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欢的那几巴掌,是用了内力的,悲愤之中,那力量倒又比平时戏耍是重了几分,虽没有伤及骨头,却是伤了经脉,一般的消肿化瘀的药根本没有任何功效,重伤引起的高热,让她昏迷不醒,急坏了慈宁宫上下,太医院数十名太医会诊,竟然拿不出一个妥当的方案。皇太后已经下了死令,一定要保住性命,还要保住她脸面没有丝毫损伤。
束手无策之际,终于还是有人去沈府求助。御药房的药材大多经由沈家送进宫中,其同仁堂也算是有名的医馆,招揽、培养了不少大夫。然而,沈家却也只是缄口不言,既然慈宁宫已经封锁了消息,沈家自然不能出手相助,大夫们医术有限,没见着人怎么对症下药?
高热,持续不下,床上的人硬是一声呻吟也不曾发出。四个宫女轮番守着,床上的人却只是径自睡得安稳,仿佛是铁了心不想醒来,除了起初昏睡中几滴眼泪,之后只是昏睡,对于外界没有任何反应。
终于,鳌府那边有了动静,大福晋章佳氏要求觐见皇太后,给皇太后请安,所为的理由,也是一般的。春贡已经上来了,要面见皇太后。如此,慈宁宫不得偷偷地派人去鳌府叨扰,说了承欢格格在宫中染疾,无能的太医竟说束手无策,说格格身子奇异,本就是由随家大夫一手调理的身子,不敢胡乱下药。如此,章佳氏进宫,也只好‘勉为其难’地带上料理承欢身子的随家大夫,去看看格格到底染了何疾。
送上贡品,皇太后又与章佳氏说了几句,才领了往里面去。
饶是章佳氏不喜那一对母女,看到床上孩子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这孩子怎么回事,进宫也这样倔脾气,将自己伤成这般?”泪是真的,却还记得在宫里,坐在床沿抚着她的脸,竟有些不忍看。一边,林以南已是动了怒,即便竭力克制,一旁的皇太后、苏茉尔还是感觉到了他浑身散发出来的肃杀之气。实在有些惊讶的,原本儒雅的男子,竟浑身爆发出这般气息。
“林大夫,还不快来看看格格。”章佳氏适时打断他们之间的剑拔弩张,“格格的身子一向由你打理,你可要全力医治。若有个万一,妹妹又该怪我看护不利。”
“是,奴才遵命。”林以南作揖领命,这才坐到床边放着的凳子上,替她诊脉。不过是大半年为年,竟然一回来就听到她进宫的消息,洗尘宴还没有结束,就听到她受伤的消息,若不是顾忌福晋的担心,早就闯进宫来将人带走。切脉断诊,花了一炷香的时间,林以南才站起,先向皇太后做了一揖,才道:“格格身子无碍,奴才自有法子让格格完全恢复。不过,这诊治方法与寻常的一直方法不同,不能受一丝一毫地影响,还请皇太后、大福晋回避。二十四个时辰不准踏进这里半步。”
“你……”章佳氏气急,“不要仗着你……”
“福晋,就这样吧,只好能治好格格,咱们尽力配合就是。”皇太后站起来,虽然心里觉得意外,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领了众人出去。林以南躬身候了众人出去,关上了门,才回到床边,从药箱里拿出香炉,燃上紫檀香,支了一点窗,迷密闭的室内通上气。点上蜡烛,取了灯罩,放在凳子上,自己盘膝坐在床沿,才从怀里拿出一套银针来,开始针灸。
整整一个时辰,他只专心施针,看着热气从她体内一点点蒸腾出来,直到现出淡淡的紫气来,才取针,在替她运功调理内息,这丫头竟是倔强地不肯用自我调理,难道不知道高热持续几日……一惊,难道她要的便是……痴傻?即便受辱,即便要与这皇宫脱离了干系,也不必这样自苦。如此,倒又是一个时辰,热度渐渐散去,脸上的淤肿也开始渐渐消散。
~~~~~~~~~~~~~~~~~~~~~~~~~~~~~~~~~~~~~~~~~~~~~~~~~~~~~~~~~~~~~~~~~~~~~~~~~~
果真。二十四个时辰。也便是两天两夜没有任何人打扰。只是。他们对外面地消息不是封锁地。以皇宫地守卫。林以南还不看在眼里。他自是想一直守着地。只是。福晋除了让他给承欢治病以外。还给了他另外一项任务。虽然不知她地真意如何。念着她总不会伤了承欢。便照旧去做了。
林以南进宫第二日。宁妃董鄂氏便带了福全进了慈宁宫。所为。只求一道懿旨。要了鳌拜地这个七女儿为儿媳。也便是要求赐婚了。
“你说什么?”皇太后有些疑惑。怎么一向不与慈宁宫往来地这对母子如今会提出这个要求。
“回皇祖母地话。孙儿是真地喜欢承格格。着实欢喜她。求皇祖母成全孙儿!”福全也壮着胆子第一次向这个严厉远远多过皇祖母。说出了自己地要求。
“全儿。你才八岁。怎么就想着要媳妇了?”皇太后笑出声来。
福全面上一红,抬头道:“孙儿第一眼便喜欢上承欢格格了,她很美。上次跟她说过话之后,孙儿更加喜欢,她是个很美丽很温柔的女子,笑起来最好看。即使我骗她说简陋的宫殿是我的寝殿,没有人服侍,她也不介意,这样不嫌贫富的女孩,孙儿最喜欢了,求皇祖母成全。”
“就你机灵!”皇太后起身,把他扶了起来,“你额娘还说你不懂事,皇祖母看着倒是懂事机灵了,不但知道分辨女子好坏,好有勇气争取自己喜欢的东西。皇祖母喜欢!”说着,还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既如此,皇祖母就准了。”
宁妃连忙谢恩,福全也跪下,万万没有想到,一向偏袒着三弟的皇祖母怎么会突然许了他这个请求。
皇帝这才进来:“果然是朕的儿子,到底拿出勇气来了。”
宁妃、福全一听,又赶紧磕头请安。
皇帝扶了两人起来,拉了福全在自己身边坐下:“做男儿就该如此的,看着自己喜欢的东西就该去争取,上次那般畏首畏尾的样子,皇阿玛最看不过了!”
“是,皇儿谨遵皇阿玛教诲。”
福全说着又要站起,却被皇帝按住:“都是自家人,不需这样拘谨。”
福全点头,想着又要谢恩,却被皇帝的眼神止住,只好坐在榻上说了声“是”,心里的惊讶,却不是一点点。一直以为皇阿玛不喜额娘勾引才有了他,原来……心里抑制不住的喜悦。
玄烨在屏风后面听着,握紧了拳头,从来没有过的嫉妒念头窜进脑海,气得他一跺脚,从后殿门,转身回屋,一想,却在门口停住了脚步,穿过走廊,走到最东面的一间房间,承欢便在里面。昨天晚上醒来过来看看,偶然发现正对着床的窗户一直开着,再攀到上面去看,炕桌上一个精致的香炉,袅袅地燃着熟悉的香气,和她身上的一般,是紫檀香。青衣男子依旧将她抱在怀里,脸上的肿消去了大半,只剩下脸颊上、那惊心地红,固执地趴在她的脸上,为那绝丽的容颜添出几分狰狞姿色。
她却是睡得安稳的,比起前几日那般的静默淡然,如今却是安详,带着一点点欢喜。
“欢儿,我的欢儿。”突然,男子温柔的声音传来,“这次师傅再不走了,守着欢儿,再不让人伤了你去。醒醒好吗?不能再睡了。”
玄烨在窗外听着,突然感觉害怕,这个男子,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他的眼神那样专注,那样让人震惊?
林以南看着怀里的人,仍然没有动静,究竟狠了心,用了最后一招:“三师傅偷偷告诉欢儿,侧福晋根本不是风尘女子,她一直都是侧福晋,欢儿就是那个和硕祥云格格,咱们每年给你过得小寿辰,三月十八日,才是你真的生辰,你就是七格格,不是她的替身,知道吗?”
窗外,玄烨愣住,她怎么可能会是那个格格?不是未满月就夭折了吗?才会有那个封号,怎么会是她?
还没等他想明白,里面已经有了动静,睡了五日的承欢终于醒了过来,迷蒙的眼睛许久才对上这张熟悉的容颜,问:“是真的?”
林以南点头。然而,承欢并没有她预料之中的欢喜,却是……“噗——”一口血喷出来,林以南惊呼一声把她放平,止血把脉,又是一阵忙碌。
玄烨听着那惊人的消息,再看着惊人一幕,竟然忘了尖叫,眼睛只看着床上,雪白的衣襟上一点点鲜红的血,仿佛漫天白雪之下一朵朵红梅,妖艳地有些诡异。
“欢儿,欢儿!”林以南扣着她的脉门惊呼,“不能逆行真气,会死的,欢儿!”惊急之下,只好点了她身上几处大穴,封住了她体内真气的穿动,在扶了她坐好,以内力相导,一点点地冲破大穴,替她调理内息。看着瘫软在自己怀里面色苍白,还在落泪的小人,心头懊悔万分。果真该听了尚音的劝,不把这真相告诉她。对她,总是不能了解,从两年前初见时便是如此,小小的年纪,虽是调皮任性,却又不符合孩子,甚至是大人的沉稳淡泊,然而,真的以为她看破一切的时候,却又有异于常人的固执,让人摸不着头脑。离开太久,不知有错过了多少。
俯身吻干她的泪:“是师傅不好,师傅不该在这个时候告诉你。”惊慌自责的他,只能说出这样的话,还是不能想明白她为何又乱了心神,甚至固执地只求一死。
窗外,玄烨却是转身而去,这才明白,她只是自己不想醒来罢了。以前是想争,现在却是心灰意冷了。与皇阿玛那样的交易,那般自残,自然不是她愿意的。然而,这般所求,不过为争一个身份。然而,到头来,却告诉她这一切都不需要,她不是替身,她额娘不是贱籍乐女,她没有自卑亦没有去争的理由。然而,却是在这个时候告诉她,而没有在进宫之前告诉她,害她还一心谋算,如今种种,最初的源头,竟是源于她最在乎的人,叫她怎么能不痛?
突然,心里升起怀疑,怎么宁妃突然会来求婚?会是单纯地因为二哥的请求吗?似乎不大可能,即便要靠着联姻为二哥寻找庇护,鳌拜还有一个女儿,出身嫡系,宁妃绝对不会舍了那个正牌的格格而选这一个。如此,再想皇祖母和皇阿玛突然转变的态度,似乎,有些明了……只是有意义吗?他们还只是孩子,究竟能翻出怎样的天来?即便她真的就是那个和硕祥云格格,又当如何,以鳌拜如今在朝中的势力,别说是庇护自己的妻女演一出戏,便是要逼宫夺位,也不见得就没有胜算。
承欢,算是人质?突然觉得可笑,大约习惯了算计,连几岁的孩子也能利用,不肯放过。果然呢,这个“宫”当真待不得。只是……看向东边,她如今是一心求死也死不得了,因为,不能死。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