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承欢罢了学,拉着林以南出门,往德胜楼去,急切地想要把三师傅介绍给沈星辉认识。在京城玩了这半年,终于结识了一个朋友,自然想把自己最信任的人介绍与他。然,沈星辉却不在德胜楼,只好遣了人去请。
“三师傅?”承欢见林以南端着茶杯发呆许久,忍不住叫道。
“哦,什么事?”林以南问,有点好奇,怎样的孩子,能入得了她的眼。
“没事。”承欢撅起了嘴,这样问,刚才就一定不是在想她了。
林以南看她撅嘴的样子,失笑,说:“想吃糖?师傅这就去买。”
“师傅!”承欢不依地皱眉,看师傅笑了,问,“师傅一个人在外面,孤单单一个人,不会冷清吗?”
“不会啊。”林以南从袖子里拿出一方丝帕,“想欢儿的时候,就拿这绣帕出来看看。”
那方绣帕,其实,并不能算是绣帕,因为上面根本没有任何刺绣,只是一方紫色的丝帕。承欢能静下来看书,有时会废寝忘食,做女工却是没那个耐心,因是送给三师傅的,又不肯让旁人帮忙,所以只把这一方简简单单的锦帕给他,留作念想,许了承诺,说等他下次回来,一定要给他一方真正的绣帕。结果……承欢羞愧地红了脸,撇过头往楼下看去,“上爻坊”三个烫金的大字映入眼帘,承欢立刻站起来,只留下一句“三师傅在这等我”便跑下楼去。林以南看她如此慌慌张张,摇头失笑,还是这样莽撞。只坐着往下看去,果然见着她跑出茶楼的身影和喧闹慌乱的人群,以及……两匹显然已经受惊的马,“承欢”大叫了一声站起,已经来不及,一个白影闪过,定睛,她又站在自己身边,脸色苍白,下面的喧闹和颤巍巍惨白着脸看着自己承欢,形成鲜明的对比,方才要跳出胸口的心脏,如今还在剧烈地跳动,从白衣男子手里抱过她,轻轻地安抚,说了声“谢谢”,这才觉得奇怪,那么多受惊的人,他怎么偏就救了承欢。
“当父亲的就该看好孩子,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在街上乱跑。”开口,却是女子的声音,而且很熟悉。
“原是尚音姑娘。”林以南终于认出来,“你怎么跟了出来?”他和尚音并非师出同门,所以只以姑娘相称。
“为了避免这种状况。”尚音坐下来,“明知她要去对面,也不跟着。莫非在外面云游这段日子,警戒心反倒低了,一条街以外的喧闹都听不到。”
林以南点头。承认自己地错误:“确实是我疏忽了。”低头看承欢。“还怕吗?”
“没事。”虽然脸色还没恢复红润。声音却已经恢复正常了。
尚音见承欢慢慢恢复。才说:“宫里来圣旨了。要召见格格。得立刻回去。立时就要进宫。”
“为什么?”承欢问。她可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尊贵地人。顶多也就是认识一个安亲王地女儿。算是定定尊贵地人物了。
尚音却说:“先回府吧。传旨地太监还在府上等着。边走路上边说。”
如此。承欢也只好应了。留了字条。跟着二师傅、三师傅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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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欢最终还是没有等到三师傅,最先等来的却是太后的召见。懿旨到鳌府的时候,承欢还在德胜楼,三师傅就要回来,额娘又答应让三师傅住在惜欢院里,她打算替他弄个书房,再安个药庐,需要沈星辉的帮忙。只是,他这日恰好不在,她只好在德胜楼里等,让那掌柜去沈园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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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要召见承欢,却是因为玄烨的一句梦话。
原来,他突然病倒,于梦呓之中叫了承欢的名字,恰好被岳琪儿听了去,便向皇太后请了旨,这才有了皇太后召见的事情。
承欢不在府里,出门也没有让人跟着,只带了几个侍卫。尚音等人只好出来寻,到底还是尚音在德胜楼找到了承欢,说明了来意,忙拉她回府。本打算用轻功,承欢却执意不肯,硬要坐马车。尚音无法,只好依了她。
马车上,尚音开始讲:“上次格格在德胜楼见到的三阿哥……”见她疑惑,补充了一句“就是岳琪儿格格叫三哥哥的阿哥”,见她点头,才继续说,“他是当今圣上的皇子,也是皇上最喜爱的一个儿子。”
“那他为什么要见我?”承欢问,这个,她已经知道了,沈星辉曾经与她说过。只是,并想不出与他关系很好,要说,倒是有点嫌隙,不会是让他的皇帝老子来代他报仇吧?转念一想,又不是。记得阿玛说过,这三阿哥也是极聪慧的,旁的阿哥五岁才进上书房上学,他是三岁就进了上书房,还是头等聪明的阿哥,该不会这样无用的。只是,如此倒是真的想不出来会有什么事了。
尚音也摇头:“是皇太后的懿旨,并没有说原因。因为时间紧迫,福晋让我来,是叮嘱格格几句,宫里规矩大,咱们只能陪您到宫门口,您得一个人进宫,千万不能再任性淘气。”
承欢点头:“还有什么吗?”说到底,她心里的确有些没底。进宫的规矩,她是知道一些的,她向来不喜被那些繁缛的规矩约束,在府里也没人可以要她如何如何,所知所懂,不过是偶尔看得。五姐是阿玛嫡女,年初阿玛打了胜仗回来,已经受封郡主。大福晋便派了两个嬷嬷到二府里来,负责教导五姐规矩,开始穿花盆底的鞋子,戴旗头,言行举止也都规范起来。她只在旁边看过几次,只觉得浑身难受,并没有记住多少。如今,只能凭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学一点是一点了。
尚音见她皱眉,斟酌了一番,又道:“还有,咱们曾经跟您说过的那个和硕祥云格格,是老爷的第七个女儿。咱们称呼您七格格,是因为那格格未满百日便夭折了,没有序齿。”
承欢点头,这些她也是知道的。只是装作不知,然而,现在二师傅主动提起,便也趁机一问:“我每年过的小寿辰,就是她的吗?”
尚音一愣,看她冷然的脸色,那已经褪掉的紫眸倒隐隐又显现出来,幸好早想过了说辞,只道:“老爷也是可怜那个夭折的格格,却碍着长辈不能为小辈祭祀,才借了格格过小寿辰的名义,来替她……”
“够了,别说了。”承欢止住她的话,不想再继续往下听。她需要时间来整顿自己的心情。其实,虽然早就知道,然而,这样被人当面提起,还是不能面对,甚至不愿意去承认,她和额娘一样,都是一个替身罢了,只是没有人敢在她们面前这样说,现在这样听着二师傅这样解释,才知道,这种欲盖弥彰的解释更加伤人。
如此,两人便不再开口,马车渐渐停下了,鳌拜冲过来掀了帘子,见她沉着脸,以为是因为打扰了她的兴致,只小声说:“等从宫里回来,阿玛带你出去玩。”
承欢本想说些什么,看着陌生的侍卫把守自家大门,还有迎上来的太监,便不说话了,恭恭敬敬福了福身,只说要回房换身衣裳便进宫,便跟着额娘进去了。
回到房里,锦佩的两个嬷嬷帮她穿上了旗装,戴上了旗头,又要替她上妆,承欢却是拒了,只说让额娘替她上妆,遣了所有人出去。
倩迢看着女儿的脸色,自然知道她的心事,只苦于不能告诉她真相,倒是红了眼眶。不告诉她真相,倒不是怕她会说了出去,招来祸患。以她如今的脑子,完全知道该怎么应对如今的情况。只怕她意气用事,轻易受了那帮人的挑拨,同她一样走上不归路,后悔莫及。
承欢见额娘如此,只以为自己引了她伤心,忙扯开笑容,道:“额娘,欢儿这是进宫,可是非常的荣耀呢,连五姐都不曾享有的荣耀。想她风光,也只是在那紫禁城之外,如今我可是得到皇太后的召见呢,您应该开心的。”
倩迢见她明媚的笑容,温柔的眼眸,知道她是怕自己伤心,心里只是酸楚难耐,免不得也扯出笑容来,细细地替她上妆,交代着到宫里要小心之类的话。好容易打扮完毕,才牵着她出来。
高福寿看着,竟是这样一个俏丽的格格,倒是比宫里的几位公主也不差了,难怪三阿哥挂心,只是身份上差了些。然而,到底也没说什么,背过身去猫了腰,抬起了手。
承欢却不知是什么意思,还是旁边的嬷嬷示意,才知道了,向阿玛、额娘拜了一拜,扶上了他的手,往外走。到马车前,看着那小太监跪在地上,也免不得忍下不悦,扶着老太监的手踩了上去,上了马车。高福寿一身起驾,便引了马车往宫里去。
倩迢看着那队列消失了踪影,终于没能忍住眼泪,扑倒在鳌拜怀里,道:“欢儿还劝我不要伤心。”
鳌拜哪里想到这许多,只说:“欢儿说得对,不过是皇太后召见罢了,总不会伤了孩子。”
倩迢听他这样说,知他没有这样的心思,便也收了眼泪,回身往府里去,正擦眼泪,却见着朱一辛嘴角还没有来得及隐去的笑意,瞪了一眼,见他立刻垂首躬身,才罢了。心里已是有了计较,看来朱一辛已经暗地里动手,她也不能就这样袖手旁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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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欢坐着马车往宫里去,一个人坐在马车上,心里虽有千头万绪,却也只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告诫着自己千万不能让额娘丢脸,便静下心来只想着宫里的礼仪,把旁的东西都抛出脑外。细细地想了一遍,只心里到底还是没底,思量一番,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便掀了帘子叫了一声高公公。
高福寿应了,命车队停下,见她暗示,便上了马车,承欢靠着耳朵与他低语一句,又往他手里塞了一个物什。那高福寿一看,竟是一个祖母绿,心内一惊,稍稍思量一番,便进了马车,才命车队前行。本以为她是要问进宫何事,没想到却只是问如何请安如何行事,想她心思单纯,方才那番作为,想必是家里人教的,便一一细细地答了,又看她做了一遍,纠正过一遍,见她已是可以,倒很是有些惊讶,难得有这样聪明的孩子。掂量着那一块祖母绿的分量,又小声嘱咐了几句皇太后、皇帝的习性,承欢感激地谢过了,却不再问其他。高福寿见她如此,很是满意,眼见着就快要到宫门口,命停了车,仍在地下走。
马车进神武门,到顺贞门口下车,换了两人小轿往宫里去。承欢规规矩矩坐在轿子里闭目养神,在脑子里演示着一会如何请安,如何行事。
到慈宁宫门口,轿子停下,这次,换了小太监扶着承欢,在宫门口站定,高福寿交代了一句往里面去,许久,才一句句通传出来。承欢这才扶着小太监的手进去,一路只低着头,进得殿去,走了二十步在堪堪跪下,行了大礼:“臣女瓜尔佳氏拜见皇太后,皇太后万福金安。”
孝庄坐在上面,看着这小人儿进来,步履平稳,姿态端庄,已是有了好感,命:“抬起头来。”承欢依着高福寿的指示,先应了一声,才缓缓动起来,不动身,只略略抬头,嘴角擒着淡淡的笑,眼睛往下看着,并不看皇太后。
孝庄见着这恰到好处的礼仪,便知这高福寿一路上肯定交代过了,看了一眼苏茉尔。苏茉尔会意,过去扶了她起来笑道:“格格且自在些,别听高公公危言耸听。”
“是。”承欢福身应了,见皇太后伸手,把手伸过去与她牵着。这才看清大清国最尊贵的女子,将近五十的年纪,头发已经花白,满面地端庄慈和,并没有以往所听说的不怒自威的凌厉,心里生了一股尊敬。如此气度,便是经历了两次皇位变更,稳稳地守住了爱新觉罗氏江山的女子,这周身慈和的气度,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才积淀了起来。
孝庄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倒果真是个可人儿,出落起来定是个大美人,还没待说话,岳琪儿已经跑了来:“七格格来了吗?”
苏茉尔见她跑得急,忙过去扶住了,牵了她过来。
岳琪儿却没有叙旧的心情,只拉着承欢往里面去,边走边说:“三哥哥病了,七格格快来看看。”
承欢却是一愣,这又是怎么回事?他病了,那又为什么宣她进宫?她可不是太医,也从来没有告诉他她略懂岐黄之术,若是要在床边侍疾,也轮不到她,实在是没头没尾,不禁落下了脸。岳琪儿却是不管这些,只拉着她往里面去。
孝庄看着两个小人的背影,摇头失笑。却又隐隐觉得不安,那女孩眉眼之间,总让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问苏茉尔:“你觉不觉得这孩子有些面善?”
苏茉尔摇头,笑道:“大约这天底下的美女总有那么几分相似罢了。”
孝庄笑嗔了她一眼:“如今你也学会了恭维话。”苏茉尔但笑不语,扶着她下去休息。
(第二更送上,晚上还有两更。昨天电脑出了点小问题,没有更新,SOR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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