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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未还从未有过室友。在家,他自然独睡;在外,他仍然独睡。可是在这里他有了个狱友。而且这位狱友性格古怪,很不合群。虽说这个&ldqo;群&rdqo;并无第三人,却是和他莫名其妙地不合。谢未并不是个话多、多话的人,但进了这个职业性地熟悉、精神性地陌生的地方,他还是很愿意和这位新伙伴聊上几句的。
一开始,他问:&ldqo;谢未有礼了,兄台高姓大名?&rdqo;
兄台毫不领情,置若罔闻。
&ldqo;兄台因何事入狱?&rdqo;
兄台仍是一声不响。
谢未不屈不挠:&ldqo;兄台来这里多久了?&rdqo;
&hllp;&hllp;兄台忽然凶性发作,恶狠狠地咆哮了一声。谢未吓一跳,嚯,难道久坐牢房的人会忘了人话,只懂狮子吼?
吼过这一声后,此人的态度倒缓和了一些,也就是说,他全部的表现就是一声狮吼,仅此而已,没有后话。
现在手里有一盒还冒着热气的牛肉,一坛飘着谷香的好酒,谢未也不避讳也不邀请,就地痛吃。倘若捕刀没给收缴了去,他真想弹刀而歌,给刚刚拉开序幕的狱中生活增添点乐趣。没有捕刀,还有眼刀。眼刀暗中掷出,截获了那人艳羡的眼风一道。食,性也。于是有懈可击。
&ldqo;兄台,你饿不饿?&rdqo;
&hllp;&hllp;
兄台尚在矜持,谢未继续努力,把食场挪到他面前:&ldqo;来!先喝两口。&rdqo;
这古怪的囚犯于是慢腾腾地撩了撩长而乱的头发,扬手退下袖子,抱起酒坛&hllp;&hllp;
但是显然这位仁兄不懂得吃人家的嘴软这个朴素的道理,酒饱饭足之后,仍然金口不开,只是站起身来,望着小小铁窗外的天空。不知是在看雨,还是在消化。谢未望着他意犹未尽的背影,内心变得沉静起来。
这样大雨,母亲在家里做什么呢?可有挂念他?想起母亲的慈爱和温柔,也就想起了她的唠叨和棍棒,于是他长叹一声:&ldqo;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rdqo;
&ldqo;不对。&rdqo;那人转过身来。
谢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是他在说话?&ldqo;不对?&rdqo;
那人表情恭肃地道:&ldqo;少了两句: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rdqo;
谢未哈哈一笑:&ldqo;正是正是。谢谢提醒。&rdqo;
那人又沉默了。
看看铁窗外天色灰暗,将要是夜,谢未防患未然:&ldqo;兄台,晚上的打鼾声可否稍微控制一下?&rdqo;
那人很诚实:&ldqo;做不到。&rdqo;
谢未善解人意地道:&ldqo;哦,这不要紧。我能不能请你发癔症的时候不要对人拳打脚踹,稍微收敛一些?&rdqo;
那人嘿嘿一声闷笑:&ldqo;你挨我的揍了?&rdqo;
谢未道:&ldqo;还没有。但是这样下去,我有可能在睡觉时被你打个半死。&rdqo;
&ldqo;哈哈&hllp;&hllp;你也可以打我&hllp;&hllp;&rdqo;
谢未点点头:&ldqo;谢谢你的建议。&rdqo;
那人道:&ldqo;你叫谢未是不是?&rdqo;
&ldqo;是。&rdqo;
&ldqo;记好了,我叫做梁大刀。汴梁的梁,大刀砍人的大刀。&rdqo;梁大刀声音雄浑地道,&ldqo;爷们儿砍几个人不在话下,你小子随时准备好了。护好你那碗口粗的脖子,保不齐什么时候出来个碗大的疤,别怪我无情,你还得谢谢我给你个痛快的!&rdqo;
谢未来了兴致,笑道:&ldqo;梁朋友,碗大的疤似乎要用刀剑之类的兵器才能造成。&rdqo;而牢房里除了茅草、破被褥、烂碗、瘸腿桌子、镣铐外几乎一无所有。
梁大刀默然思忖了一会,道:&ldqo;非也。有人的空手胜过白刃。&rdqo;
谢未知道,那是一种叫做&ldqo;手刃&rdqo;的掌法,江湖上传闻只有不过二三人有此功力。但他对此并不感兴趣,杀人本就是一件令人不适的事,若还要用受之于父母的一双手去削掉别人的头颅,简直无法理解。
小时候,谢未很崇拜自己的父亲,经常要他讲述刚刚办过的案子。而身为捕快的父亲常常不让他靠近:&ldqo;我身上有血腥气。&rdqo;眉头拧成一团,神情十分不快乐,然后就一直洗澡。他当时只是很单纯地想,父亲杀了坏人,为什么还会这么不开心呢?最近几年他渐渐明白了,体会到了。然而,他也无法避免杀人的情况,同样,也无法避免被杀的可能。所以,他去淡忘很多种感受,只是做事,不去多想。
外面的雨,暂时停了。
谢未终于尝到坐牢的滋味是百转千回的,先前安之若素,胸有成竹,此时却十分想冲出去呼吸一把新鲜空气,看梁大刀如此淡然坦然,不禁心生钦佩,于是请教道:&ldqo;梁朋友,在这里觉得憋闷的时候,你怎么办?&rdqo;
梁大刀愣了一愣,哈哈大笑起来:&ldqo;怎么,你小子这就觉得闷了?我梁大刀闷了三年了,日子是怎么过的,你知道吗?&rdqo;
谢未看着他。
梁大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ldqo;靠想。想酒想刀,想花想女人。&rdqo;
谢未不禁一笑:&ldqo;不想你的家人、朋友?&rdqo;
&ldqo;我没有家人。至于朋友,嘿嘿&hllp;&hllp;&rdqo;梁大刀不欲说这个,&ldqo;其实,最过瘾的,还是想女人。&rdqo;
谢未默默汗颜:那岂不会想疯?
梁大刀曾经沧海地神往道:&ldqo;我有过很多女人,逐一想来挨个想去,时间长了,却也忘了不少。女人如衣服这话真是一点不假,穿旧了就不能再穿了,不知什么时候就扔掉了,然后有了新的衣服。&rdqo;
谢未不无讽刺地道:&ldqo;可惜,如今你别说换衣服,就连一件像样的衣服也没有。&rdqo;
&ldqo;呵,听你这话,好像很会怜香惜玉。&rdqo;
&ldqo;不敢,远不及你。&rdqo;
梁大刀的黑脸这时候有了振奋的光彩,粗声粗气地笑道:&ldqo;方才来的那个美人儿,是你什么人?&rdqo;
谢未皱眉:&ldqo;你说呢?&rdqo;
&ldqo;我说,她现在还不是你的女人,但是以后会成为你的女人。&rdqo;
这话在谢未听了甚是耸动,他很不淡定地问:&ldqo;何以见得?&rdqo;
梁大刀颇有些猥琐地笑了:&ldqo;她再来的时候,我帮你扒光她的衣服,然后你&hllp;&hllp;&rdqo;
话未说完,谢未却如逢生平第一奇耻大辱一般,挥起戴着镣铐的拳头重重地打在梁大刀下颌上。梁大刀仰面跌倒。
谢未收起拳头,愤怒地哼了一声,走到另一边呆着去,不再看他。
梁大刀躺在地上哈哈大笑,滚来滚去:&ldqo;年轻人,这么轻易就被激怒可不是件好事&hllp;&hllp;哈哈哈哈&hllp;&hllp;&rdqo;
谢未也知他是开玩笑,但实在接受不了:&ldqo;像你这样随便激怒别人更不是一件好事。&rdqo;
&ldqo;哈哈,年轻人脸嫩,可以理解,像我梁大刀这般洒脱豪放,你不经几十年风风雨雨岂能效仿一二?&rdqo;梁大刀也不计较,却自顾自吹擂起来,话匣子由此打开,滔滔不绝地讲起从前的风流韵事,拦也拦不住,想不听都不行。
于是,谢未在那通篇艳丽、龌龊而又耸人听闻的故事讲述里沉入梦乡。风雨后的清新空气透过小窗子拂来几许,令他在睡梦中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在这梦中,母亲又绰起一根棒子,而他仿佛还是小孩子,又委屈又不忿,不由得啜泣起来,母亲忽然扔下了棒子,一把将他揽在怀抱中,用温柔得将要哭泣的声音说:小未,娘不打你了,你别恨娘&hllp;&hll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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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问题:谢未为何会觉得很耻辱呢?→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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