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长棣“哼”了一声,道:“你要是有半句假话,那咱们的一月之约倒真要免了!走吧,上竹谷中去!”文子衿道:“这便立时要去?”秦长棣怒道:“你还要耍什么花招?自然立时便去!”文子衿嘻嘻一笑,道:“好,去便去。咱们日夜兼程,快马加鞭,”又指着素莹道,“这小尼姑却不必去了,人一多,赶起路来麻烦,滚吧,小尼姑!爷们要赶远路!”素莹听他口出恶言,不由一呆,眼泪差点又掉了下来。
史方研道:“不错,小尼姑不必去了。大哥二哥,咱们走吧!”说着飞身下马,点了文子衿三处穴道,将他提到马背上。文子衿心中大喜,暗道:“好在这三个老糊涂不知是计,竟当真肯让小尼姑离去。”
正自欣然,却听姜全峙道:“且慢!”史方研愕道:“二哥,还有何事?”姜全峙道:“哼!这臭小子倒是多情种子!他想让这小尼姑脱身离去,自不能让他如愿!咱们反须捉了这小尼姑去,看这小子还能耍什么花招!”秦长棣道:“不错,便是这样。”文子衿心中暗暗叫苦,心道:“这姜全峙话不多,倒最是精细。以后却要小心他了!”口中却道:“她峨嵋派视我如仇敌,你想要以小尼姑来要挟我,那是休想!”素莹这才明白,原来文子衿说那些话,只不过是想她独自脱身而已,虽然被姜全峙点了穴道,心中却反而甜甜的,面露笑意。
姜全峙望了她一眼,冷笑一声,道:“果然是郎情妾意!只是要做一对苦命鸳鸯了!”素莹听他说“苦命鸳鸯”四字,不禁大羞,偷偷望向文子衿,却见他摇头叹气,料是计未得逞。姜全峙也将她掷放于马背上,五人三骑,朝北奔去。
史方研一声怪笑,向姜全峙道:“二哥,咱们换一骑如何?”姜全峙哈哈两声道:“我还不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想不到三弟岁数越大,劲头越大了!”三人哈哈怪笑。素莹隐约知道那老三史方研此举之意,心中又羞又急。史方研已勒住马缰,跳下马来,文子衿大怒,冷然喝道:“你这老狗,要是对小尼姑有半点不敬,休想见到横磨剑的影子!文某人说到做到!”语气坚定,不容冒犯。秦长棣道:“老三,咱们办正事要紧!待取得了横磨剑,你要办甚么事儿,只不被我瞧见,便由得了你去。”史方研道:“是。”跃回马上,却在文子衿屁股上击了一掌,只痛得文子衿闷哼一声,胸腹间翻江倒海,全身骨骼如碎了一般。素莹向史方研叫道:“请你别打他!”史方研瞪了她一眼,见她俏丽模样,心道:“总要打个机会……嘿!”
三匹马中有二匹各驮了两个人,行不多久,便转入一条大道。但那两匹口鼻中喷出白气,粗喘连连。
大路上忽然有一骑纵驰而过。那马通体纯白,英姿矫健,昂首阔步,笃笃奔行,瞬间已到了三骑之畔,霎时又驰远了。但只这眨眼工夫,众人也已看清,听那骑在马上的人一身白衣,却是个柔嫩美丽的小姑娘,约只七八岁年纪,在飞驰而过时,还“咦”了一声,似甚惊讶。
文子衿心中一动,暗道:“这小姑娘,好象在哪儿见过?啊,对了,我想起来了!她便是与那‘红姑’蓁姑娘在一起的小姑娘!她俩的衣裳一红一白,座骑也是一红一白,她怎么也在这儿呢?”正自沉思,却听姜全峙道:“可惜!一匹好马,让它跑了。大哥,这样下去,咱们这两匹马非倒毙不可。咱们得想个法儿方好。”说来也巧,行得不久,对面便来了一辆驴车,绣帘轻垂,甚是华丽,那驴车车架上坐着一个车夫,家仆装扮,正扬起长鞭,迎面驶来。
秦长棣一见大喜,笑道:“呵哈,好极!却有人送车来了。”三骑停行路中。那驴车转眼间已到跟前,见状高声叫道:“见了张桥集大和村张员外家的车子,还不让开!”秦长棣哈的一笑,叫道:“还不滚下车来!”车中有个女人的声音问:“阿七,是谁呀?”车夫高声答道:“主母,有几人不懂规矩,也不打听打听张员外是谁,竟敢拦在路间。”泰山三老一阵怪笑,史方研一跃下马,叫了声:“去你娘的!”右手抓住车夫衣襟,将他掷出二丈,那车夫一声惨叫,痛得爬不起身来。史方研上前掀开车帘,却见里面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胖女人,一身大花绸缎衣衫,正吓得哆哆嗦嗦,牙口打颤,说不出话来。史方研伸手一拉,那胖妇人杀猪一般大叫一声,从车中滚了下来。那车厢中湿了一片,想来是那胖妇人从未受过此等惊吓,早已吓得尿水不禁了。遇上泰山三才剑,大和村自然要大大不和了。
姜全峙将文子衿提到车厢之中,又将素莹也塞了进去,将所骑之马拴在车后,自已跳到车架上,充作车夫,扬鞭赶路。史方研哼了一声,道:“便宜了这小穷酸了!”姜全峙哈哈大笑,也不理会。
文子衿与素莹都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两人被塞入这车厢中,臂肩相挨,并排而卧,均觉不知所措。素莹只把双眼睁得大大的,望着光线微弱的车顶蓬,心中怦怦急跳,一丝儿不敢稍动。文子衿右臂挨着她的左臂,只觉她温软如玉,香泽微闻,那若有若无的香气全然不是脂粉香气,而是她淡淡的处子之香,他本是个青年男子,虽不知男女间之事,却也不由得心中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登时呼吸略促。两个相处也有时日,却从未如眼前一般,两个少男少女紧挨而卧,此中情景,二人但觉尴尬无比,又感奇妙无方。于这驴车的辘辘声中,不知为何,霎时间竟都盼这前路越长越好,乃至永无尽时。
却听车外秦长棣笑道:“哈哈哈,三弟,这小尼姑虽长的好看,却是个尼姑啊!”史方研道:“尼姑又如何?尼姑只怕更妙呢!”
文子衿怕他们说出让素莹更难堪的话来,便突然发声高唱起来——
屯余车其千乘兮,齐玉轪而并驰。
驾八龙之婉婉兮,载云旗之委蛇。
抑志而弭节兮,神高驰之邈邈。
奏《九歌》而舞《韶》兮,聊假日以偷乐。
陟升皇之赫戏兮,忽临睨夫旧乡。
仆夫悲余马怀兮,蜷局顾而不行。
乱曰:已矣哉!国无人莫我知兮,又何怀乎故都!
既莫足与为美政兮……
歌未唱毕,史方研大骂道:“鬼叫些什么!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文子衿哈哈大笑,道:“只怕你想割,你二位师兄还不肯呢!”史方研掀开车帘,“啪”一鞭朝他身上抽去,怒道:“小兔崽子!你别得意,总有你好受的日子!”文子衿身上登时又是一阵大痛,皱着眉大叫道:“你们三个老鬼休得胡言乱语!否则小爷也不与你们干休!”泰山三老本来都想重重的整治于他,但总算看在横磨剑的面子上,冷哼了数声,顾左右而言他,说些不相干的陈年往事。
素莹低声问道:“文相公,方才你唱的歌儿甚是好听,词儿却好象甚是古老,那是支什么歌?”文子衿唱了一曲,尴尬之意尽去,笑道:“那是《离骚》中的一段,乃是上古之时,屈子所作,尽是些感怀之语,不必细究。”素莹道:“既是上古之作,文相公又如何会唱?”文子衿笑道:“这算什么,小生只有一肚子的诗书,连心肝肠肚也没有位置了。”素莹闭眼沉思道:“我曾听人讲过‘腹有诗书气自华’之语,文相公谦和礼让、气度高华,原是有那一肚子的诗书,怪不得啊!”文子衿呵呵一笑,望着车顶的横木道:“那可错了。时下世人都说秀才的文章为‘酸文’,便是眼前这三个老家伙,也总是‘穷酸、穷酸’的称呼我,可见诗书一入肚中,便化作了酸气,酸不可挡。”素莹“卟哧”一笑,觉得这身旁并排躺着的“穷酸”其实一点也不酸,反而……反而什么呢?却一时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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