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大齐想不到柳闻樱会突然停手,想要收手已是不及,内心也不禁有些慌恐慌,他这次来内心也是充满矛盾,既恨极了柳闻樱,却又不得不为玄剑派近百号人考虑,如果真杀了柳闻樱,势必引来寂照城的疯狂报复,玄派剑就此烟消云灭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眼看着三色飞剑就要自柳闻樱当胸没入,突然“铮”一声脆响传来,三色飞剑突然被一道暗青光色击着,偏开剑锋,在柳闻樱手臂上割开一道口子,往边上飞了开去。
慧明尊者看着易楚枫的身子在空中不住抛飞翻转,心仿佛是往无尽深渊直沉下去,刚在击中易楚枫的刹那,他就已感知到易楚枫体内只有极其微弱的灵力,虽又忙着收回了两分功力,却已与事无补。
慧明尊者心中直骂自己糊涂,慧藏既然都受了那么重的伤,到至今还在休养,这眼前少年就算修为再强,又岂会毫发无损,他们天禅宗虽然并不规戒杀生,可要是失手打死了一个已身负重伤的人,那对他今后的修为,怕是个再也无法跨越的阴影。
易楚枫的身子重重摔惯在望星台坚硬的平台上,发出的骨胳轻脆裂响,让每个人的心似乎都为之震动了下,在往前又滚了数滚后,易楚枫的身子才停了下来,仰面躺地,手脚张开,嘴角挂下一缕鲜血,不再动弹。
柳闻樱呆呆看着,手臂上的鲜血点点滴落在石面上,腥红而绚丽,她却感觉不到丁点的疼痛,她的脑内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在这刹那似乎都已静止,唯有眼泪无声无息的流了满面。
初遇时的似曾相识,潭边的舍死相救,野林中的温情篝火,月色下的相拥而眠,对着山蜘蛛时的生死与共,酒楼房内的抵死激吻,扶拦间的两情相悦……往事一幕幕,闪电如无声的电影自柳闻樱脑中一一划过。
那般漫长,又那样短暂。
这一切真的都要结束了吗,短短的日子,为何会留有那么多的心动,为何这相思就已悄悄的入了骨髓,似能缠绕千年,柳闻樱只觉得自己的心象是要裂开来一般,突然声嘶力竭的尖叫一声,眼前一黑,身子发软,眩晕了过去。
当空如疾电御落一条人影,一袭青衫,轻叹一声,刚好搂住柳闻樱软下去的身子,将她拥入怀里,转上一圈。
众人受柳闻樱先前尖叫所引,齐齐望去。
只见来人双目深遂,额宽耳大,乌黑的长发随意的箍了个结,垂到了肩处,在冷冷的对着众人扫上一眼后,又将目光停留在柳闻樱苍白的脸上。
他的身形极是修长,脸肤如雪,却无半点娘娘腔的意味,反倒给人种超常霸道的无上气势和一种冷酷无情的感觉,若不是那袭青衫带着少许的暖昧,真让人怀疑这人是不是冷血之身。
他的眼神深遂难测,专注而笃定,锋芒如刀中有着种说不上的从容不迫,但在看着柳闻樱时,却闪着种异样的柔情。
风吹动着他挂在耳旁的几缕乌发,从而让他的黑发白肤,形成了一个非常强烈的对比,就如是个从天庭落至的战神,让人不敢轻撼。
段沧阳等人的心都是大跳一下,齐齐色变,身着青衫,有这种睥睨众生的气度,又对柳闻樱这般着紧的,除了寂照城的城主柳重楼外,怕再无他人。
袁大齐心中更是忐忑,不住打鼓,刚才那道暗青色击中自己三色剑的光柱,蕴含着一种非常霸道的力量,让他差点驾驭不住被震飞出去的三色剑,更让他惊心的是,从速度来测看,那道用手指弹出的光柱定是在数里之外所发,这般遥远的距离,就有如此的力道和准头,这柳重楼确不愧是修真界最顶尖的高手之一。
不过柳闻樱杀了他儿子,不管怎样,他并未算理亏,再说也不能示弱,袁大齐正要开口说话,空中突又有鹤唳这声传来。
众人又抬头齐望,但见一道白影自云层迅速划落,转眼间望星台上已是多出一鹤。
白鹤丹顶犹胜烈火,飞羽如雪,很是灵动,正是流云谷的穿云鹤。
穿云鹤才一落地,背上立是翻落一人,身着流云服饰,很是高大,那人一眼就望见躺在平台上的易楚枫,顿是脸色大变,一个飘移,到了易楚枫身边,俯身半跪,口中不住急呼:“师叔!师叔!”
段沧阳、袁大齐、慧明等人倒都是识得此人,本见到他来,都是心中一喜,正想上去招呼,却没料到他直接跑到了易楚枫身前,还不住急呼师叔,不由又都是停了下来,面面相觑,慧明尊者更是刹时脸色惨白。
半跪在地的这人叫韦离子,是流云谷谷主清容恪的大弟子,这几年来,清容恪已渐不在打理谷中事物,流云谷的很多事都开始交由韦离子去负责,隐隐之中,韦离子已成为流云谷的代谷主,因为外界交往较多,故几人都是认识。
象段沧阳、袁大齐虽为掌门,却只是一方小派,对韦离子这下任流云谷主,自然都得礼让三分,现见他对着地上的易楚枫不住大叫师叔,如何还能不惊,就连边上的柳重楼脸上也是微露惊异之色。
韦离子连着呼上几声,突又想起什么,伸手探探易楚枫鼻息和心脉,对着易楚枫身上连点数下,又忙从怀中取出一个精巧玉瓶,用手指撬开易楚枫牙关,把里面的药水全灌了进去,然后一把抱起易楚枫,就朝正不停悲唳的穿云鹤走去。
风歌笑立在边上,心中也是奇怪为何韦离子的师叔会和柳妖女混在一起,他和韦离子早就相识,他本身也极有可能是剑门下一代的为首者,加上剑门和流云素来交好,两人自然交情不浅,见韦离子根本不理会望星台上诸人,转身欲走,便急忙上前几步,到了他身前,道:“韦师兄,这竟是贵派师叔么?我这还有些灵药……”
韦离子见是风歌笑,也不便发作,摇头拒绝他好意,悲愤道:“这正是我师叔千影,他现经脉尽断,一身骨胳俱碎,已没了生机,怕是什么灵药也用不上了,我现也只是护着他的仅有的一点心脉,这就要送回我师叔祖那。”
柳闻樱这时得柳重楼灵力相助,已悠然醒来,却是全身无力,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是泪眼婆娑的看着韦离子抱着易楚枫,虽然才短短的十数步的距离,却让她觉得似乎有天涯般遥远,当听到韦离子那句已没了生机,气血翻涌,终是吐出一口鲜血,又晕了过去。
慧明尊者做梦也想不到这和柳闻樱在一起的男子竟会是流云谷主的师弟,想到由此流云、天禅可能交恶,更有可能给天禅寺带来不可预料的灾难,再容不得他做多想,低宣声佛号,上前道:“韦施主,贵师叔实为贫僧所伤,这有还阳丹两粒,以尽人事,改日贫僧定会到流云谷亲自谢罪。”
韦离子看了眼慧明尊者手心的两颗还阳丹,冷笑两声,愤道:“我流云谷的‘龙诞液’既都无用,还阳丹也就罢了,这笔帐流云谷算是记下了,告辞!”说着,再不理众人,跨上穿云鹤,转瞬消失在云层之中。
韦离子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引出的事却是大出众人意料,一时间,望星台上诸人看着穿云鹤消隐的方向,都无了声响。
段沧阳和慧明尊者,两人心情更是沉重,本想着是十拿九稳定能生擒了柳闻樱,却没想到冒出个流云谷的千影来。这千影身为流云谷主清容恪的师弟,身份自然尊崇无比。最可怕的是其师阳师堃在修真界更是传奇一样的人物,据说他的修为已到了最后的渡劫期,只要经受住这最后一次天劫洗礼,就可白日飞升,以证仙道。而千影正是他最重的弟子,这次千影遭了大难,究会给两派引来什么样后果,两人心中都是没什么底。
山风将白雾吹得飘散涌动,如梦如幻。
柳重楼阴侧侧冷笑两声,道:“流云记下帐走了,我柳某人却是从不跟人赊帐,还得跟几位清算一下。”
众人这才记起望星台上还有个令人头痛的柳重楼,袁大齐虽知自己不是柳重楼之敌,但如今之局,却是根本没有他退缩的余地,要不然以后玄剑派休想在修真界抬起头来,顿排众而出,高声道:“柳城主,我也正想请你给个公道。”
柳重楼目光如刀,看住袁大齐不放,哼道:“公道?什么叫公道?这么多人围着个女子大展威风,就叫公道吗?”
袁大齐只觉得柳重楼的目光仿有实质,压迫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暗付这柳重楼的修为确是厉害,怕至少也踏入了合体初级的境界,正要开口。身后已有一人叫道:“无耻妖女,人人得而诛之,我袁师伯只以一人敌之,已是讲足道义了。”
说话之人正是剑门的那个皂衣男子,谢端的兄长谢鸣,他初次下山,虽听师长们说起过寂照城的柳重楼,但初生牛犊不怕虎,又见柳重楼年纪看上去也不是非常大,心中多少有些不以为然,见到柳重楼神情倨傲,便忍不住开口。
他话一出口,袁大齐和风歌笑立是脸色一变,柳重楼骄傲冷酷,又极是疼他这个妹妹,容不得别人对他这妹妹半点污蔑,心中都不由为谢鸣暗暗担心。
果然,柳重楼不怒反笑,冷声道:“敢在我面前这般称我妹子的,小兄弟还是第一人,当真勇气可嘉。”
柳闻樱还是晕迷着,倚靠在柳重楼半边身子上,双目微闭,脸容憔悴,眉头轻蹙着,仿是在梦中还感受着那令人心碎的滋味,我见犹怜。
柳重楼一手搂着柳闻樱,侧头望着她仿若刀削的脸,一手轻轻的替她捋捋了额前散乱的秀发,凝望的目光越来越深情温柔。
袁大齐却看得越是心惊,传闻中这位柳城主性情难测,笑得灿烂,往往是他出手之时,若他冷冰冰的,反倒不用太过害怕,现看他神情,怕是就要出手之时,顿忙道:“柳城主,小辈无知,请勿介怀,柳宫主是我所伤,城主想要讨还公道,尽可朝我来。”
柳重楼嘿嘿笑道:“我妹妹千金玉体,那一剑我自会向袁掌门讨还的,不过这小兄弟身怀除魔卫道之心,我岂可不如他所愿。”
谢鸣尚未觉事态严重,傲然道:“袁师伯,邪不胜正,怕他作甚。”
柳重楼笑意更盛,哈哈笑道:“好一个邪不胜正,邪不胜正!”
风歌笑看出不妙,厉声喝道:“谢师弟!……”,却已是不及,他话未说完,柳重楼右手突然一伸,五指齐弹而出,五道青色气流顿盘旋而起,迅速在他头顶绞拧融合,化成一道青龙,昂首摆尾,怒嘶一声,带着破空尖啸,往谢鸣汹涌冲去。
天上云层滚滚涌动。
狂风吹得诸人衣袂乱舞,摇摇欲倒。
谢鸣想不到柳重楼单手就能有如此威势,脸上终是变色,却已是躲不开去,忙祭起飞剑,硬着头皮迎上。
袁大齐在一旁早蓄势而待,见柳重楼出手,立是大喝一声,三色飞剑光芒陡盛,疾电般拦向龙头。
风歌笑亦是呼上声:“城主手下留情!”,一边捏个法诀,落霞剑荡起五彩霞光,化做一柄开天巨剑,当空斩下。
青龙挟着山崩地裂之势穿腾。
“轰隆!轰隆!”
灵气四溢开来,层层轰然翻滚,狂飙似的朝四周推挤,又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踪。
柳重楼傲然挺立,青衣飘飘,长发四散飞舞,怀中的柳闻樱却依如安详熟睡。
谢鸣脸色惨白,双腿微微颤抖,一口鲜血到了喉边,又硬生生的被他吞了回去,心知自己已受了些内伤。
袁大齐对上龙头,受到的冲力最大,嘴角流下一丝腥红,以剑柱地,双腿发颤,身子不住摇晃,一旁的袁红萼惊叫一声,忙将他扶住,袁大齐才算撑住不倒。
风歌笑稍要好些,却也是连退了数步,方才定住身子,脸色煞白,显对这声势惊人一击,仍是心存余悸。
望星台上不由人人心惊,全没想到柳重楼只凭着一只手,就能对着三人还略占上风,段沧阳看得更是心中不安,暗叹自己实是不智,这次惹上这么一个煞星,今后栖云门不知还可有宁日。
风歌笑心中震动,他虽早知柳重楼为天下有数高手,没抱一丝轻敌之心,却没想到柳重楼的修为高到如此地步,暗付就算自己师父虚阳子亲来,怕也只能勉强取胜,也明白自己和超级高手之间,实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他生怕柳重楼还要出手,忙道:“柳城主,谢师弟师尊纯阳子对城主也向来甚是佩服,我师弟言语间多有得罪,还请城主多多见谅。”
柳重楼冷哼一声,道:“纯阳子佩服我,只怕未必,不过就算虚阳子亲来,我也不见得怕了他,倒是你功力不错,使的又是落霞剑,可是虚阳子弟子?”
风歌笑恭敬道:“正是家师。”
柳重楼冷冷看上一眼,哼道:“你也不必紧张,我既已出手,自然不会再对小辈动手。”眼光又扫过袁大齐道:“你既已受伤,那一剑也就算抵过。”
袁大齐哼上一声,心知柳重楼亲来,今日想要替儿子报仇,那是休想,刚才这一击,更是让他至少得一个月休养,才可回复过来,当下住口不语。
风歌笑心神略松,知道柳重楼为人虽性子难测,却是说一不二,他虽然这么说,但心中也是不想和剑门发生什么大的冲突,毕竟剑门领袖天下,真要有起事来,他寂照城也未必讨得了好,况且终是他妹妹杀了人家儿子,他也不好太过逼迫,顿朝着柳重楼一礼,道:“那就多谢柳城主了。”
柳重楼微一颔首,朝段沧阳瞪上一眼,吓得段沧阳一个激灵,只道柳重楼要找他麻烦,却见柳重楼将手一招,一只大青鸟突从空中云层里飞出,停落到了他身前,柳重楼再不看众人,翻上鸟背,轻啸一声,大青鸟展翼向西。
望星台上,众人看着越飞越远,已成黑点的青鸟影子,各怀心思,久久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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