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只能忍吗？她明明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他。告诉皇太后承欢的身世，只是想在他还没有深陷的时候，断了他的痴念，她已是福全的未婚妻，还能让他满心向往，未免以后兄弟相争，为了他在皇太后眼中的地位，她只能这样做，与其说是她告密，不如说是被迫交代；成为皇后，也是情势所逼，那些心机手段，也不过为了平衡后宫，不给他招惹麻烦，倒在他心里又落下心狠手辣的恶名；为他留下承欢的东西，又是假惺惺……

雪，飘飘洒洒地落下，不过片刻，身上也有了积雪，听着岳琪儿欢喜的叫声，突然生了恼意，这还是第一次，皇帝没有陪着她守夜，走下台阶，往外面冲去。一路，因着她的气势汹汹，倒没有人阻拦，到清宁宫前面，看着在雪地里旋转的岳琪儿，再看在一旁宠溺地看着的皇帝，倒是顿住了脚步，该说什么？

“你怎么来了？”旋转之间，岳琪儿看着了站在台阶下的人。

如蘅听着她清冷的声音，倒是有了勇气，走上台阶，在她面前停住，却是看住了皇帝，道：“本宫是来陪皇上守夜的。”

“哦？”岳琪儿挑眉，转身看向皇帝，道，“三哥哥，这皇后娘娘在皇宫里的势力不小呢，宫门已经下钥，皇后娘娘还是可以畅通无阻地从后宫，到这前殿来呢！”过乾清门，就不属于后宫了，便是皇后、太皇太后在皇帝未曾允许的情况下，也不能过来。的确是逾制了。

“不用跟我说这套。”如蘅鼓起勇气，走向皇帝，“今天我来，只是想问皇上一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皇上要这样苛责、羞辱我。”

两人一愣，倒是未曾想过她会这样直接地说出来。

“怎么。说不出来吗？”如蘅轻笑，“别告诉我，没有理由。”

岳琪儿看了一眼三哥哥，见他皱眉，眼里似有犹豫，便上前一步。拦在他面前，道：“就是看你不顺眼，怎么了？难道皇上讨厌一个人，还非要理由吗？”

“你……”如蘅本想开骂，常年来的修养到底还是让她忍住了，只看定皇帝：“皇上，臣妾只请您给我一个理由。若能让臣妾幸福，臣妾往后自当安安分分当一个无宠的皇后，替您打理后宫。再无半句怨言。”

“到现在还撇不下皇后的凤冠吗？”岳琪儿冷笑，“既然能问出这样的话，我还以为你能自请废后呢！”

“公主！”如蘅抬头。看牢了岳琪儿。“公主逾矩了。回寿康宫！”

“你……”

“琪儿。回去吧。”一直不曾开口地皇帝终于开口。

“可是……”琪儿。回去。三哥哥自会处理。”皇帝微笑。替她戴上了风帽。

岳琪儿瞪了一眼如蘅。跺了跺脚离开。

皇帝转身走进殿内。却未去暖阁。在正殿龙椅上坐下。如蘅走进殿内。仍跪在地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空旷的清宁殿内，除却彼此的呼吸，没有一点声响。冷硬地湿气顺着膝盖一点点地蔓延，直冷得如蘅开始打颤，神思涣散。

皇帝坐在龙椅里闭目养神，并不开口说话。原因，为何要这样对她的原因。还要让她信服的原因，没有，的确没有。她充其量不过是皇祖母的一颗棋子，冷静地一点说，她是一个合格的皇后，这些年，除却承欢地刻意捣乱，整个后宫在她的打理之下，也算是安静的。很少有因着争风吃醋而丧命的事情。虽手段有些强硬，却是必须的。所以。不能开口，一旦开口，就是输了。

而如蘅，却并没有这样的笃定，她，不敢抬头。从进殿的时候，她已经后悔了。从太皇太后行事的狠绝、皇帝因着承欢对太皇太后的禁足就知道，爱新觉罗氏地人，绝对的是狠心的，为了坐稳龙椅，所谓地伦理道德，根本不值一提。她这样紧逼，只怕不是为自己争取权力，而是把自己往死路上推。她怕，如今唯一拥有的便是皇后的尊荣，若是被废去后位，她不知道该怎么生存。更害怕的是，他说出本就是要把后位留给承欢这样的话。

如此各怀心思的对峙，从一开始，如蘅便输了气势。自然以她的失败而结束，摔倒前一刻，看着龙椅之上纹丝不动的皇帝，彻底地寒了心。

听着声响，皇帝才睁开眼睛，松了一口气，昏黄的光线下，她地脸苍白地有些恐怖，到底是什么支撑着她过来质问？却又这样落败，她的能耐、胆量，只有这般吗？他和承欢，就是被这样的女人拆散的？仰头大笑，走进了内殿。

待得皇帝歇下了，李德全才出来，叫来两个太监，抬了春凳送皇后会清宁宫，请了太医。

皇后，真的病了，发着高热，昏迷不醒，太医院院正、副院守在坤宁宫中，太皇太后坐镇，妃嫔们轮流侍疾在侧，皇帝却只是在初一过来看过一趟，命人将大阿哥送到寿康宫由皇太后看顾，再没有踏踏足坤宁宫一步。

然而，这样的情况，却没有听到宫里有任何一句谣言。

“你怎么这样好心？”沈星辉问承欢，竟然动用灵秀宫的势力，稳住了后宫的谣言。

“帝后决裂，却不废后，对我是很不利的情况。”承欢皱眉，其实，她只是需要一个相对清静地环境来进行自己的计划。林以南已经乔装进宫，这般严密戒备的状况便是下了毒，也不会疑心到她的身上。

“的确。”沈星辉也皱了眉，“你说他是怎么对如蘅的逼问的？”

“什么话也没说。”承欢想也没想回答，“只要他开口，就落了下风。按理说，他的确是负了如蘅。只是。他地骄傲不允许他对算计他地人低头。”

“还是你了解他。”沈星辉抬眼看她，把垂到额前地发替她顺到耳后，“不鼓动他废后吗？现在是不错的时机。”

承欢摇头：“如今他们情谊已绝，废不废后，也没什么区别。尤其是，废后之后再立新后。会打破如今地局面，遏必隆家的会成为首选，可不能再让他再做大了。”

沈星辉点头，又问：“耿精忠那边呢？”上次她已经下山见过他一次，回来后，一直只字未提。如今，虽然共住在山庄里，却是各据一个山头，并不日日见面。

“岳琪儿在他心里地分量很重。他有意让聚忠留在京中当质子，召为驸马。”承欢皱眉，“已经让岳琪儿私下出宫见过聚忠了。”

“耿精忠没意见？”沈星辉心里有些不安。这耿精忠对承欢的野心，只怕与他对王位的野心是一般的。

“他已经接受了我的爵位，有没有这样的人质，倒是无所谓。”承欢放了棋子，向后面靠去。其实，也有一部分是不忍，岳琪儿回宫之后，一直和如蘅对着干，如今帝后彻底失和。便是她的功劳，她是真心为玄烨着想，为她抱不平，还真的狠不下这样的心。

沈星辉看她嘴角微翘，猜到了她地想法，让人把棋桌拿下去，抱了她过来，将她的手包在手心轻轻地搓。这一次的和亲，连权宜之计都算不上。地确人选并不是太重要。不过，她这样轻易的妥协，倒是让他有些不安。最近，她的所作所为，每一件都是狠绝的，不肯伤人性命，却是牢牢地抓住了致命的弱点，谋算人心，到了残忍的地步。

“生气？担心？”承欢抬头看他。

沈星辉摇头：“只是有些疑惑。不知道你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承欢一愣，跪坐着转身面对他。抬手抚上他的面庞，细细地描绘过他的五官，手指，停留在他下唇的中央，坚定地视线锁住了他的眼眸，沉声问：“星辉，我会追上你的，你相信我吗？”

把她的手握在手心，微笑着点头：“当然相信。”不信，他不会拿沈家来赌，置之死地而后生，是沈家在朝代更迭时常用的法子，不然，不可能有五百余年长盛不衰的家族史。满清入关，没能准备好彻底改头换面，已经失了一次绝佳的机会。选择她，不是偶然，是因为她有这样的能耐。

承欢松了一口气，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埋首在他颈间，这一次，再抑制不住眼泪。颈间冰凉地湿意让沈星辉打了一个寒颤，心里，却是欢喜的，伸手抱住了她，这还是第一次，她在他面前表示出情绪。她的恨，她的狠，她的笑，她的挣扎，向来都只在皇帝面前展现，他们曾经同榻而眠，甚至有结发之诺。然而，在他面前，她会撒娇，会依赖，更多的却是淡定，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虽然是他需要的，却不是他最爱地。

许久，才感觉到她地平复，衣裳湿了一大片。小心地松手，却见着她已经睡着，失笑摇头，将她抱起，放到床上，盖上了被子，又坐了好久，才起身离开，相信，今晚他也可以安心地睡到天明。

待沈星辉离开了，云烟和嫣红才从暗处现身，一重重地将纱幔放下，拿走两颗夜明珠，只剩一颗放在桌上，退出去，关上了门。到外面，嫣红才问：“你说公主到底是不是喜欢三少啊？都互相表明心意了，怎么还没有……”

云烟瞪了她一眼，道：“沈家可是百年望族，当家的婚事岂是儿戏？再说，老爷子还没有认可公主，这件事不能善终，沈家不能重振家声，沈老爷子断不会将公主地名字从沈家族谱上除去的。”

嫣红叹了一声，道：“你还真看得起沈家。我说，是咱们公主开不肯委身三少，心里……”看了一眼皇宫的方向，“刚刚得到消息的时候，公主那笑容你可看到了？”

云烟点头，的确，这也是，恐怕还是两人最终没能在一起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