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势很急,瞬间就到了平阳公主近前,众人惊叫着,纷纷向后退,看着平阳公主惊恐的面容,赵丽满面带笑,却听身后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她回过头,一支羽箭已迎面而来,赵丽急忙侧身避过,动作转换得太快,立足不稳,合身倒在雪地上,那支箭带着呼啸声直插进前方的梅树中,箭势极强,入树后箭尾尚自摇晃不动,力道之足,令人啧舌。
赵丽从地上爬起,沿箭的来路看去,卫青手中的弓尚未收好,原来又是他,赵丽扔了手中的长剑,轻轻拍了拍衣上的雪,惊吓后的平阳公主恼羞成怒,大步走到赵丽面前,扬起手,似乎想打她,赵丽轻轻抬起头,平静的看着她,一接触她的眼神,平阳公主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恨恨道:“疯子。”
走到很远,她才回过身,赵丽仍然站在梅树下,明艳无双,可是那漫天的杀气铺天盖地,几乎让她窒息,平阳公主转过身,情不自禁的快步跑了起来,只想快点儿离开这个可怕的女子,永不要再见她。
似乎是一转眼,雪便化了,春草露出了头,再过十数日,大军便要出征了,不用武帝吩咐,霍去病已住到了军营中,赵丽和嬗儿本想回赵家别苑,武帝不舍嬗儿,便让卫子夫留下了她们。
这一天是卫子夫的生日,各王公贵族的家眷均进宫向她道贺,赵丽本觉无聊,可是卫子夫数次遣人来邀,她便换了衣服,前往凌空阁,走到阁下,她仰起头,那高高的虹桥如同天边的黑线,几不可见,赵丽似乎还能看见当年自己行走其上的身影,如同那一次就从虹桥上跌落,其后是不是不用面对那么多的伤痛?
到处都人,拥挤得连转个身都那么艰难,赵丽慢慢的走出人群,走到阁边,微寒的春风从远处吹来,满目淡黄嫩绿的柳条在风中起舞,果然是一派春光烂漫,赵丽深深的吸了口气,却见元宝站在对面的天阁上,对她频频招手。
不知为什么,一见到赵丽,武帝就觉得难受,那种恨不得杀了她的感觉就会涌上心头,也许是因为坐在黑暗中,她的身影特别的明亮,特别的光辉,那种炫目的光芒,几乎令武帝暂时失明,他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竭力的平抑着心中翻滚的恨意。
“参见皇上。”
她的语气很平缓,听不出一丝的仇恨,可是武帝知道,她恨他,正如他恨她一般,可是他们的仇恨却来由不同的源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武帝很享受她的仇恨,她对他的仇恨,让他心中密不透风的恨稍稍得以释放。
“起来吧!朕想你已经知道了,去病十数日后便要出征,他昨日与朕言,你要带嬗儿回九江去。”
“是。”
“朕要你把嬗儿留在长安。”
那团光芒中,那个女子正在笑,她的笑容得很奇怪,奇怪得武帝觉得有些不寒而栗,他情不自禁的转头四顾,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伺候在身边的人都退了出去,也许他们已经猜到了,这一次的谈话将会如何的不愉快。
“皇上,”赵丽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喜怒,也听不出任何的感情,“我会把嬗儿带回长安的,毕竟他是霍去病的儿子,无论我怎样渴望留在九江,为了霍去病,我和嬗儿也会回长安的。”
沉默中,武帝的眼睛一直盯着赵丽平静的面容,她说的是真的吗?当然不会是,自她认识去病开始,便将他当成了自保的工具,她竟这般的厚颜,“是吗?为了去病!朕,今天听到了天大的一笑话,你自认识去病开始,都在利用他,从未真正的爱过他,你说你为了去病?”
武帝的笑声很大,很空洞,赵丽知道他的真实想法,所以一直没有回击,直到他的笑声停顿了,赵丽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带着异样的苦涩和悲痛,“皇上,无论你怎样的回避,怎样的否认,霍去病爱的人始终是我。”
偌大的宫殿中,再无任何的声息,武帝觉得自己的心急速的跳动,没想到她竟发现了,什么时候呢?不对,她不应该发现的,没有人能发现……。
“我原以为,赵家灭族是从一开始便注定了的悲剧,所以近十年来,尽管我一直不停的问自己,我问自己这滔天的大祸是怎样降临的?如果爹爹和大哥没有私通匈奴,赵家是不是不会灭族?我都找不到问题的答案。
直到前些日子,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无意中听说了一个人,一个叫韩嫣的人,我日夜思量,最终明白了皇上为什么这么恨我,这世上,还有比情敌更让人痛恨的人吗?没有了,当然没有了。
更何况,自己的爱,被旁人误会为父子之情,无论自己对那个人倾出了多少的心力,付出了多少的爱意,他都不知道,只会将自己当成父亲那样来尊重,这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委屈吗?
为什么会这样呢?那个人本应是第二个韩嫣,可是他没有,为什么呢?因为这世上还有一个本不应该出现的人,就是这个人,夺走了一切,什么都没给自己留下,如果有,就是一颗伤痕累累的心。”
冰冷的语言诉说着残酷的事实,武帝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打断她,只是听她慢慢的诉说着一切,不过是她的猜测而已,所有都是她的猜测,她不明白,她根本不明白朕的心,这十年的相思、十年的等待、十年的煎熬,她怎会明白?
“皇上,你说这个人是谁呢?”
这个女人!武帝紧握着拳头,恨不得一拳打死她,怎会容忍她活了下来?如果不是张汤,这个女人早已身首异处了吧,何至于这般嚣张,可是又能怎样?杀了她,还是剐了她,最终的结果不过是一个忍字吧,一切的一切,待去病出征回来吧!
“朕知道了,明天九江王就会亲自到长安来迎你们到九江,朕将派一百名羽林护送你们到九江。你下去吧!”
看着她娉婷的身影消失在天阁的尽头,武帝这才松开紧握的拳头,也许是太用力了吧,指甲刺破了手心,鲜血淋漓,也许刚才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南柯一梦吧!明日醒来,一切都恢复原状,没有任何的改变。
终于要出征了,点将台下,密密麻麻的站满了衣甲鲜明的将士,霍去病和卫青分列在武帝两旁,这一天,盼望了多少年,从十数岁开始,便期盼着与匈奴人的决战,河南大战、河西大战、长途奔袭,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做的准备,这一次大战后,朕将真正的主宰这青天覆盖着的大地,这样的期待,禁不住的热泪盈眶,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在这个时候要说些什么呢?热血澎湃、慷慨激昂,要如何的传达给这些将士呢?也许什么都不说,他们也能从朕热切的眼光中,看到朕的期望,可是不行,一定要说,一定要告诉他们,告诉全天下的人,朕消灭匈奴的决心。
“朕这一次只给你们一个目标——赢!”
那个赢字,说得异常的大声,满怀的信心,就从这个字中传达给了台下的每一个人,是啊!皇上要赢!大将军要赢!冠军侯要赢!汉人要赢!这一次,一定会赢!
“诺!”
十万人齐声的回应着,那声音如同山涛海啸一般,武帝满意了,也感动了,这样的热切期盼,这样的众志成城,上天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将胜利拱手交给汉军,交给去病、交给卫青。
转过眼,是去病雀跃的神情,数日前庭院里的温柔已离他冉冉远去,此刻,从此刻开始,去病的生命中只有浴血奋战,再没有那消磨人斗志的柔情。
武帝不知道,那个白衣的瘦弱女子站在长安的城墙上,远远的向点将台眺望,即使距离远得连火红的旌旗都无法看到,她却知道,在猎猎春风吹拂得半卷的旌旗下,有一个男子正向这里遥望,因为今天,他们将各自奔赴人生的战场。
“娘,为什么爹不来送我们?”嬗儿抱着果子,撅着嘴,他也在奇怪吧,为什么从前形影不离的爹,今天竟不见了踪影,为什么一向平静的长安城,今天充满了热血和斗志,嬗儿太小了,他不懂吧,他不懂得男人的野心和残酷。
“因为爹又要出征了,他要到很远的地方去,为嬗儿争得一世的荣耀。”
就这样说了,没有丝毫的怀疑,霍去病一定会获胜归来,即使不到点将台,即使亲眼看不到他出征的样子,赵丽仍然能够想到他雄姿英发的风采,霍去病,也许就是为了消灭匈奴而出生的战士。
“很远的地方?有多远呢?嬗儿能够看到吗?嬗儿看得到吗?”
是啊!很远,远得看不到,远得即使是想一想,也会觉得害怕,那个地方,就连飞鸟也无法到达,可是和尚在哪里,因为他在哪里,又觉得很近,那个粗鲁而体贴的哥哥,他在哪里,这一次,一定要回来吧!他离开太长时间了,应该回来了。
“很远,远得连娘都看不见,可是爹很快就会回来了,娘和嬗儿从九江回来后,爹就会回来了,爹会从那个地方,为嬗儿带来云彩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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