹喊娘不可，哼哼……

“你呀，就是太单纯。”

甘修文感慨，他可从来不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人，这双手没少沾了血腥，即便是无形的，死后也够他下阿鼻地狱了，说不定还是最底下一层。

“好漂亮的琼林……”

我们走的慢，等到了地方，太阳刚刚升起，橘红色的光芒染遍天际，一条条鱼尾般的波纹在云彩中流动着，让人移不开眼。可是更漂亮的却是我们所处的枫林，叶子已经落光，可是因为前几天下了雪，一根根枝桠就像是琼枝般光华流动。

“喜欢么？”

甘修文眼神温柔，语气温柔，看着眼前欢呼雀跃的女子微笑道。

“喜欢，很喜欢。”

忙不迭地点头，其实吧，睡觉和看日出比起来，我更愿意选择前者，不过这么偶尔欣赏一次无可无不可。

“那我以后常常带你来看，好不好？”

这样的语气，总觉得像是诱拐小孩儿的人贩子，我立即警惕了起来，眼睛微眯等待着他的下文。

“紫蓝，你愿不愿意永远和我在一起？”

晴天霹雳啊，晴天霹雳，甘修文这话震得我是耳鸣眼花，这家伙看起来真的不正常了。我现在不过是个丑丫头，而且才在这里呆了不到十天，怎么就把他“迷”住了？连我自己都想不明白。难不成是他最近实在是太无聊了，耍着我玩儿呢？

“好啊，我愿意，跟着你有肉吃。”

一本正经地抬头，心里却差点儿笑得岔气，我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在这种浪漫的地方说出如此煞风景的话，果然见某人的连似乎僵了一下，然后又慢慢地缓和下来。

甘修文叹气，太漂亮太聪明的抓不住，眼前这个又太迟钝……

从那天甘修文说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开始，他就有事没事儿和我腻在一起，不是送我东西就是带着我四处溜达，这堂堂的左相大人有这么闲么？他老是这么跟着，我怎么在府里刺探啊，怎么找我娘和哥哥啊？

“主子，青萝姐姐说你平时这个时候都是在处理公务……”

看着还在我身边转悠的甘修文，忍不住地提醒他，已经三天了，三天了啊，他都没有进过书房，他不是最看重那些权势富贵么？这么玩儿下去，小心把什么都玩儿没了。

“呵呵，紫蓝这是替我担心么？”

甘修文一脸得意的狐狸笑容，偏偏映着那张脸就是该死的好看，比起之前总是勾着冷笑高深莫测的死样子，更是吸引了全府上上下下的目光，活脱脱就是一个妖孽啊！

我能说什么，遇到这么厚脸皮的，我只能保持沉默，少说少错，不说就不犯错。

“以后不要叫我‘主子’，叫一声名字听听……”

某男凑近，极力诱拐“无辜”小白兔，危险的笑容却不容人拒绝。

郁闷啊，为了打听消息，我只能忍，忍字头上一把刀，早晚我要把这不要脸的家伙剁个稀巴烂。吸气、呼气，还是有些不自在地道：“甘修文……”

左相大人脸黑了一半儿，这种叫法，倒像是来要债的，硬邦邦毫无感情。

“乖，叫我修文……”

总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今天就是和紫蓝耗上了，看看谁的耐性更好。

“修文……”

修你个祖宗！心里愤怒，脸上却露出怯怯的笑容，半是不好意思地唤道。

终于，某人满意了……

十天了，整整十天，我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厮却优哉游哉什么都不做，这么下去我还不如直接拿刀逼供。

有人开心，当然就有人失意，沈笑窝在左相府庭院里，低垂着头修剪枯枝，心里却燃烧着熊熊怒火。好不容易混进来，才三天，他的肺就差点儿气炸了。

看到整理里“你侬我侬”的两个身影，却不能上去把自己的女人拉回来，只能抱着醋坛子狂饮。如果他在这个时候冲出来，恐怕娃娃一辈子都会记恨这件事。

当怒火积到一定的程度，就需要宣泄出来，如果是镜含苍还会埋头喝闷醋，让妒火烧死自己。可惜，现在他是沈笑，自然不用藏着掖着……

夜黑风高，一个人影悄悄地在最偏僻地下人房出现，轻轻地推门，居然没锁？心里更加愤怒……

屋里很简陋，除了桌椅，就剩下一张床。本来甘修文是打算把人给换到栖霞院去的，无奈当事人死活不肯，这才作罢。

废话，栖霞院和甘修文住的地方只有一墙之隔，住的这么近，那不是时时刻刻要被“色狼”惦记着？而且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什么也不方便……

沈笑立在床前，看着似乎还在熟睡的人儿，叹了一口气，睡得这么沉，连有人闯进来也不知道。

轻轻地叹息，悄无声息地从各个毛孔钻进身体，我闭着眼睛装睡，如果换了别人敢这么闯进本姑娘香闺，早死十回了。

唇上温暖濡湿的触感，让我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跟着他辗转撕磨，渐渐地陶醉其中。

两个人的喘息都变得粗重，我主动伸出手臂揽住他的脖子，把人向下压，隔着被子感受他厚实的胸膛。

“娃娃……”

沈笑猝不及防趴在床上，正好密密实实地压着身下的人，怕自己太重想要挣扎着起来，却反而被揽得更紧。

“我一直在想，你能忍几天？”

声音里带着笑意，还有一丝莫名的委屈，没有阿笑在身边，我睡的一点儿也不好。已经习惯了，再离不了……

“他送你衣服，还带你去看日出……”

沈笑把头埋在温柔颈间，带着几分憋屈地道，就算是再怎么不满，他也不能跳出来阻止。

“以后我只穿你送我的衣服，只和你一起去看日出……”

心里温柔一片，这个人，总是让我心疼，镜含苍的时候为我做了那么多却什么也不说，如今换了名字换了性子，还是只知道伤害自己，舍不得我受半分委屈。

可是，我爱他，又不仅仅是如此，如果只是被感动，那么诸葛青云付出的并不比阿笑少，可是我却没有办法喜欢他……

只能说，，最是难懂，喜欢了就是喜欢了，爱上了就是爱上了，无从解释……或许，就算我一开始遇到的是诸葛青云，还是会喜欢上阿笑……

黑暗中，我仍然能够看清楚这张俊美的脸孔，即便是情正浓时，他却仍在辛苦地隐忍，把我的快乐排在第一位。

红唇微启，我低低地唤道：“阿笑……阿笑……”这个名字，什么时候已经刻在了我的骨髓里，再也无法割舍。

一夜缱绻，抵死缠绵，忘记了这是在“敌人”的地盘，忘记了第二天是否会在甘修文面前露出破绽，此时此刻我的脑海里就只有这一个人。再好看的衣裳，再美丽的日出，都抵不过我的阿笑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